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区里不知哪户人家，几乎每天都要用葫芦丝之类的乐器吹奏《瑶族舞曲》。这首曲子一度是我最熟悉的乐曲。三十年前，还在上小学的我，虽然很喜欢音乐，但除了自己唱唱歌，并没有什么机会接触到乐器。音乐课要教口琴，我便央求老妈买了一把天鹅牌重音口琴——家里已经有一把上海牌单音口琴，是姐姐用过的，原本老妈要我接着用，但我就是不用，因为同学们用的都是重音口琴，我不想和别人不一样。老妈拗不过我，花八块钱买了一把天鹅牌重音口琴给我，天蓝色的硬纸盒包装上，印着一只白天鹅。到了学校发现，好多同学用的是上海牌重音口琴，红蓝色的硬纸盒包装。不过，不管什么牌子，有了属于自己的口琴，我可开心了，学得很带劲，当时音乐课本上就有《瑶族舞曲》的片段，老师教我们用口琴吹奏。
　　 学校有个口琴队，老师说要从各班挑几名学生加入，我也参加了考试。当时考题就是吹奏《瑶族舞曲》片段和《小步舞曲》片段（《小步舞曲》的片段后来被很多流行歌曲选用，比如《一千零一个愿望》）。我认真又小心地吹奏完，忐忑地看着老师。老师点点头，简单地说了句“可以，通过了”，我这才放下心，兴高采烈地回到家，开心地告诉家人这个消息，但家人并没有我期望中的高兴，他们像平时一样，严肃地让我承诺要先把学习搞好，不然就不许我参加口琴队。
　　 口琴队有近百号人，除了吹口琴的，还有敲锣打鼓的，为我们伴奏。我记得打鼓的男生是我的同班同学，眼睛大大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大家给他起了个外号叫“大屁股”。口琴队隔三差五就要训练、彩排，都是在放学之后，而每当节日来临时，尤其是五一劳动节、六一儿童节、元旦，市里会举行晚会，我们就要去市里的剧场演出。每次演出前，老师都会要求我们穿好蓝白色的丑得要死的校服，在学校简陋的活动室里集中，让几个女老师为我们化妆。对于化妆这件事，我们男生都很抗拒，但是没办法。幸好我们是口琴队，只要涂点胭脂，不用抹口红。然后几十号人顶着猴屁股一样的红脸蛋，前往剧场。
　　 我们每次会演出两首曲子，曲目会根据晚会的性质来定，但《瑶族舞曲》是肯定不变的保留曲目，因为这首曲子有欢快的部分，也有抒情的部分，还有热闹的部分，任何一个晚会均可用上。所以，每次演出，我们的口琴演奏要么是第一个节目启台，要么是最后一个压轴亮相，而且近百号人往台上一站，气势就很不一样。
　　 剧场附近有个餐厅，每次演出完，老师都会带我们去餐厅吃宵夜，近百个小学生瞬间就把挺大的餐厅填满了，每个人可以领到两个包子，一碗豆浆。虽然很简单，但大家的心里都非常快乐。但快乐的喧嚣过后，我总有些不快和遗憾——每次演出，老师都会给每个人发两张票，让家里人来看，我的票拿回家给家人之后，从来就没有被用过。我很期待家人能看到我们的演出，但每次来看演出的，都是其他同学的家人，我的那两个观众席总是空的。
　　 小学毕业后，进入学业繁忙的中学时期，口琴就被锁进了抽屉，不吹了。
　　 大学毕业那年的生日，班里的一个女生听说我会吹口琴，送了一把重音口琴给我，上海牌的，还是像从前一样的硬纸盒包装，盒子依然是红蓝两种色。她说想听我吹口琴，但我借口说已经忘记怎么吹了，她有些失望，这事儿就不了了之。这把口琴一直在我身边，但很少吹。
　　 工作之后，每天都为生活而奔忙，连口琴长什么样儿似乎都想不起来了。有一年，我的朋友橙子忽然心血来潮，想学口琴，听说我会，便要我教他，还特地上网买了一把天鹅牌口琴，现在的口琴包装变了，以前是天蓝色的硬纸盒包装，面上有一只白天鹅，现在的是黑色塑料盒子，上面的白天鹅也变得抽象。没想到，我才教会橙子认清楚了七个音阶，他就决定去南京工作。临走时，他把口琴送给了我，希望能听我吹一首曲子，我小心翼翼地吹了一首《红河谷》，就发现自己从前学过的吹奏技巧早已被我抛到了爪哇国去了，只能简单地吹一首简单的歌。橙子离开后，口琴就被我束之高阁。
　　 口琴不像钢琴、小提琴或者大提琴那样受人追捧，也不像架子鼓、萨克斯或者小号那样受人欣赏，口琴就像是无意中被创造出来的乐器，声音清澈，平易近人，演奏简单，也因了这份朴实，而常常被人忽略。写到这里，忽然就想复习一下小时候很熟悉的《瑶族舞曲》，我把橙子送我的口琴从柜子里翻了出来，打开盒子，口琴依然洁净如新，吹了一个音符，声音还是清亮的。没有乐谱没关系，我好像还能记起一些音符，还能从记忆里把它们准确地吹出来：3311，13，3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