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谎者的自白
　　 文/介非
　　
　　
　　 在读小学二年级的时候，我当着个小班长。那时候，对于自己这个“领导干部”的发号施令，诸如“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学雷锋，做好事”的正经事儿，对于那些调皮捣蛋的发小、部下、哥儿们，没有几个人会太在意和听从我的指挥的。而玩那些逃学、掏鸟窝、扯猫蛋的事情，我倒是挺有号召力的，是一呼百应的那种。
　　
　　 举一个例子。
　　 生产队果园里面的黄干桃子足有拳头那么大，黄里透红，澄澈亮透，实在馋人。但是生产队里派人专门看管着，戒备森严，无机可乘。蓄谋已久，无法得逞。恰在一天（星期一）的早晨，上学校的路上，一番仔细侦查，发现看护人员在自己休息的简易窝棚里面鼾声如雷，还未睡醒。我便带领着班里的四个发小兄弟，神出鬼没般地钻过哪深深的高粱地，深入到生产队的桃园里爬上桃树去“办货”。不大的功夫，书包与肚子同时都鼓胀了起来，太阳也已经老高了，忘乎所以，却没有留意早已经误了正事，到学校已经迟到了。慌慌张张地进了教室，猛然间发现教室里面黑压压坐着一片未曾认识的人。原来是县文教局的领导们来学校督导检查教学工作。他们正在聚精会神的听着班主任老师的班会回报。因为老师们正在竞选全县思想品德教育的先进教育典型。班主任樊老师看着我们几个的狼狈相，万分生气却又不便发作，我也非常尴尬地看着老师那双迷惑的眼神和一副严肃的面部表情，不知如何是好。不知怎么地突然间就急中生智，机灵一动，冲上讲台给全体老师们敬礼：“报告老师，在上学的半路上，遇到村头的那位张老奶奶在去田间劳动的途中突然晕倒在地了，我们几个同学一起找架子车把她老人家送往了大队医疗站，所以迟到了。”我的演讲题材非常适时合宜，锦上添花，恰到好处。紧张的局势在瞬间急转直下，班主任老师被解了围，自然是笑逐颜开，喜上眉梢，不但没有批评反而还表扬了我们。文教局的领导们也一齐鼓掌表示赞同。课后，观摩的领导对班主任老师说：“你们的思想品德教育果然到位，别的不说，就那几位迟到的小学生就不错的嘛！他们应该是革命事业的好接班人……这全县的思想品德教育典型你算一个了！”
　　
　　 从此，我一炮打响，一“谎”走红了整个学生时代！
　　
　　 后来的故事。
　　 高中毕业后回到母校做“社请教师”。在班会上，对我的学生们声称：“关于修为做人，大家远了学雷锋、王杰、陈景润、彭加木，近了就学我本人——力夫老师也可以，想当年像你们这般大小年纪的时候，我贪黑起早地努力背读、记写课文，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从来都不迟到早退的……最后终于走出了‘田垄’，跳出了‘农门’……”云云。大堆先进事迹的谎言侃侃而谈，格外来劲，我的学生们听得投入，以后做得也是更加投入，其效果远远胜于讲解遥远的陈景润！这样的师德，恐怕也是“误人子弟”。
　　
　　 在那交通闭塞、贫穷落后的家乡山寨的母校里兢兢业业教书十年，三个教师全是清一色的光棍，我们成天连只异性的麻雀都难以见得到。那时候，我妈将奔五十岁的人了，说是想要抱孙子，总是唠唠叨叨地没个完，总是担心我这个穷小子讨不上个媳妇。这个时候，我对她老人家说：“妈，您也不用着急不用发愁，现在已经有七八个从城市来农村的漂亮的女知识青年，她们的职业或农民、工人、护士、出纳、秘书、公务员、公关小姐。不断地收到了她们给我写的情书呢，不信？明天随便领一个回家来让您看看？……”
　　
　　 社会在发展，时代在进步。“一等人搞租赁，带着小蜜玩山景；二等人去下海，盆满钵满富起来；……七等人搞宣传，隔三差五能解馋。”这流行的顺口溜形象得厉害。后来我被调到宣传部门工作时，每次下乡，自然也少不了以酒肉礼遇。大家吆五喝六，宏吃海喝（一般来说基本上是白吃白喝），尽管平时在家里我虽然占不上个酒桶也算是个酒馕。可是却因为成天都和部长、科长们在一起“论享受，讲待遇”，自觉形秽不如，职薇言轻，官前马后的处境与潜规则，让自己放肆不得，不敢随便造次，每每说话必须说谎：“不行不行！酒精过敏，实在没有那个能力……”因此而滴酒不沾。其实，对于不正之风、官僚主义作风我也是“深恶痛绝”！
　　
　　 单位里有个别的哥儿们“修长城”通宵达旦，多次夜不归宿（尽管我曾也多次好言相劝），老婆找到单位又哭又闹，那样的阵势真可谓是“后院起火”。情急之中，我主动站出来给他们圆场解围：“好嫂子呢，冤枉大哥了，昨天晚上部长让我们临时一起下乡去抓中心、树典型的工作去了……”
　　
　　 在县城南门街道卖西瓜的祁老翁因为城管打人事件要去省城上访，却苦于没有路费盘缠，我把兜里现成仅有的三百元钱偷偷地塞给他，他感激地说：“这怎么行啊？”我说：“没事，这些年我都积攒了三、二十万呢，这点钱算啥呀！”其实工作了将近三十年，工资渐长，物价狂涨，自己虽然不算是债台高筑，债务危机，但确实是那种“望楼兴叹”族（哪怕政府分配的廉租房），至今还挤在集体宿舍。
　　
　　 总之，识时务者为俊杰。
　　 官僚主义作风一时盛行，实话实说反而不合时宜，像我这样假话奉承却是如鱼得水，混的人模人样！如此特长，一般来说，领导们还是最最喜欢我这样的下属的，经常表扬于我，言下之意是让大家向我学习。同事们也当面奉承吹捧着我，认为我城府较深，会来事儿。我自己也经常总结检点自己：这个混蛋小子自小至今“撒向人间都是谎！”人前人话，鬼前鬼话，“见风使舵”，“两面三刀”，“豆腐刀子两面光滑”。
　　 习惯成自然，见怪莫怪，看样子，这辈子不说谎还真是“言不由衷”呢！除非有哪一天，突然两腿一蹬咽气完蛋，否则，我还会将大言不惭地继续着自己的说谎生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