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心灵】尘埃上的花朵(散文)
有时候,蓦然回首,你才震惊地发现,你心目中等待已久的对家,是昨天与你擦肩而过的那个人,今天开始,她根本不可能和你坐在同一张牌桌上。
玲和我就是如此错过的人。确切的说,玲是我的学生,那时我二十余岁,在一所中学任教,十七岁的玲是我六十个学生中极普通的一员;更确切的说,那阵子我遭受失恋的打击,工作上又不顺心,因此走上讲台时,自己也感觉到从玻璃窗外唰唰唰唰跌落的秋天的树叶不是安然落在泥土上,而是无情在击打自己的心坎里。于是我的讲课失去了过去的热情,大部分学生表示了内心的不满,而坐在中间的玲总是用一双清水汪汪的大眼睛注视着我,极认真地倾听着我精彩的牢骚和不精彩的讲课。那是一个秋天的下午,教室外的垂柳上有洋无气地叫着三两个老蝉,一些学生疲倦地靠在桌椅上走神,另一些学生则勾下头装模作样地赶着数学作业,因此我的语文课场景极为冷清,当时我正在准备发怒,突然间看见玲的眼睛越发亮丽可人。那是一种超精神力量的认同和鼓励,我的创造力和激情瞬间得到激发,还原为青春活力的我,把课重新讲得神采飞扬,也是随着老蝉哀鸣的停歇,六十个学生的目光重新深情地注视着我,使这一间教室瞬然精彩起来。
周末回家来到学校,我寝室外间的过道生火做饭的桌椅搭成的碗柜上多了一个罐头瓶子,里面插着一束散发着郁香的金黄色菊花。我不知道是谁精心给我送的鲜花,但我知道,有一个人开始悄悄地关心着我枯萎的生命之树。
鲜花和玲水做的眼睛给我以自信,使我的生命之火又燃烧起来,精心备课,创造性地讲课,我六十个学生又成了我的活广告,把我的好名声在校园吹拂开来,也从此我寝室门外碗柜上的鲜花每个星期都被人悄悄置换,到了冬天,实在弄不到绽放的花朵,也有人到沟渠潮润的地带,采来那些鲜绿或淡紫的星星草,象模象样地安插在那个罐头花瓶里,换走那些已然凋谢的花朵或草叶。
那一阵子,玲给我的好感也一天超越一天,有时候我甚至怀疑她不是我的学生,而玲也洞悉我“放肆”的心灵,于是总在我的“恶作剧”和讨好中行走,更甚的是,本来理科成绩不是太好的她,把课余时间都放在语文课上,使自己的语文跨进班上前几名。记得她的作文第一次得到我在课堂上讲评,写的是她当乡干部的父亲和农民母亲美好的感情,我的讲评使她不敢正眼看我,绯红的脸庞深埋在胸上,多年之后,我还能回想起她那柔美羞涩的样子。
有鲜花陪伴着我的生命,时间就到了春天。那一个春天阳光很温暖,在温暖的阳光下我组织全班搞了一次春游。在开满杜鹃的山梁上,我和同学们尽情地采摘着红的白的花朵,享受着青春绽放时节美妙乐趣。但我发现,玲不像我们一样采摘盎然开放的鲜花,在她手里的,是一束饱满坚挺还未开放的花苞。晚上回学校时,我和同学们手中的鲜花基本上凋谢了,于是只得随意扔在公路旁边,与尘埃为伍。也由此,我遗憾我的花瓶里少了一次开放。不过第二天我起床时,意外地发现我外间碗柜的花瓶里插了一束杜鹃花,有的已经灿然开放,有的正健硕地撑着可人的花蕾。
是谁这样长久地送我花朵?我的内心在谜的纷扰中难以宁静,于是我谋划着找出这个对我送花的不速之客。
那是一个星期天的晚上,我关紧了寝室的房门,熄了电灯,装作屋子无人,耐心地等待着……突然我听见过道间有人轻轻地推开我没有上锁的木门,而且我能感觉到是谁拿下我碗柜上的花瓶向外面的自来水管边冲洗去了,于是我悄悄开了寝室的门扉,等待着不速之客被我抓住。脚步声又回来了,刚好等到其回到碗柜旁,我便倏地拉亮电灯,打开门扉,走了出来。我的突然袭击,使送花者猝不及防,只听到咚的一声,花瓶连花砸在水泥地板上,也同时我看到修长的玲仓促地从我寝室外间的小过道里逃走,我转身去看落地的花瓶,已经砸成几块碎片,里面刚插进去的燃烧的石榴花,落在地板和煤灰的尘埃里,被揉弄得面目全非。
从此再也没有人给我的花瓶插过鲜花,而我也坚持地固守师道的尊严和纯净,再也没有更深层次地想象起一年来我享受的鲜花芬芳,慢慢的淡漠地忘记了这件事。第二年玲毕业了,我也改行调走了,听考取中专的我的一个学生说起,玲终于理科太差未考取高一级学校,玲为此曾多次哭泣。但我觉得玲的哭泣与我的淡漠似乎有关,她用鲜花灿烂了我一个行将枯萎的生命季节,而最终,是我的惊吓和自私,让她的花朵砸落在无情的尘埃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