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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丹枫】梦的旅程(散文)


作者:孙梦秋 布衣,184.4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993发表时间:2021-09-06 20:27:08
摘要:原创首发

【丹枫】梦的旅程(散文) 我又回到了这熟悉的地方。一切都是我从前梦里见过的样子。夕阳的光透过窗子,懒懒地照进来。房间里的氛围温馨、神秘。靠窗的桌子上,枣红色的灯芯绒布下覆盖着我的电脑,那是一台乳白色的长着四方脑袋的电脑,是“非典之前”我花8000元买下的联想天麟。电脑旁边应该还有一台爱普生彩色喷墨打印机,是跟电脑一起买的,花了多少钱我忘了。我记得打印机旁边应该是堆放着一摞打印纸的,有打印好的稿子,也有未开封的纸包。眼下,这些东西都在这块红色的灯芯绒布下面,显露出大小不同的轮廓。凝神注视,我看见绒布上面落满了灰尘,这些尘埃均匀而又自然地分布在绒布表面上,就像天生就长在绒布上一样,在满屋明亮的夕光之下,粒粒分明。
   地板是老式的瓷砖,却干净得怪异,一粒灰尘都看不到。书柜里的书整齐得跟从前一样。楼下人家的樱桃树长得有点儿欺负人,豪横的枝丫已经抵到窗子一角的玻璃上。
   这是我的老房子吗?
   好像是的。
   可是,又不太像。
   那么,这到底是哪儿呢?
   我拼命思考,一思考就醒过来了!
   ……
   很多年了,我有很多次梦见过这样的场景。尽管每次的梦不尽相同,但这个场景却大致不变。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每次醒来,亦真亦幻之中,我愣怔良久,思绪活跃而凌乱……
  
   不错,我是有过一间跟梦中大致相同的房子的。那是20世纪最后一年,我买的一套三居室,在一个新开的小区里面。房子在二楼,楼下人家确实在院子里种了好几棵树,长得非常高大。这户人家没有男孩,老两口承包了一个水库养鱼。长年累月,家里只有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孩。她们跟我们的关系处得很好。记得有一年初夏樱桃成熟的时候,姐姐端了一盆红珍珠一样鲜艳欲滴的樱桃上来敲门,她们很喜欢我的儿子……“非典”刚过没几年,大概两三年吧,我就搬家了。
   已经离开老房子差不多20年了,我怎么老在梦里回到那个地方呢?
   有一次在梦里,我站在我的书房门口,静静地看着另一个我坐在书桌前噼里啪啦地敲击电脑键盘,一个一个文字就像夏天的雨珠跳上湖面,纷纷跳上银灰色的屏幕。我把目光从荧屏上移开,游移到旁边阔大的桌子上,桌子上铺着军绿色的绒毯,绒毯上面是12毫米厚的钢化玻璃,玻璃下压着好几张大照片,有我在人民大会堂参加征文颁奖仪式的合影,有我做社会活动的合影,有跟领导、同学、同事的合影,还有……我很奇怪,怎么在同一个时空里会有两个我?一个站着,静静地看另一个写作。而当梦醒来时,我才知道在同一时空里其实是有着三个我,而不是两个。一个在做梦,梦见我看着另一个我写作——那时候,夕阳的光透过树叶,斑斑驳驳地照射着屋内,只有电脑键盘的声音,那个站着看我写作的我内心里百感交集,有一种无可名状的情绪激烈地起伏、冲撞。然后,做梦的我就醒了,心情沉浸在梦境之中……才明白那种无可名状的情绪,不仅仅是梦中那个站着的我的心理活动,还是现实生活中躺在床上的肉体的我真实的情绪波动。每当这时候,我就会毫不犹豫地相信灵魂是存在的!梦中所有的东西,都是我的灵魂在活动。做梦的时候,躺在床上的是我的躯壳,而出现在梦中的才是我的灵魂。古书上说人有七魂八魄。如果一个魂代表一个我,那么在梦中出现好几个我就不奇怪了……而当我起床、洗澡,投入到生活的琐屑忙碌之中的时候,我又会坚定地嘲笑自己的荒谬——哪有什么灵魂?一切都不过是虚妄而已!我就是我,一个真实的凡夫俗子。
   还有几次,我在梦中看见的是另外一个地方,那个情景好像和我现在所住的房子差不多。然而又不太像。“非典”之后我又买了一处地方,就是我现在住的房子。我梦见一栋一栋银灰色的大楼错落在一个无边无际的园子里,园子里道路纵横,林木森然。树林深处还有一些园中园,每一个小园子里都是一户,别墅、绿地、花草以及典雅的院墙。奇怪的是从来没见过有人。梦醒之后回味,感觉甚是荒唐,因为梦中的情境跟我身处的真实环境相差甚远。我们小区里确实有别墅区,但绝不是梦中那般模样,也没有那般的豪华、幽雅。那么,我是在哪里看见的画面被大脑混剪编辑到我的梦中来了呢?我想不起来了。可是,想不起来并不能阻止我再而三地做差不多同样的梦。
   还有好几次,我梦见我住的地方发水了。瓢泼大雨不停地倾泻,滔天巨浪从江河里扑出来,直奔小区,淹没了很多楼房。我家在四楼,我眼睁睁地看着水面一点点疾速上升,淹没了二楼,三楼阳台……我年幼的儿子和娴静的妻子还在家里,他们肯定还不知道外面的滔天巨浪马上就要淹没他们了……我非常着急,奋力地想要跑回去把他们拽出来,可是情急之中怎么也找不到回家的路……然后,我就醒了,浑身大汗淋漓,酥软无力。
   最让我痛苦和纠结的还不是这些,而是离开老家几十年来,我总是不期然地反复做着一个和故乡老宅子、以及宅子里埋藏的一罐子银元有关的梦。
   大概四五岁的时候,有一个冬天的午后,奶奶突然很神秘地拉了拉我的棉袄袖子,示意我跟她走。她端着一盏飘飘忽忽明暗不定的煤油灯,在前面带路,我小心翼翼心惊胆战地跟在她后面。我们穿过奶奶放杂物的一个废弃的窑洞,一直走到窑洞底部的时候,才发现窑洞侧面的墙上有一个一人多高的洞口。奶奶端着油灯轻车熟路地走进了洞口,我跟在后面,感觉奶奶像突然破壁而去了一样消失了。奶奶大约感到我没有跟上,就又返回洞口,看着我一脸惊恐的样子示意让我跟着她转进去。
   奶奶放柴草杂物的窑洞,是地坑院里一个位于西南角的窑洞。这样的窑洞一般不住人,相当于配窑。因其不住人,所以当初挖的也毛糙,窑洞看上去不是特别端正,里面堆放着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越显凌乱。窑洞里光线晦黯,空气流通不畅,气味怪异。沿着窑洞一侧的墙上再向其他方向开凿的窑洞,叫拐窑。类似于一些领导办公室里的暗室。一般人家的窑洞里最多有一个拐窑,在兵荒马乱的岁月里可以躲藏,平时也可以放一点不想给外人看的东西。可是,奶奶那天领我走进拐窑之后,我才发现拐窑里面还有一个更小的拐窑,这个小拐窑的洞口更小,仅仅可以容一个成年人通过。我跟在奶奶后面屏住呼吸,走进这幽暗阴森的小拐窑里,发现小拐窑其实是一个地道,沿着地道走上几米,眼前豁然变得空旷起来,我们这才来到了真正的拐窑里的拐窑。
   奶奶端着煤油灯,定定地端详了一会儿,径直走到拐窑的墙壁下面,她招呼我过去,把煤油灯递给我,让我举着给她照亮。恍惚的灯影中,奶奶弯腰挪开地面上的一捆干草,露出一个黑洞洞的洞口,一股陈腐潮湿的气味慢慢从地下飘出来。奶奶把煤油灯从我手里接过去,然后,示意我从洞口下去。
   我不!我想转身跑开,可是身体已经不听使唤。
   奶奶说,你别怕。这是个地窨。
   亲爱的朋友,城市里的窨井你们见过吧?在我大约5岁的时候,我的小脚奶奶端着煤油灯,带着我走进一道又一道的拐窑,在大地的下面穿行、拐弯,来到一个深埋在地下的窑洞里的地窨边。然后,老奶奶突然命令我:下去!这,不够恐怖么?
   奶奶是小脚,她下不去。我又倔强着不肯下。奶奶急了,要打我。我怕挨打,于是双手扒在地面上,双脚朝下战战兢兢地溜下去了。地窨其实并不深,大约半米左右我的脚就踩到了实处。奶奶说,那是一个坎台,顺着坎台再往下溜,才能到底。奶奶把煤油灯递给我,她自己也学着我的样子双手扒在地面上,双腿沿着地窨往下溜。她比我高,轻易地就站到了坎台上了。然后她举着煤油灯照亮,让我从坎台上溜到底部。再然后,她把煤油灯放在坎台上,自己也溜了下来。
   地窨底部,横向开凿了一个小窑洞,我可以走进去,奶奶需要弯着腰才能进去。奶奶把煤油灯留在了坎台上,所以我根本看不清楚里面的状况,感觉里面稍大一些。昏暗中奶奶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个小篮子,里面装着半篮子红薯。奶奶说,你先上去接,我在下面递。我这时才发现地窨的壁上是凿了一些脚窝的,人可以沿着这些脚窝爬上去。我爬到放油灯的坎台上,费力接过奶奶递上来的小篮子,然后又把奶奶拉上来……我们就这样相互帮助爬上了地窨,并把半篮子红薯也带了出来。
   我一直不明白奶奶为什么把红薯放到这么费劲的地方?虽然那时候天天都吃不饱。冬天为了防止红薯被冻坏,每户人家都挖有好几丈深的地窨,存储红薯萝卜。但是,像这样七拐八拐的拐窑很罕见,在拐窑里面挖地窨更其罕见——一点红薯,也不至于让奶奶如此费尽心思吧!
   在我的记忆里,恍惚记得奶奶那天把红薯拿回她住的窑洞之后,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话,她说“咱家的地窨里放有一罐子银元!”
   就是这一句我不敢确定到底是不是奶奶说过的话,让我几十年来噩梦连绵,疲惫、惘然、纠结……
   五岁。冬天。饥饿。恐惧……在经历了一系列怪异和惊悚之后,我根本不可能清楚地记得奶奶到底有没有说过这句话?我父亲、我母亲都不相信有银元的存在!他们甚至都不相信那个拐窑里面还有个拐窑和地窨!
   奶奶不跟我们住一个院子。她有自己的院子,那是我们的祖宅。奶奶也从来不跟她儿子和儿媳妇说她自己的财产、或者什么事情。她有两个儿子,八个孙子,三个孙女。她对谁都不说。
   小学五年级那年的春节,正月初八早上,奶奶死了。村里人盛传老太太存有20块银元,两个儿子各分了10块。可是,安葬完奶奶之后,我们家分到手的是10块铜元,长着绿毛。小时候我常常拿着玩儿,隐约记得铜元上有两面旗子,写着什么“中华民国二百文”等字样。银元呢?一毛都没有!
   父亲说,奶奶没有银元。
   父亲话和村邻的传言,一下子激活了我的记忆,我忽然想起五岁的那个下午……我把回忆起来的事情讲给父亲听,父亲说那个拐窑里的拐窑他是知道的,但地窨没有印象。母亲则指责我说我撒谎——她大多数时候不相信我说的话!她跟我叫“谎龙”——顾名思义就是撒谎大王。
   这件事情就这样说说就过了。
   又过了几年,家里分了责任田。父亲买了一头驴子,就在那个角窑里饲养。为了防止出现意外,父亲用土坯把拐窑封了——谁也看不出来那个墙壁上曾经有过一个拐窑,拐窑里面还有非常丰富的幽深之处。
   再后来,我去外省读书了。我走的那年,父亲把奶奶留下的祖宅卖了。我的梦——那个关于银元的梦,就是打这时候起才开始光临我的睡眠,搅扰、折磨了我几十年!
   记得有一年放假回家,我再次很认真地和父亲说起过五岁时候那个下午的经历,以及我总是在做的相同的梦。我确定拐窑里有地窨,因为地窨有个坎台,我和奶奶是先后下到坎台上,然后才下到地窨底部的。我把记忆里的事情——每一个细节,甚至在有些梦里奶奶责怪我为什么不及时告诉父亲地窨里有一罐子银元……等内容都诉说给父亲听。父亲听完我的话,显得有些迟疑。他应该是不知道该怎们说了吧?他说拐窑套拐窑他是知道的,但是他很早就当兵去了东北,当兵回来就分家另过——再也没有进去过拐窑里,他真不知道那个地窨是什么时候挖的?是谁挖的?父亲似乎已经开始相信我的话,相信地窨的存在。可是,那时候宅子早就卖了。契约上写有一句话“金石在内”,这是我们这儿买卖宅子的传统,卖宅子就包含宅子里未被发现的“金石”……
   这件事成了一宗悬案,悬在我的心里。
   大学刚毕业两三年,父亲得病去世了。父亲走了,这件事情我连找人说说的机会都没有了——谁会相信我的话呢?而况,宅子卖了很多年了,买宅子的人呢,早就对宅子进行了彻底的装修……
   于是,反反复复,几十年来总有关于那段惊悚的穿越在地下的经历、以及一罐子银元的梦折磨着我。虽然我离家千里,故乡也几乎跟我没有什么关联,但这个梦,总是那么锲而不舍,如影随形。
   人大概都是这样的吧!被一样事情折磨久了,也就恍惚了。五岁的这段经历就像一段飘忽的梦,让我感觉不甚真实。有时候,我也怀疑我到底有过这么一次经历没有?可是,我的记忆每次都回答了我的质疑——这次经历千真万确!
   ……
   很长时间以来,在被这些无端的梦折磨得痛苦不堪的时候,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
   梦有意义吗?
   或者换个问法:做梦有价值吗?
   在灵山,一位长老对我说,做梦就是虚妄,说梦更是虚妄,信梦——阿弥陀佛,他摇摇头,念了一句佛号。在清凉山上的一个道观里,道长跟我说的却是另一番话。他说做梦不是虚妄,是元神出巡。元神,你解得开不?他把“解得”二字念成gaiden(改扥),让我费解了半天才明白是“解得”二个字。我说我解(gai改)不开。道长用恨铁不成钢的神情瞅了瞅我,说你慢慢解吧……你总有一天能解开!
   如今,我还是解不开道长的话,但我似乎明白了做梦不是没有价值的。
   跟一位社会学家聊天,他告诉我火的意义并不仅仅是让人类离别了寒冷、黑暗、和生食,促进了人类的进化。人们之所以至今还保留着火神的传说,以及对火的图腾崇拜,是因为火从一开始就是人与神、人与鬼对话的途径。火是连接阴阳两界或者人神之间的通道。古人祭祀鬼神、祖先、烈士等,要烧纸焚香,要用火。没有火,纸还是纸,香还是香。而只有火,才算是建立了通道……他的话启迪了我,我想做梦的价值一如火一样,它是建立了一条沟通阴阳连接的途径,譬如我,不管那罐子银元存不存在,但至少在梦里,我还可以跟去世快30年的父亲对话,看他笑,看他还是那时候的样子,看他30年了一点都没变。在梦里我还能看到奶奶,她还是当年的样子,端着一盏飘飘忽忽的煤油灯,蹒跚地引着我穿行在地面之下的窑洞里,拐来拐去。然后,张开她没牙的窝窝嘴,说:“我们家有一罐子银元放在地窨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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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每一个人都会做梦,而每一个梦都不尽相同。作者就常常做梦,梦到自己住过的房子,那么清晰,那么亲切。而奶奶零自己下地窖的事情又是那么让作者恐怖,一直折磨了作者几十年!俗话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也许是作者经历过了一段难忘的岁月,所以才有如此深刻的记忆,甚至夜夜都会产生阴影吧!全篇文字精炼,语言流畅,难忘过去,才有所梦!推荐欣赏!【编辑:梦锁孤音】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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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梦锁孤音        2021-09-06 21:10:44
  我也经常做梦,可就是没有老师好文笔,向老师学习!祝精彩继续!
梦锁孤音
2 楼        文友:孙梦秋        2021-09-06 21:43:42
  我们家有一罐子银元在地窖里,后来就没了……
与有肝胆人共事,从无字句处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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