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东篱】庄稼人的“做场”(散文)
一
做场是村庄人的的泼水节。
“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远处秧池地里蛙声在叫,布谷鸟环绕着渐黄的麦地喊着,满是一串串金盏银坠儿槐树,将自己躲藏在杨、桃、梨等花儿的身后,扬着氤氲的花香,叙说着绵绵情话,那槐叶当中,夹杂着粉红的、乳黄色的槐花,像母亲嘴里的“兰香”、“红桃”一个个如花似玉的乡村姑娘,顾盼生姿。
蚕豆摘了,黄豆点了,拾边隙地的胡椒、西红柿、茄子等交替分布,各尽所能,卯足了劲生长。几只芦花鸡自由散漫在摊铺村巷子里的蚕豆上,来客人了,随手抄起一碗蚕豆,淘洗倒入铁锅翻烧,等蚕豆的外壳有了焦斑,听不到炸的响声,加入冷水,锅里水迅速沸腾了,盖上锅盖,焖上几分钟,起锅装进碗里,放些新蒜泥,撒上细盐或倒入一点酱油,就成了一道款待客人家长菜。没人计较,也不会有人计较,这时候,村里人都知道三夏大忙马上要开始了。
北滩子、面前荡、新圩子,大片大片金黄的麦田,麦浪起伏着沙沙作响,饱满的麦穗压弯了麦秸,好像正弯着腰期待农人的镰刀。
该添置的农具早已从集镇买回,秧池里草已拔除了几次,肥嘟嘟地小秧也在期待到大田里伸脚。现在就该准备做场了!
今天做场?今天做场。麦子从秋分开始播种,到现在忙种时,总算是个头了。做场是村里人临到刀前最后一项准备工作。
河边,风口,油菜早已拔完,空茬在那候着。那天仁红扛着钉耙来到场基,顺着地势将原来的油菜小陇筑碎。
村里人都是一个农事,麦子黄了,该是准备做场,大家都齐聚到场基。这一天,钉耙筑地特别地响。平日里忙得两脚生风的仁慈来了,农技员仁明也来了,一个忙季,场头总要聚上几次。
二
“仁红今年准备从那里开始筑场呀!”
仁红听大家这样的问话,微微一笑,低头继续筑他的场基。想当年,他也是站在场中央筑场基,一到场基,力气很大,下耙很深,待到耙到场边隙地时,早起的蛮劲没了,握住耙柄的手腕也有些麻了,耙齿也不入土了,几乎只在地面划了几道痕而矣。结果,场泥夹生了,场脊塌了,也软了。到现在村里还在说“仁红筑场起手用劲”的笑话。
接下来该是平整土地,又叫管平。也就是用翻耙将突起的土推到低洼处。刚才有逗笑仁红的仁明,也有短处。他做场的时候,趁他父亲和旁人抽支烟的工夫,埋头一味地将泥土推成堆,既没有管平,又伤了翻耙,还做了无用功。害得他父亲赶紧掐掉烟,慌乱地奔跑过来,只见他夺过鄱耙,重新将泥土从场脊往下拖拽滑过,偶尔,还会提起翻耙,轻轻地拍几下,将一些遗漏的土疙瘩拍碎,一阵尘土飘浮到他饱经风霜的脸上,是满满地快活,是满满地欢喜,他家麦子长势是全圩子最饱满的。再看仁明,头都不敢抬,像刚栽的茄子苗遭到暴晒,蔫了。
其实,做场也有需要蛮力的时候。碾场了,仁明和仁红像头小公牛,瞪着冒红的眼睛,与磙子较劲。只见他俩光着脚,弓着腰,双手往后一背,拖着磙子一路小跑。人家磙场是顺着场沟方向进行碾,既省力,又平衡。他俩偏不,而是沿着沟边往场脊奔,磙子到达场脊时,高潮到了,磙子顺着坡直往下滚。
差不多离场沟还有尺把远,他俩赶紧分开,举着杠子,刹住惯性的磙子,此刻他俩似乎要将磙子举起离地的感觉。
“泼场喽!”一声喊过,众人和,“泼场喽!”
接下来泼场是有内容的。是几户人家一起泼场,先从离河边远的人家泼起。船早已在场头泊好,跳板稳妥地搭地岸边,男人们肩挑水桶一溜地伫立岸边,鱼贯上船物水。“嗵嗵”满满两桶水上肩,开心地挑到早已候着的女人身边,“噗噗”女人们早已准备了一身脏衣服,她们舍得泥水溅到衣衫上,大家相互嬉闹着,如花似玉的女人们在近一个小时的泼水中,个个变成泥点婆子。
翌日,女人们从灶堂里扒出草木灰,放在院墙边。仁明被父亲催促起来,到场头碾场。
草木灰撒在略带水气的场上,磙子“吱呀吱呀”地在场头响起,被磙子碾过的场似玻璃般平整留在身后。仁明脸上笑呵呵地,挂着满足。
昨天,他和父亲一起帮场邻兰香家挑水泼场、碾场。太阳下山了,家里人早就把晚饭端上桌,而仁明还在河里洗澡,兰香坐在码头边,仁明一个猛子扎进水里,钻到河对岸。河坎上有株桑树,青青的根、绿绿的叶,结满了桑葚。不一会儿,他摘来许多紫红色的桑葚,递给坐在码头上的兰香,说着甜蜜的话,直到月上梢头……
“黄栗留鸣桑葚美,紫樱桃熟麦风凉。”在最美的风景里,即使再怎么辛苦的劳作,也都是感到美滋滋的,况且是为收获而筑场,他们要把金灿灿的麦粒放在场地上表演,展览,乡村的六月诗意,此次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