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宁静·梦】老家(散文)
从来没有想过,到处是鸡屎牛粪的院子,有一天会被我称作“老家”。
那时,日子很慢,上学时和同学嘻哈打闹,不上学时上山割草,下河摸鱼。再有空闲,便捧着一本小说可以迷到昏天黑地,不吃不喝。在无忧无虑的年纪里,并不知道未来是什么样子,也没想过自己将来要干什么,自然不会想到,自己有一天会离开那个小院子,离开那个小村庄。
“干干净净的蓝天上,偷偷溜来一团乌云,风推着它爬上山头……”
我第一次在课堂上听到标准的普通话朗读课文,惊呆了!太好听,太迷人了。这篇美文,因为那优美的声音读出来,便立刻马上有了灵魂,有了骨血。
这是一个从贵阳转学到我们班的插班女生朗读《金黄的大斗笠》给我真切的感受。我一下子感觉到我和她之间的差距,她的普通话,为什么那么好呢?
这篇文章并不是要求背诵的短文,我却奇迹般地记得,多年以后,我见到那些能讲出一口标准普通话的人,不禁肃然起敬。我想,这大约就是那时埋下的种子。生平第一次,我想离开那个院子,去看一看外面的世界,还有什么不同。
第一次离开家,是因为在贵阳求学。国庆节,学校放假七天,虽然才开学没多久,但是因为自己从来没有在外面生活过,想家想得厉害,放假当天就迫不及待地撵上了回家的汽车。
后来从学校毕业,开始在贵阳工作。那时的我,很少回家。有假都是选择值班,或者窝在出租房看书。不想回去的原因是:穷学生的身份已经失去了,但是依然很穷,回家花销巨大,上班可以多挣些,而且还少花钱。
母亲常常生病,听力也渐渐不好,打电话给她时,我与她的对话,常常是风牛马不相及,每有假期,我便又迫不及待地订了回家的票。
对公司而言,我本不是重要人物。但因为涉及到生计,对回家起着举足轻重的影响。路途虽不算太远,却总会有这或那的原因,常常不能成行。
家里有什么最让我想念的人呢?肯定是妈妈做的菜了。
妈妈做菜并不是好手,在她年轻的时候,爸爸远在外地谋生,家里家外全靠她一人承担。大堆的事等她去做,显然并不能花太多心思在饭菜上下功夫,能饱即可,饭菜多是以快而且易占多数。
妈妈做的菜几乎是没有任何值得我夸耀的地方。但和所有的农村妇人一样,妈妈总会在固定的时间段做一些方便保存的食物,比如甜米酒、豆鼓等。而这些食物,每每想起都会让我垂涎三尺......
甜米酒,是妈妈最拿手的一道乡间小食吧!每到冬月(农历11月份),妈妈都会备上些糯米和粘米, 浸泡一段时间后上屉蒸熟,然后用一个很大的容器装起来,放上酒药,然后捂得严严实实。
过了约一个星期,掀开后,那种扑面而来的香气常常熏得人都快醉了!
现在回想起来,做甜米酒时最神奇的莫过于每次妈妈都会放一个火红的碳火到米里面去,而我每次询问都会得到同样的答案:烧馋嘴!哪个偷吃就烧哪个!每次酒做成了之后妈妈都会让我们尝,几乎每年我都会被醉倒。
那种感觉,就像吃杨梅一样,吃的时候并不觉得有多酸,但当你吃完之后去吃其他东西时,却发现牙齿早就被酸倒了!
放多少糯米多少粘米、泡多久、蒸多久、放多少酒药,这里面都包含了做酒的大学问!只有很好地掌握这些,才能做出香甜可口的米酒,每一个步骤都是决定酒好与不好的关键。而那些妇人们也常常用酒的好与坏来判断自己来年的运势,所以做酒时都会下很大的功夫,之后又会相互总结和借鉴。这个时候,妈妈常常是这个议论小组的中心人物,因为妈妈很少做失败,自然很有权力对另一群因为小小的瑕疵导致做出酸酒的人指导提点的!在我印象中,妈妈的米酒总是那么的香甜可口——无论是直接食用或是煮成酒面团!
妈妈做得比较好的另一道小食,应该就是豆豉了。
我已经想不起该怎么去做豆豉了……
很多时候妈妈做豆豉都是在晚上,白天她必须把农活做完,只好利用晚上的时间来做,而这个时候,我已进入梦乡。
尽管如此,我还是能够充分了解它的美味!一般来说,都会把豆豉用油炸过之后放入辣椒,加上水,然后用来煮蔬菜,在贵阳,这样的吃法通常被叫做“火锅”,而在家,我们则称为“沾活菜”(音),味辣,然而却很香,总会觉得那一顿饭吃得酣畅淋漓。
豆豉还可以做成蘸水,将豆豉烧变色后与辣椒大蒜充分捣碎后放入调料,用清汤煮点菜,蘸着吃,则又是另一番美味!
想起来,家里真的许多好吃的东西,在贵阳这么久,因为懒,也常常在外面吃饭,也会点豆豉火锅或者是甜米酒,但,从来没有吃过像妈妈做的那般好吃的了!
2015年,母亲去世,我便不常回家了,一则是回去看到她曾经用物件家什,总是神伤,不能自已,不再想回去.
父亲脾气向来不好,我虽挑不出错处,内心总是觉得,母亲的去世,与他脱不了干系。
近两年,父亲的身体,也开始不好了。常常认错人,不知所云,发脾气。
今年六月份,做过一次大型的手术,常出现排异现象,于是,我又变成了,每有假期,都要回老家的人了。
我想,我的新家,大约就是现在这个,因为有我的爱人,有我的孩子,是我的家。而那个有父母,有兄弟姊妹的家,变成了我们的一个据点,成了老家了。
我已经忘记了,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个村庄从“回家”变成“回老家”。
人有着太多理想和抱负,就像乌龟的生活一样,虽然危难时刻坚硬的外壳可以保护自己,却不得不接受外壳重量总是让自己艰难前行,没有办法享受迎刃有余的乐趣了!
我已经开始了城市生活,以为自己对老家的已经日渐疏离了。
曾经一段时间,巨大的压力,无处排解,整夜整夜睡不着。某夜,做一个梦,梦见自己百年之后,葬在村口,坟边长满了野花和杂草,山风拂过,野草摇曳,内心从容淡定。
我才知道,就算是死,我也想死在那个地方。
也许,那才是真正的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