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早晨我从梦中醒来，儿子说：“爸，你想吃啥，我下楼买早餐去。”我抬头看着儿子说一声“随便吧。”儿子似乎知道我想吃啥，“啪”的一声关门，人声无踪。我又歪头睡去。在现实生活中，人间万事不去多想——万事吉祥。又过了片刻，他回来说：“爸，你做饭吧，因为疫情，小区大门封了，不让出去。”
　　 郑州经历一场7.20洪水的灾难，2021年7月31日，又迎来抗疫防控的消息：社区封控，足不出院，阻止疫情继续蔓延。我折身起床，给儿子做早餐吃——我可以不吃，儿子不能饿着肚子喊“爸”，那样喊的声音，没有气度。当爹不易，当儿子也辛苦——美食犒劳。
　　 门口院内，有一个水果店。我下楼采购食品，社区工作人员，在引导水果店老板，在店内腾出一个专用的空间——上菜。菜品不再新鲜，蒜苗如水洗，那菜品和郑州人一样，是经过风雨的洗礼——洪水洗的，还带着人间烟火味的泥土。水果店临时改为蔬菜店，菜品不全，应急，够吃，没有人抢，各取所好。一切秩序，井然有序。门口挂着一个个纸片牌子，上面横七竖八的写着各种独创书体：“快餐、老兵生鲜、东北粘玉米、药店、超市、烟酒、啤酒、饮料、挂面、卤肉、咸水鸭”等等，还有“馒头”的牌子，“咸鸭蛋”的牌子，各种方方正正的“扫二维码”，可谓米面葱姜蒜的风味，油盐酱醋茶的风情。他们关键时刻嘘寒问暖，全部送货到大门口，居民隔着门缝取所需所求。我心想：未来的抗疫生活，就依靠这些热情似火的“招牌”，我们才能安稳地活下去。这些“招牌”是危难之时的经营团队，也是万般无奈的精英团队——人人都见缝插针，在夹缝中求生活。
　　 苏轼早说过：“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灾难之中，天随人愿。世间万事，残缺是一种美，也是一种美德。社区志愿者和工作人员，在遮阳伞下坚守岗位，热情地为人们服务。门内有居民在排队领取购置的食物——门口有缝隙，人们似围困的“笼中虎”，纷纷从缝隙里传递食物，也传递特殊时期人与人之间的一种关爱。大家戴着口罩，能不多说话，就不说多话——大爱无言，默默体会。
　　 水果店鲜果，物品尽其所有，应有尽有，树上长的，地下生的，样样齐全——还有那海鲜冰柜，鱼虾冷冻，人来人往者，络绎不绝。
　　 那时我还意识不到疫情严重，除了戴口罩，不能出院儿，一切如过往的昨天。鲜果店鱼贯而入者众，人们不厌其烦的进出来去。此时，我还不知道社区有居家隔离者。我每天下楼一次，积极采购食物，来去匆匆，“郑州发布”那个公众号，日日像下圣旨，传递疫情的变化。郑州移动公司的短信，天天提醒人，人也提精气神儿：抗疫防控——它们让我日日心情沉重。我心情沉重，甚至度过三天漫不经心的“抑郁”，我自由成性，忽而限制人身自由，如身陷牢狱，心情焦躁，极其不爽。
　　 我是7月29日上午10点钟，到过郑州市第六人民医院5分钟时间，就去浪一圈，身心无恙，又驱车回郏县奔丧——诗人、作家柴松献兄的90岁老母亲去世。第二天上午（30日）前去哀悼。午时偶遇写散文的周顺杰兄长，我们浪迹到“美食之乡”姚庄，吃一碗烩羊肉纷纷回城。晚上和写诗的好朋友张俊杰兄，吃一碗羊肉糊汤面——我在无风无雨的时刻星夜兼程，急急如丧家之犬的驱车回到郑州。我想家，我想儿子，我牵挂着什么——我躲过郑州的洪流，没有躲过郑州的疫情。我匆匆如漏网之鱼——郑州编织的疫情防控网，那网眼儿细密，就把7月29日去过5分钟六院的我，在31日早晨一觉醒来，我就被郑州“疫情”防控布下的天罗地网——把我给规规矩矩地网住了。
　　 首先，我是“足不出院”，隔离的当天晚上，社区工作人员入户，送一张“居家隔离观察事项告知书”，要求签字，要求遵守规矩，要求按章办事，要求不撒谎，要求不隐瞒行踪——总之提了很多要求。我是遵守规矩的人，为了坚定“足不出院”的信心，还不能隐瞒行踪，因此承担重大责任。那“德尔塔变异病株”的病毒，出现14秒的速度传人，患者出现症状前，传播更快，更加隐秘。此病毒最早在2020年5月的印度首次发现病例。早期症状以发热、干咳、乏力为主，部分患者以嗅觉、味觉减退或者丧失等为首发症状，少数患者伴有闭塞、流涕、咽痛、结膜炎、肌痛和腹泻等症状。我没有想过像秦始皇一样追求长生不老。人生道路上挣个一万的数字了，不还是有一个万一的小数点在恭候？老老实实的做人，抗疫防控，虽无硝烟，匹夫有责，不需要闪烁其词，不需要瞒天过海，就需要坦诚说人话。我就对工作人员说：“29日去过六院五分钟，需要隔离多长时间？”他们说：“今天是31日，你和家人再隔离12天。因为你是29日去过六院，从实际日期算起，你算是隔离一个周期14天。”
　　
　　 二
　　 我被隔离期间，首先是“足不出院”，第一次核酸检测，同一栋楼的居民聚集到楼下，从一楼电梯口开始排起长队。我们每个楼栋是分开进行核酸检测。我们都是一个楼栋的人，常年不见，除了同一层楼的住户，其他住户互不相识，大家集中在一起检测，同时抛头露面，那场景不算壮观。我无意加塞，气氛有点热闹，也有点紧张，工作人员吆喝着问：“大家扫码啦，排队啦，谁没有扫码，赶快过来扫码！”我听到吆喝声，就没有在队尾找位置，而是靠前问他们怎么扫码。工作人员就把手机递过来，让我扫码。我扫过码，往后排队去。他们却呼喊我：“你扫过码了，赶快过来，不要乱跑，马上该你检测。”我又朝工作人员走过去说：“我到后面排队。”工作人员解释说：“你只要扫过码，就是排队了，我们分为十个人一组，扫过码的十个人，必须在一起进行检测，不能再分开。”我不逾矩，中规中矩的，出门在外，遇到排队，习惯性靠后站。这一次核酸检测，我是大姑娘坐轿子——第一次感受活着的优越性，我成为不守规矩不排队的抗疫积极分子，享受人生第一次优先——核酸检测。
　　 第二次核酸检测，社区再次核实情况，要求如实上报行踪，不如实上报行踪，将要承担法律责任。抗疫防控，人人有责。我是草民，轻如鸿毛。但是我要为社区居民考虑安全问题。我再一次如实说“去过六院五分钟”。那些“足不出院”的居民，在第二次核酸检测时，名单上没有我的名字。我以为把我遗忘了。我问社区工作人员，她们说：“你去过六院一次，需要与居家隔离者一起检测。”
　　
　　 三
　　 第三次检测“居家隔离”者，我在焦急等待，可能我是一条小鱼，核酸检测的时候，她们又把我漏网了。我问其原因，社区工作人员说：“你就去过六院五分钟，好像没有把您纳入居家隔离，所以这次您不能参加居家隔离者的核酸检测。”
　　 这时我十分急躁。我是“另类”，与众不同，彻底被政府遗忘的一族——小鱼小虾。进行第二次第三次核酸检测，就这样把我漏网了两次。我感到郑州市防疫防控的网眼儿太夸张——那网眼儿是网鲨鱼鲸鱼海豚。我感觉面对千万郑州人，这是一个天大的漏洞——我期盼女娲能回天乏术，能及时补天大的漏洞——日日提醒千万郑州人的信息，我以为是喊口号，没有落实到实处，再也提不起我的精气神儿——失落感倍增，霜打的茄子，无精打采。
　　 我急躁的呼唤社区工作人员——小鱼儿（化名）。我问她什么原因，能两次把我漏网。在抗击疫情期间，她在正商城和园社区这一潭水里游来游去。她还是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整天被呼唤声惊扰得马不停蹄。小鱼儿说：“您就去过六院五分钟，我们已经把您的情况上报，等待上级通知，看您是加入哪一个团队合适。如果是列入足不出院隔离，就加入这个团队做核酸检测；如果是列入居家隔离，您就加入那个团队做核酸检测……我们不会把您遗忘，请您放心……在家等我们通知吧。”
　　 我仍然是无组织的“自由”。我焦急等待通知，想写一点东西，看一会儿书，无法全神贯注，去过六院五分钟的疑虑，让我没有安全感，感觉封控区的空气是凝重的，已经不再新鲜，是含铁的下沉，压抑的呼吸都困难。我像一条频死的鱼，总想从水里探出头来，狠狠地吸几口氧气。有时我感到焦虑，就站在窗口吸几口空气，井底之蛙的看一看窗外的风景，想排除极端心理变化的综合症。我把窗户全部打开，换了空气，就想把窗户关闭，担心病毒从窗外飘飞进来。我看到公众号发布说，德尔塔病毒不会通过窗户的飘移传播，医院的窗户都是打开，而且开窗是最安全的。并且是居家隔离者，每天需要两次开窗，开窗一次不能低于半个小时。从此我不去想窗户关闭合适，或者是打开合适。而且全天打开窗户，任凭窗外风吹雨打——心随境转。
　　 我家里没有体温计，因为核酸检测时，我被漏网了，感到忐忑不安，决定加强“自我检测”，就让药店的朋友，给我送到大门口，保安十分热情，他给我送上门来。这时已经是下午时分，我让儿子先测量体温。过了片刻，儿子喊我说：“爸，我好像有点发烧，量体温37.2度。”我知道这个体温是低烧的边界线，是正常，也不正常。但是，这是在抗疫防控期间，空气中氤氲不散，境随心转，心随境移。我以为孩子测量体温不准确，让他又量一次，还是37.2度，低烧的边界线。我以为儿子没有休息好，而且是上火了。我让他吃了牛黄解毒片，让他多喝水，让他睡觉休息。等他睡醒，已是晚上，测量体温，已经是37.3度。我有点极度不安，又是给大夫朋友打电话，又是问药店朋友，又是给社区工作人员回报情况：体温升降的高低。他们一问饮食情况，原因可能是“上火”，要求先吃一点去火的药，观察着体温变化。社区一位工作人员还安慰说：“孩子发烧的事情，我们已经上报，您不要着急，也不要恐慌，大家昼夜循环，从上到下都在忙碌……我们坚决不漏掉一个人。”我们已经漏检两次了。我又催问社区的小鱼儿说：“我们已经漏检两次，我儿子又低烧了，咋办？”小鱼儿回答：“先吃点药控制一下，居家隔离者，明天就开始第四次核酸检测，等检测过再说咋办。这次您可能会加入居家隔离的团队核检……等政府最后通知，暂时还不确定。”
　　 我不但“自由”，我还是“不确定”。特殊时期，不确定的因素多，情况一会儿一变化。小鱼儿在我们的呼唤声中，是有求必应，一天到晚游泳的鱼，自由自在的游来游去，她却诉苦，还补充委屈地说：“哥，我们社区的工作人员和志愿者，他们都在奔跑来去。我穿的高跟鞋子，把我的脚都磨出了泡儿，已经走不成路。这几天，我都照顾不了孩子，他在家天天吃泡面。孩子很小，他不懂事儿，差一点把泡面袋里装的石灰粉，当作淀粉吃掉……”
　　 郑州一场洪水没有平息，一场疫情卷土重来，再次打乱了所有人的生活。生活在飞卷着浪花前进，我们躲不过灾难，人人都需要学会冲浪。我习惯性家中备一点常用的消炎药，发烧感冒不出门，就可以救急使用。我按照药店朋友的吩咐，放弃牛黄解毒片，首选中药“双黄莲口服液”应急，药店朋友还不放心的叮嘱：“一次喝两支，一天两次的剂量……很快就见效。”我儿子服过双黄莲口服液（防控疫情期间，该药是诊所和药店禁止销售的禁品，低烧的情况，我已经上报社区，这是临时采取的治疗办法）。到了夜间十二点钟，儿子测量体温37.2度，体温又降到低烧的边界线，虽然微有下降，他毕竟是我儿子——我心疼孩子，疑虑去过六院的5分钟，是否带回来德尔塔的病毒，把儿子给传染了？我测量体温35.8度，体温正常，其他都正常。我除了焦虑症，毫无感染病的迹象。
　　 我在煎熬中等待，向社区回报体温升降的情况，又催问社区的小鱼儿，她回复说：“上级已经把你划分到居家隔离一组，明天先检测重点对象……您是重点对象，这次一定不会漏检的。”我的世界下雨了，那天空是阴云笼罩。从“足不出院”，过度到“居家隔离”，仅一步之遥。我去过五分钟六院，我是亲民接触者，又不是亲密接触者对象。小鱼儿按照红头文件“拔萝卜”，把我从“足不出院”，提拔到社区的“居家隔离群”，我摇身一变，验明正身，成为“足不出户”的“居家隔离”者成员。儿子低烧不退，我又加入“居家隔离群”的团队，又被漏检两次——小鱼小虾的心肠，促使我的心悬着。我那多愁善感的心情，翻江倒海，彻夜无眠……疑神疑鬼的焦虑症。
　　 第二天早晨，我儿子还没有睡醒，我催他量体温，他一量体温，已经降到37度，这是逐渐正常的体温。我悬着的一颗心，也随之从天而降。我的心情，是在儿子体温的升降中度过。我让他继续喝“双黄连口服液”，加强巩固，并且不让他熬夜，注意休息，饮食开始清淡，不再鱼肉伺候，辛辣食物一概停止食用。
　　 到了下午，他体温恢复正常，我已经感觉身心疲惫，喝一杯白兰地，昏昏沉沉地睡觉去。
　　
　　 四
　　 第四次核酸检测，政府和社区没有把我漏检。我们做核酸检测的时候，医护人员上门入户。社区工作人员还跟着，再不会把我漏掉。我不认识小鱼儿，也不认识医护人员——她们戴着面罩，是白衣天使的身影。此时此刻的我，感觉那么的亲切。我是一只流浪猫，时常不在家中，神出鬼没的来去，唯一认识之前的楼管，她的微信名称：青青草|（化名），因为她工作负责，我人不在的时候，她多次帮我收过快递——她还拿手机给我拍照核酸检测的过程——那是政府负责，社区负责的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