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八一】永仁,不一样的烟火人间(散文)
万物因水而生。永仁村山水格局极具特色,刁江和九磨河、二村小河两条水系形成“仁”字格局,与永仁村完美契合。永仁,这方不一样的烟火人间,正如董源《夏山图》里所画的那样:重峦叠冈、沙汀烟树,间有细小的人物、舟桥、茅舍、牛羊出没隐现,一派山明水秀的江南风光。
泉井的源头
我们站在路边的高处,站的地方像一截小桥。九磨河清凛的水在我们脚下静流。抬眼往上游,在一高落差处,白花花的河水像欢快调皮的小孩,跳跃奔跑着簇拥而下,一路向我们奔来。随着地势渐渐平缓,速度慢下来,慢下来,到我们脚下时,已安静得感觉不到她的流动了。
见到这条碧绿幽静又欢快的小河,我愉悦极了。这条精灵般的小河,早已在文联海主席的朋友圈,各个文学群里进入我的视线,并常常出没在我心里。我设想种种,设想她真实的样子,设想遇见她时候的样子,设想着她从哪里来,又将到哪里去。
为什么叫九磨?我心中想的尽是她历尽万般磨难的样子,历尽万般磨难终华丽蜕变的样子。突然间就心疼起来。现在我们看到的她是如此的美好欢快,静谧悠然。原驻村第一书记罗书记说,九磨,就是泉井源头的意思。罗书记讲的是桂柳话,我还是无法把九磨和泉井的源头联系起来。无法把坚硬和柔软联系起来。我追问。罗书记详细解释。九,壮话即“头”源头的意思,磨,壮话即泉井的意思。合起来就是泉井的源头。罗书记的目光越过河面,越过不远处的高速路,停留在高速路那边的山上,说,这水就是从那山深处流出来的。我凝视那边山,高速路穿过山的身子,向远方而去,高速路上不时有车子奔驰,也向着远方而去。阳光轻照,树木植被醒绿。
她于深处冲破黑暗,清凛奔出,难怪如此干净纯粹。
看吧,世界原本纯粹,怪我想太多。
我们先是把手轻轻地触碰水面,让手指头一点一点地漫进水里,一丝丝的冰凉就由手指尖向全身蔓延。继而我们再把赤裸的双脚小心翼翼一寸一寸地伸进水里,忍不住就打个激灵,身子微微颤抖起来。一直伸到膝盖处,一旦适应水的冰凉,我们就贪婪,肆无忌惮起来。双脚不停地拍打水面,拿起来又噗通放下,噗通放下又拿起来再噗通放下,凉凉地水滴飞起来,洒在脸上身上。一滴就足够洗去累累的俗事凡尘,我们变得和九磨河的水一样,透彻澄明起来。水中好像沉睡千万年的藻类植物,被我们搅扰得醒透过来,摇摆身子,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它们肯定惊异极了:到底哪儿来的野家伙们,真是不懂事,扰了这里一世的沉静。偏偏海燕同学还抓起了一把藻类,久久举在半空中,一个劲地问,这是什么?这是什么?我们玩水的玩水,看蝴蝶的看蝴蝶,拍照的拍照。没有人回答她。其实我们都不懂那是什么。一只黑色翅膀上有白色花朵的蝴蝶也戏耍在我们中间,舞动轻盈的身子,近近地萦绕我们,有时还大胆地停在我们手掌心。微风拂过,碧绿的水荡起涟漪,碧绿的草木荡起涟漪,我们也荡起涟漪。
有文友在对面岸边幽绿的玉米地旁给我们拍照。回到风生水起烟火弥漫的城市后看那图片,那时那景,远远的,好像是另一个世界。
绕过村子几处,来到一片开阔地。这里没有种谷物,预留着搞乡村振兴开发项目。九磨河穿过这一片土地,在远处是看不到水的,水位低于河床,两旁又是草木覆盖。文友们早已步履轻盈地到河边了,我还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松软的泥土上,摇摇晃晃。这泥土看起来土质坚硬,踩起来软绵绵。走一截之后,我找到窍门,踩着前边的脚印过去,便稳稳妥妥了。这一段的九磨河开花哩,不多的海菜花漂浮于河面,脱俗清雅。转身回看,高速路那边一座大山,裸露的部分恰如一副水墨画,一张慈祥的笑脸,望着这片田地,这方人家。
那天,我没在九磨河里见到有鱼。我一直在想啊,九磨河里有鱼吗。那会是怎样的鱼呢。那天它们都集体出远门了吗。去哪了呢。
深处吹来凉凉的风
我们三三两两走在永仁村的田间地头。我们目标是要去凉风洞。我并没有期待这个凉风洞有多惊奇,想想无非就是一个滴水成乳,凉风习习的山洞,那凉也不过比外面稍微凉快一些些。
好像没有期待反而惊喜更多。
沿路大多是红砖房屋,结实牢固。在我印象中,大凡用红砖建起的房屋一般都是经济比较宽裕的人家,且都是非常认定这一片土地,认可这一带的山山水水,对房屋家族的传承比较注重,对房屋家族的未来有很大的寄托,愿意世代居住于此。都祈愿着房屋世代不衰,家族万代兴旺。
接近中午12点,水泥村道上好像就我们,村民没遇上几个。安静。路过一个小卖部,也没有村民聚众聊天的热闹景象,旁边几个房屋外墙上有大字广告:蚕丝被请联系——联系的后面是一串电话号码。抬眼望去,远处一大片青绿的桑叶在风中泛起绿浪。路过,一棵繁茂的荔枝树大半个身子的枝叶,紧紧覆盖着一栋三眼三层红砖房屋,宽大的厅堂里,一名村妇独坐在饭桌边吃饭。
真不知道九磨河里的鱼和九磨的村民们都去哪儿了。
我们往一座大山山脚靠近,树木浓密起来。凉风洞到了。洞口就在山脚路边上去一点点。整座山就像一只巨兽趴在这片土地上,这个凉风洞要说是巨兽的鼻孔也太小了。洞口上方勉强呈弧形状,下方是平的,黄金分割点处突起一块石头,像一颗尖利的牙。两边留下的缝隙仅容身材瘦小之人匍匐而进。先到洞口的文友们啧啧喊起来,凉快,凉快凉快,真是太凉快了。就像吹空调一样。稍远一点的我们是没有感受到的。
人终于散去一点点了。我站到洞口。风,凉凉的风从洞深处吹出来,把我的阔腿裤吹得噗噗作响,我感觉自己的腿变细了,裤管变大了。真像空调。我发自肺腑地说,心中满是惊奇。就吹那么一下下,天生怕寒的我就受不了了。我从洞口跳到路面上来,过一小阵子,我又跳上去吹吹。我就这样来来回回地跳上跳下,前边吹,后边吹,左边吹,右边吹。甚是好玩。一番下来,我总结出经验,屁股的肉比较多,也厚实一些,后边吹的时候,我在洞口呆的时间能久一些。背向洞口,面向永仁一片开阔田野,有一种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之感。周围虫鸣鸟叫,树木飒飒,天上白云飘。
我打开手机电筒,弯下腰往里面照照。手机电筒光线太弱,里面太黑,外面又日光强烈,我什么都看不见。凉风奔涌铺面而来,我抽一口冷气,赶紧站起来。谁钻进去看看里面有什么?我说。众人齐刷刷看我。你个头小一点,你代表进去看看。海主席笑着说。我咋咋舌头,赶紧闭嘴,不再作声。
文友丽姑的小孩站在洞口,奇奇地问起来。里面会不会有水晶棺啊?众人咦。再问。里面会不会有“粽子”啊?粽子?众人好像不太懂了。哦,“粽子”,我知道你说的“粽子”,可能有啵。我拍大腿兴奋起来。“粽子”是一句盗墓的暗语,指墓里保存的比较完好,没有腐烂但已经尸变的尸体,大粽子就是僵尸、恶鬼这些不干净的东西,这个说法源自小说《鬼吹灯》。天下霸唱的《鬼吹灯》系列,我来来回回地看了个遍,一下就明白她所说的粽子了。
永仁村委干部们说,路下面远一些有一处浅泉水,水是从这个凉风洞深处流出来的,常年不断。平时在水边洗衣的村民,常常听到洞里有龙翻身的声音,有龙打鼾的声音,有龙吟虎啸的声音。顺着他们手指的方向,望向泉水奔出来的地方,树木掩映,没有看见,细听,也听不见水流声。田间地头上,突然冒出几个赤条条湿漉漉的小孩子,显然他们是刚从泉水处戏水归去。空旷田地,几个赤条条的孩子跳跃其间,看起来并没有突兀,他们竟和周围的一切和谐地融合一起。他们远离电子产品,远离网络的吞噬,成了大自然的宠儿。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凉风呢?村委干部们解释,这个洞通到山顶,上下贯通,永仁地下河水丰富,河水流动带动起来,深处就有凉风吹出来了。他们还补充说,这只是他们比较科学一点的猜测,具体原因,确切答案还真不知道。
我问,有人进去过吗?他们摇头,笑而不语。
洞口有一个用水泥筑起来的小凳子,村民们时常坐在这个水泥凳子上,乘凉,说事,看这方烟火人间。
世间万物真是神奇,里面到底有什么呢。里面会是一个怎样的世界呢。我依旧在想。
一条通体金黄的小蛇
她先于我们在这里,她世世代代先于我们在这里。很久很久之后的这一天,我们遇到了她。她被我们突兀地到来惊诧到了。我们被她突然的出现惊诧到了。
车子驶过永仁石桥,便进入红旺队地段,再往前行驶一段路程,拐进红旺队一处较宽大篮球场。这里的房屋同样是红砖房子。进入球场右边最里面的一栋房子外面,有两张老式长椅,古老的气息在辣辣的阳光中弥漫而来。我像是遇见了一个久远的时代。从刁江上回来后,我还在那两个老式长椅上小坐了一下。我坐在久远的时代里,静看日光照耀。
那日的阳光像个调皮的小孩,一会儿躲藏起来,找也找不见,一会儿又呼哧呼哧烈烈地出现,一会儿又若隐若现,想抓住嘛,又跑掉了。
我们走下河岸,目标是刁江。刁江,贯穿永仁全境。
往下走准备到江边的时候,我与两个各抱着一大木盆,匆匆往上走的大汉打了个照面。我很是奇怪他们的大木盆里装着什么东西?想来是刁江里的宝物,野生的鱼和虾之类的。我的好奇心也真是太重了。我竟挡住了一个走到我面前的大汉,攀着大木盆,伸长脖子往里面瞅。我看到一大团一大团的肠子,动物的内脏。不是鱼的肠子,不是鱼的内脏。大汉说是羊,是羊的。我还以为是刁江鱼呢。我说着已跑到了刁江水边。
永仁的村民们总是在某一处,忽然的就冒出几个来。一个。两个。三个。不超过四个,这一天遇见的就没有超过四个一起的。于是乎,我断定,他们肯定和九磨河里的鱼一起到深山某处修炼去了,要不然他们就一起去了远方,完成一项对永仁村来时非常重要的使命。
岸边停着一舟估摸能载30来人左右的船,左右两边有栏杆,两头贯通。船板是红色的木板,船的四角挂着四个陈旧的红灯笼。又让我感觉这是一舟停泊在远处时光的“红船”。船两边各系着一两条竹筏。想必这就是我们要坐的船了。离船几米远有一竹筏,两个赤条条的孩童,在江边浅水处绕着竹筏攀上攀下,一会钻进水下,又突然湿漉漉地冒出来。活波可爱中透着诗意。岸边蹲坐一个大人,抽着旱烟,静静看着。细看,滴水的孩童,眼珠子黑亮,嘴唇紫色,肌白肤皙,全身经血脉络可寻。
扯了这么多,一条通体金黄的小蛇在哪儿呢?
我们坐着这条陈旧的“红船”出刁江了。先是逆流而上。风景美不胜收。那水,碧的透彻,绿的滴翠,静的优雅,岸边,一众一众的竹林探着身子,往江上照拂。无风,岸边竹林静,水中竹林也静。有风,岸边竹林动,水中竹林也动。远处,青翠山脉连绵起伏。
在江上时,地理位置就模糊了,不知行到何处。驶到某处,见一小白花花的溪流,从大地缝隙处,欢快的奔向刁江,汇入刁江。就像可爱的孩子奔向自己的母亲。又在某处,江边从地底下往上奔出清凛的水来,恰如天然的喷泉。
我们从突兀地进入,到和大自然完美切合,慢慢变成了风景的一部分。我们有时候会有一阵长长的沉默,静静地拍照,静静地看。有时候会轻声细语地聊天。我们聊刁江,聊黄莺。生于斯长于斯的村委干部说,别看现在的刁江如此静怡优雅,上游、永乐、琳琅等电站投产使用前,刁江水一涨起来可谓邪恶狰狞,生长在刁江边的人们内心深处亦有伤痛的记忆。生长于这片土地上的抗日英雄黄莺可真是铁骨柔情。有刁江的柔情款款,也有刁江狂野的血性。
1911年,抗日航空英雄黄莺,出生于都安瑶族自治县板岭乡永仁村,少年时的黄莺,深受父亲黄任难好学精神和爱国思想的熏陶,苦功书,图报国。卢沟桥事变后,黄莺北上抗日,屡立战功。1938年7月18日黎明,日军22架战机分批空袭江西南昌。我空军第三大队第八中队队长陆光球闻讯,即率第七、八两个中队5架飞机从樟树临时机场飞往南昌,援助已升空的苏联空军志愿队的战斗。在激战中,黄莺舍身赴援,击伤敌机1架,为被包围的苏联空军志愿队领队巴比洛夫上校解了围。但上层的7架敌机立即将黄莺包围,黄莺终因寡不敌众,不幸被敌机击中,壮烈牺牲,时年仅27岁。
永仁这片土地是英雄曾经生长的土地,今日我们走在这片土地上,不知能否触摸到英雄一丝一缕的英魂。多少英雄,多少鲜血换来的新中国,如今国泰民安,繁荣昌盛,我们幸甚至哉。
不知行到何处,发动机没有油了,我们让船顺流而下。一切好像静止下来。我们和自然相通,共呼吸。在这只有水静静流的安静中,有人喊了一声,蛇——。便有人尖叫起来,有人跳起来。我是其中跳起来的一个。刚才的安静立马躁动起来。我虽极度怕蛇,但还是斜眼偷偷瞄过去。咦,一条通体金黄的小蛇,从船底游出,她舞动着腰身,快快地向河岸游去。阳光下,那金黄泛着红光的颜色美极了,舞动的身姿像波浪,灵动精美。忘记了害怕,我呆呆看着。我竟希望她不要那么快游到岸边,我还要多看几眼。但她很快便隐没在岸边的丛草中了。
一阵躁动后,江水漫到船里来。大家又跳起来。跟着水来的还有大蜘蛛小蜘蛛。万物生灵好像都聚集而来了。一条通体金黄的小蛇难道惊动了什么?那通体金黄,泛着红光的小蛇,就像是这片大地显露出的一抹红色血液,红色灵魂,红色精神。这是永仁的生命力、灵魂力。如此,这片山水,这方烟火人间便生动丰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