
【晓荷】和王维一起看云去(随笔) ——品读王维《终南别业》
每个人的心底都藏着一个隐逸梦,尤其是到了一定年纪,就格外向往王维的山居生活。可作为平凡的大多数,资质一般,能力一般,没有任何资源背景,每天为稻粱谋,终其一生也只能徘徊在温饱线上,哪有经济实力打造别墅?再说了,一个心中有责任,肩上有重担的人,是不会抛下一切去隐居的。何况,人是社会化的生物,就算有这个念头和憧憬,也只是嘴上说说而已,不可能真正摆脱现实去深山隐居。
文艺闲适的生活谁不爱呢?难道只有实现了财务自由才有精神自由吗?不,朝九晚五的生活并不能限制我们的想象。人越是处于低谷,越是要用丰富的精神作为支撑,以此来摆脱命运的无情,化解生活的刁难与苛刻。
对于我来说,无论处于何种境遇,都会相信自己前景广阔,未来一片光明。正如王维诗中所言: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一首《终南别业》,不知道让多少人心醉神往,让多少人从中找到了精神的共鸣与心灵的慰藉,给了频临绝境之人重生的信心和勇气。
一首诗,便是一个有趣的灵魂在歌吟、在舞蹈,或狂歌当哭、或开怀大笑、或黯然神伤、或自在独行。我们在文字中隔时空与诗人会晤交谈,从中想象诗人的风采,领略诗人的精神之美,灵魂之渊,人格之伟,心灵之善,甚至连大自然的万千意景,都跃出纸面,山林之气扑面而来。因为王维的诗,本就是诗画一体,清逸旷达,字字皆有禅意哲思,充满了生命的智慧,无论哪一首,读来都令人思维开阔,心境澄明。时值今日,王维的诗依然穿透时空,为人们构建着精神的殿堂。
不能不承认,有人天生就是引领整个时代的。王维是天才少年,15岁进京应士,21岁状元及第,年纪轻轻就官至右拾遗,监察御史。他才艺卓绝,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他的起点是很多人终其一生也达不到的终点。素来天意弄人,太过顺利的出场总隐藏着悲剧的过程,至从踏入仕途,他就开始饱尝人世的坎坷艰险。
在古代,士农工商,士排在第一位,可见,当官在中国是最好的职业,是大多数人的理想。有人当官是为了捞取政治资本,获取更多的资源,有凌驾于他人之上的优越感;有人当官是为了实现政治抱负、自我价值,济世济民,有一番作为。很显然,王维是后者。
王维年轻时曾壮志凌云,满怀信心去长安打拼,可现实就是这么残酷,动荡不安的时政,波诡云谲的仕途彻底摧毁了他的梦想。从此,他的心从险恶的官场抽离。为了生活来源,为了不让年迈的老母亲随他颠沛流离,骄傲如他,也没能决绝地与官场一刀两断,他游走在半官半隐间。及至中年,他于终南山的蓝田山麓修建了一座别墅,就是终南别业。闲暇在此和朋友吟诗唱和,琴棋书画,参禅悟道,表面看起来逍遥自在,实则在默默地疗愈伤痛。
山水,向来是人间最后一处净土,最后一道屏障,最后一处身心避难所。终南山,绵延纵横八百里,千峰万壑,山峦叠翠,云雾缭绕,给了王维以庇护、以滋养、以悟道。日月星辰是他的知己,溪流树木是他的朋友,花鸟鱼虫是他的玩伴。
他时常和偶遇的山中老翁闲谈,天文地理,风土人情,饮食起居,随心所欲、漫无边际,好不畅快!他在山间,忘却了尘世的存在,忘却了时间的存在。
独来独往是常态,经历了那么多,风霜雨雪自扛,冷暖悲喜自渡。他有时沿着溪流一直往上走,他要走到溪流的尽头,山的尽头,时光的尽头,去探寻生命的终极。
坐在山顶看白云,是一件多么惬意的事情!天上的白云聚聚散散、来来去去,变化无穷;云本无根,居无定所,可以变成雨,雨汇入江河,江河的水蒸腾到空中,又变成了云朵。就像这人间,生生死死、聚散离合,荣辱悲欢,循环往复,毫无定数。
在浩瀚云海,庄严道观,无极宇宙间,他内心的积郁渐渐释放,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快乐。没有大舍,就没有大得;没有大苦,就没有大乐。正如王国维所说:天以百凶成就一词人。如果王维一生顺风顺水,生活幸福美满,就不一定能写出这么沉痛、豁达、真挚感人的诗句。他在仕途所遭受的耻辱、挫折,在生活中遭受的灾难、厄运,在人群中看到的冷暖、炎凉,都变成了生命的馈赠,赠他以超然的智慧、淡泊的胸怀、悲悯的心。他是真正的身在万物中,心在万物上。
从来没有拥有过名利的人,是没有资格说淡泊的;只有拥有过却不在意,不为物役,不为形羁,才是真正的淡泊。王维的一生,从入仕到出世,从辉煌到落寞,从沉沦到超脱,他的心并没有被世俗炼得冷酷无情,而是更博大淳厚。
有人说,山中一日,人间千年。同样的时间,在大山中和在人群里,是截然不同的感受。心无挂碍的时间总是太短,为生活奔波的时间总是特别漫长。只有以超然洒脱的心来应对世间的一切,才能不沾染尘世的风霜。
人到中年,父母渐老,孩子尚未独立,无论你信奉什么,都必须如牛负重一样,扛起一切默默前行。人生本就是一场孤军奋战,每个人都自顾不暇,如果把期望寄托在别人身上,不仅是对自己的伤害,更是对生命的辜负。所以,该工作时拼命工作,该休息时好好休息,在一首诗中卧游,对我来说是最便捷最低成本的精神享受。
人要获得财富,有聪明勤奋就够了;人要活得洒脱,得靠智慧。其实,大多人都是有慧根的,只不多被世间的一些表象所掩盖了。一首诗,就是开启智慧之门的钥匙。
心有所向,行有所往,困居斗室,放飞心灵。秋天,正是登高望远的好时节,走吧,到终南山去,在诗里,和王维一起看云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