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宁静】扎什伦布忆大师(散文) ——天上西藏之三
进藏前,朋友传来日程安排。
日喀则,加上。
看什么?
扎什伦布寺。
布达拉宫、大昭寺你还没看够吗?
尽管这样问,朋友还是把日喀则列入行程。
日喀则,藏语意为“如意庄园”,位于雅鲁藏布江与年楚河汇合处的宽阔河谷平原上,背靠雄奇壮观的尼玛山,平均海拔近四千米,是西藏第二大城市,也是历代班禅驻锡之地,举世闻名的扎什伦布寺就坐落在尼玛山东坡。
谈到日喀则,提到扎什伦布寺,心悸非常。想去日喀则,怕进扎什伦布寺;想看扎什伦布寺,怕进金顶大殿。
那里,六世达赖喇嘛仓央嘉措、十世班禅额尔德尼·确吉坚赞的传世经历,时时让我酸楚。
两位大师,两部传奇。
1702年。
扎什伦布寺,香雾袅袅。
法座前,六世达赖喇嘛仓央嘉措泣拜在地,与五世班禅四目相视。
昏暗的酥油灯下,19岁的六世达赖喇嘛面如乌云,若明若暗,含泪向曾给他落发授戒的班禅大师罗桑益西送回僧衣,表达退戒意愿。
班禅,祈求劝导。
达赖,沉默以对。
再也忍不住了,仓央嘉措泪如雨下:“违背上师之命,实在感愧!”说罢,毅然起身,夺门而出。
班禅大师追至日光大殿外。
双膝下跪,恭敬地磕上三个头,仓央嘉措痛彻肺腑地对班禅大师道:“你给我的袈裟我还给你,请让我过普通人的生活吧!若是不能交回以前所受出家戒及沙弥戒,我将面向扎什伦布寺而自杀。二者当中,请择其一!”
言毕,仓央嘉措黯然离去,把惊愕、沉思留给了扎什伦布寺,留给了后人。
一个不成功的活佛去了,雪域高原成就了一个伟大的诗人,一个不朽的情圣。
悠悠岁月,六世达赖仿佛是昨天。
亦真亦幻,十世班禅犹如在眼前——
公元1989年1月28日20时16分,第十世班禅额尔德尼·确吉坚赞因劳累过度,心脏病突发,在扎什伦布格桑德钦颇章圆寂。
乌云低垂,经幡飘舞,黄帐铺地,法号震天,桑烟缭绕,哈达夹道。班禅大师法体的法轿所经之处,诵经声、哭泣声,绵延起伏,泣鬼神,惊天地……
二十年后,我的心还被那日的寒冷绞拧着,冷浸着,锥刺般的痛!
我无宗教信仰。四十多年前上中学时,知道了十世班禅大师。学校离大师在京的住所很近。
敬佩十世班禅大师,是在他仪态庄严地出席国内外佛教活动的时候,是他用标志性的笑容,感染和感动苍生的时候。
二十年间,大师传奇的一生一直诱惑着我,到青海,到日喀则,到扎什伦布寺,探寻大师的足迹。
到日喀则当日下午,我们就去了扎什伦布。日喀则不大,很远就看到了寺院山坡上的三座金顶。
说扎什伦布是寺院,不如说是一座山城。整个寺院依山而筑,殿宇重峦叠嶂,疏密有致,依次递接,和谐对称。庄严的红色墙面和辉煌的殿堂金顶相映成辉,构成了一幅气势磅礴、壮丽辉煌的宫殿建筑群。
红墙,白帷,蓝天,金顶,色彩艳丽,轮廓分明,浓重的藏地建筑元素表现的淋漓尽致。白色麻织粗布上白底蓝线的吉祥结幕帷,飞檐翘角上的猛兽角钟,无不透露出藏民族上千年来最精粹的艺术文化。
穿梭在密密麻麻或长或短或宽或窄的小巷里,有如穿梭在崎岖深邃的时空隧道。沿着小巷走下去,长长的巷子前面竟是一道狭长的蔚蓝天空,间或红衣喇嘛的身影在深邃狭长的巷头巷尾一闪而过。
透过巷道中那些斑驳陆离的墙体,半遮半掩咿呀作响的门扇,还有头上随风摆动着的早已有些腿色旧窗幔,很容易在这饱经风雨的巷道里,找到久远的历史痕迹,感受到岁月的沧桑。
除去最大的经堂措钦大殿外,寺院的主要建筑就是三座金顶所在。一是供26米高的强巴铜佛(未来佛,即弥勒佛),一是五至九世班禅合葬陵塔殿,再就是十世班禅大师的陵塔殿了。
毫不夸张地说,十世班禅大师的画像在日喀则无处不在。大师的笑容在感染、感动、庇护着苍生。
陵塔殿里,大师已经被塑金身,端坐塔中。无论在哪个角落里,大师那慈祥的目光始终落在朝拜者身上。
面对大师,合掌垂首,心灵交流。此时此刻,不知道为什么,我只想倾诉,却不知自己应该倾诉什么。就想对他说话,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一时间,我竟想起六世达赖喇嘛仓央嘉措。十世班禅与六世达赖相隔两个半世纪之久,但却有不少相同相似之处——
十世班禅1938年出生在青海循化,三岁被扎什伦布寺选为九世班禅的转世灵童;门巴族少年仓央嘉措也是三岁被藏王第司·桑杰嘉措选为五世达赖喇嘛转世灵童。
十世班禅一生波折坎坷,少年流离失所,颠簸各地;六世达赖坎坷一生,少年在藏南纳拉山下牧马放羊。
仓央嘉措家庭世代修持红教,红教僧人可结婚生育。六世达赖为情而生,为情所困,为情而死,在极端禁欲与男女情爱无法调和的藩篱中,用生命的代价诠释了人间情爱的伟大。
上世纪六十年代,藏区极左之风盛行,宗教界出现大量冤假错案。年轻的班禅挺身而出,写就《七万言书》向中央如实反映西藏问题。“文革”期间,班禅遭受无尽的苦难,被迫还俗。在一个面对大江大河的日子,他说出了六百年里,所有班禅没有说过的一句话:“我要结婚!”1983年6月,班禅大师的妻子、前国民党将领董其武的外孙女李洁,生下了十世班禅的漂亮公主尧西·班·仁吉旺姆。
六世达赖不是成功的活佛。十世班禅却为佛教事业鞠躬尽瘁,呕心沥血。
1953年,经近半年的艰苦跋涉,年仅15岁的班禅大师从青海抵达圣地拉萨,后又步履匆匆地回到日思夜想的日喀则,如饥似渴地吸吮着诸多佛经道义。热血方刚的青年班禅,有着极其饱满的热情和精力。他仪态庄严的出席国内外佛教活动,用他标志性的笑容,感染着和感动着苍生。西藏民众自从脱离了悲苦的奴隶社会,走进了崭新的生活中,就是班禅这个微笑伴随着人们每时每刻!
1982年,历经“文革”磨难的大师回到了阔别18年之久的拉萨、日喀则。
“文革”使扎什伦布寺的第五世至笫九世班禅的灵塔殿荡然无存。复出后,十世班禅日理万机,但始终没有忘记修一座灵塔殿,将前五辈班禅的灵骨收集起来,安放在灵塔殿,以尽后人之孝道。
就是从这个合并塔的修建开始,年轻的班禅为藏区人民的幸福远景呕心沥血到终!
十世班禅大师圆寂后,国家拨款6424万元、黄金614公斤、白银275公斤,为大师建灵塔祀殿。
如今,高大的“释颂面捷”大殿展现在世人面前。
伫立在大师的灵塔前,静静感受着大师的微笑……
离开扎什伦布寺,离开日喀则,我的心里是那么满足,那么平静。我知道,那里的每一栋房屋,每一片草场,每一座山头,都被金色的光芒覆盖;每一个牧人,每一滩羊群,每一个生命,都被神灵保佑,一切都是那么温暖,各自相安,向着神示的地方走去。
2021年10月12日首发江山文学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