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雅香】老房子的故事(随笔)
1958年,爸爸和许多转业干部一起来到营口。开始在道岔子附近的重型机械厂工作,我们一家四口就住在他的办公室里,爸爸妈妈打地铺,我和弟弟睡在办公桌上。爸爸每天从早到晚很少坐在办公室里,常常是我们睁开眼睛的时候他已经下车间了,我们睡觉的时候他还没回来。那时候叫大跃进,要赶超英美,给我的印象就是爸爸和工人们没日没夜地拼命干活,还有一个印象就是干部要比工人干的更多的活。
1960年,爸爸在站前区做区委副书记兼任宣传部长和党校校长。我们家从道岔子搬到了一宫附近的大潮沟边上,是一趟红砖简易房。我们是和区长刘毅叔叔做邻居,每家的住房面积都不足二十平米,没有上下水道,只有一间卧室和半间厨房,与那些住在周边日本洋房里的职工群众相比,显得特别寒酸。可在爸爸他们看来这都理所当然,因为干部就是要吃苦在前,享受在后。我们住的那种单砖墙的简易房,冬天冷的要命,夏天热的要死,白天屋里没有多少阳光,特别潮湿,晚间竟有老鼠在地上跑来跑去吱吱乱叫。屋里面积又小,我和爸爸妈妈还有弟弟横着睡在一张双人床上,吃饭的时候是拿椅子做桌子,我们都坐在小板凳上将就。记得有一年春节,家里好不容易包了一些饺子冻在厨房里,第二天早起饺子都不见了,很多天后才在煤堆的老鼠窝里发现……
说到饺子就想起三年自然灾害挨饿的情景,我和弟弟在幼儿园吃不饱,就回来舔爸爸妈妈喝苞米面糊糊的饭碗。爸爸索性不吃了……可是由于血糖低他竟然晕倒在区委党校的讲台上,到医院检查,没有别的原因,就是饿的。那时的区委书记和老百姓一样挨饿,一样浮肿。当时妈妈在站前医院工作,有一种福利是把虽然过期但还可以食用的药品分给医院职工,以致到现在我还难忘酵母片和益母草膏的香甜。有一次,爷爷在乡下给我们邮来干菜,爸爸工作忙没时间,就让我和弟弟去邮局取邮包,取回邮包打开一看,干菜中竟然有一只干鸡!我和弟弟喜出望外,就把这只鸡煮的半生不熟(没放盐)给吃了,我吃的多,之后上吐下泻,病了一场,从此再也闻不了炖鸡的味道。
1964年,爸爸调任市委组织部副部长兼任整党办公室主任,于是我们家搬到了城南邰屯,还是红砖平房,还是没有上下水道,只是比以前多出一间房,屋里的土地也变成了砖地。当时我和弟弟已经上小学了,每天放学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百米之外的水房抬水,一桶一分钱,要买水牌交给看水房的大爷。还有一件脏活累活就是往外面大马路上拎泔水桶,冬天冰冻路滑,小孩子边拎边玩,人仰马翻的时候也是有的,后果可想而知。住在这里,最大的问题是内急,上趟厕所要跑很远的地方,有时到那里还要排队,而且那旱厕脏的可以,夏天臭气熏天,蚊蝇扑面,冬天冻的屁股生疼。晚上小便用尿盆,大便还是得出去,这时候就特别仇恨那些讲鬼故事的人。当然,住在邰屯也有好处,这就是在这片棚户区的居民中,都是普普通通且纯纯朴朴的老百姓,爸爸妈妈和他们相处的很好,谁家有困难都出手相助,谁家闹矛盾也都出面调停。开始他们管我爸爸叫谢部长,后来改口叫他谢叔,也有叫他胖叔的,更有亲切者直接叫老胖子,如同家人一样随便。文革时造反派来抄家,硬是被我们的邻居给骂了回去。还有一点好处就是在这里住冬天不那么冷了,因为屋里有火炕,后来还按了土暖气。但是新的问题也来了,我和弟弟不仅要学会按炉子、拖煤坯、砍劈柴,还要承担一定风险。那年冬天,我和弟弟还有表哥睡在一起,半夜我起来解手,没走两步就两眼发黑,一头扎在地上……这动静惊醒了爸爸妈妈,爬起来一看,三个孩子都煤烟中毒了,数我程度最轻。
这就是从1958年到1974年我们家在营口的住房状况。其中,作为厂领导的爸爸在工厂办公室住了两年,作为区领导的爸爸在区委简易房住了四年,作为部领导的爸爸在邰屯的平房里住了十年。想必如今的厂长、区长和组织部长们是不会有这种待遇了吧,当然,他们的家属也不会有这样的故事。
(原创首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