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柳岸•航】老妈,我和你唠叨唠叨(散文)
嗨,老妈,这些年你还好吧?
你看,大姐在为你祷告,二姐在给你送钱,我可不想在你的面前哭泣,你先别生气啊,我只想用这样的方式和你唠叨唠叨。
老妈,你一定在责怪我,快四十年了,怎么从没有来看过你。你也知道的,你住的这个地方,即不通公路,也没有铁路,方圆数百里没有一户人家,都是光秃秃的戈壁。当初厂里决定把你安排到了这里时,我也是一肚子的不愿意啊,可胳膊毕竟拧不过大腿,你说是吧?
老妈,不知在你的世界里有没有你情有独钟的原子序数为94的钚?你是否还在做着核裂变的研究?
我猜,你那里的世界,环境应该比这儿好很多吧?气候也和你的家乡渤海之滨一样吧?现在是秋高气爽,温度宜人对吗?
我想,你那里的街市一定很繁华,陈列的物品也是琳琅满目,水果蔬菜等各种食物都数不胜数。以前没吃过的东西你要买来尝一尝啊,别舍不得花钱,不然我会笑话你抠门的。
老妈,不知你还记不记得当年的一些事?那年元月,基地检修大厅放射性超计量的警告红灯突然急促地闪起,反应堆发生了34-32工艺管元件烧结事件,干部、技术人员、工人组成了抢险队,你是其中的一员。
那时,防护措施远没有现在那么完备,一具简陋的防毒面具就是抢险的主要防护工具,每当你们将钻具从9.6/6芯孔拔出时,钻具就会火花四射。高强度的放射线让墙壁上悬挂的警铃响声不断,震耳欲聋,不断喷泻出的四氟化铀将你们的衣服和裸露的皮肤染上了一层黑绿,你们连续奋战了20多个小时,才排除了管道故障。也就在那年春天,你病了,病情一天比一天加重,厂里决定把你送到西北最好的军医大学附属医院去治疗。
你刚住进了医院就催着我马上返厂。你说,“你的工作性质很重要,不能离开的时间太久。”与你同病房的病友很不理解,“难道世上还有比母亲生命重要的工作吗?”你对同病房的病友自豪地说:“我是学化学的,我这个儿子是学物理的,他的工作很重要的。”有一个病友问:“你们母子俩都是老师吧?”你笑了笑“嗯”了一声说:“是教师。”
其实你不知道,也没人敢告诉你,在你病重的那段时间,中央军委和国防工科委已下达了中核四零四厂停产下马的命令,我失业了。你可能会说,以我的学历和经历找一份正规的工作不是问题,当时我也和你想的一样。可是,新的保密条例里有这样一条规定:在核设施没有完全解密之前,涉核人员的资料与档案材料任何人不得调用。
老妈,你想啊,一个没有个人档案的人,哪家企业敢用呢?这么多年来,为了糊口我东奔西颠在各个施工现场打短工、当民工。钳工、铆工、管工、板金工,碰上什么活干什么活。
老妈,当时你自己最清楚,在医院众多住院的病人里,你属于疑难病征,专家们多次会珍都拿不出一个确切的治疗方案。为了暂时缓解你的痛苦,他们在手术时将你的胆管接到了大肠上,以便于胆汁的排出。
手术三天后的那个中午,你醒了。我问你想吃点什么。你想了好久才和我说:“不知道水果店有没有卖香蕉的。”过了一会你又说:“这个季节香蕉可能挺贵。”听到你想吃东西了我特别的开心,我请临床的那个大姐帮着照看一下,急忙走出了病房。
那天,我跑遍了西安城的大街小巷,终于在一家小店的货架上看到了几根有些发黑的香蕉。当我迎着夕阳赶回医院时,你的一号病床上躺着一位阿婆。你临床的大姐说,你走了。我问那个大姐:“谁把我妈接走的?去了哪?”那个大姐突然转过身去,背对着我说:“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去问主任,问主任……”
我跑到普外一科主任办公室的门前,正要推门时,隐约地听到了主任的声音“你怎么能把四床的血浆输给一床呢?你爸把你放到我这才几天你就出了这么大的事,让我怎么对你爸说?怎么向病人家属交代?”门开了,负责你病房的那个男护士气哼哼地走了出来,看到我时,用怨恨的表情狠狠剜了我一眼。
当主任把你的出院证明递到我手上时,我看了又看,死亡原因上缭草地写着五个字“肾功能衰竭。”老妈,你知道吗?从那天起,我始终无法原谅我自己,那天我就不该离开你啊!
老妈,说到这儿我可能有些伤感了,那就说点开心的吧。你最关心的是我爸现在怎么样了,对吧?
老爷子离休后日子过得很是滋润,你知道他这个级别的干部,吃穿不愁的,包括看病,拿药都不用他自己掏一分钱。
去年他刚刚过了百岁生日,政府送来了三千元慰问金,那个扮演毛主席的特形演员专程赶来和老爸在国旗和党旗下拍了照,看他的状态你就知道了,多少人都夸他精神着呢。
节假日的时候小弟常开车拉老爸出去散心,老爸常说孩子们都孝顺着呢,孩子们好他就好。要不,那就给你说说孩子们吧。
大姐退休二十年了,她们两口子每天闲的没事干就在别墅的院子里种了草莓和葡萄,老爸过生日时她带去了满满一纸箱葡萄。她家的莉莉,也就是你的大外孙女的孩子都结婚生子了,你要是在的话,她会叫你一声太祖姥姥的。您听了高兴吧?
二姐家的闺女燕子现在在西安打工,她家的外孙女大学毕业后在西安一所小学教学,年前评上了西安市的优秀教师。她家的蛋蛋现在是州邮政储蓄的局长,说话都带着一副官腔,我是真的看不惯。
现在二姐从县上搬到了省城,一百四十多平米的大房子,爸去住过了,说是房子敞亮着呢。
二姐每天吃过晚饭后都要去街上和一群老太太们跳跳广场舞,还时不时地刷刷抖音。要不你也学学?你可别说你学不会,你才五十二岁,比我现在的年龄还小十六岁呢,学什么都很快的。
老妈,我再和你说说我吧。几年前我就不打工了,干不动了。现在在离你最近的小镇上租住了一间房,除了低保,政府还特别给我们这些曾经涉核人员补贴200元钱,每月加起来也有800多元了,吃喝是足够了。
可能是年轻时经常接触那些物质的原故吧,身体时常出现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毛病,如果医药费国家负责报销那该多好。老妈,你可不能批评我,说我太自私了,好吗?
老妈,今天在来你这的路上,我突然产生了一个想法,我是从小生长在这个荒芜的戈壁滩上,没有家乡可回。你和我不一样,你是有家乡的人。
人们常说“落叶归根”,我想把你迁出来,可你的家乡寸土如金啊,要不咱也学学那些大人物,把骨灰撒在你家乡的海河里,不知你愿意不原意?
老妈,我都说了这么多了,你一句也没回我,你怎么了,老妈?
唉……我不知道你那个世界是不是真的有孟婆汤?真的有投胎转世那些玄机?不然,今晚你到我的梦里来,和我唠叨唠叨,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