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流年·愿】我要回家(征文·散文)
十月的北京,秋风凛冽,像寒冬一样让人瑟瑟发抖。
下午,我们在陶然亭公园游玩时,广播里说,傍晚有大风,要游人注意安全。为躲避大风,我们回到宾馆拿上行李,早早来到了火车西站。
西站一如既往的人多,嘈杂。我将春光送到七号候车室,我们就要分别了。十天的旅途劳顿,让人归心似箭,想早点回家休整,可一旦要分别了,还是恋恋不舍。我们相拥着不愿分离,直到约好下次旅程,才松开了臂膀。
与春光告别后,我和妹妹拉着行李箱,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向三号候车室走去。在软卧候车室门口,碰到一位七十多岁的大爷,他扛着蛇皮袋,正与穿着藏蓝色制服、戴大檐帽的检票员说着什么。我们走进候车室,刚坐下来,忽听一声大喊:“我要回家!”听口音,像是山西人。
我扭头去看,是门口那位大爷在喊。他又瘦又高,穿一件旧的中山装,头发花白,一脸的疲惫,嘴唇哆嗦着,花白的胡子上沾着饭粒。大爷肩上那个蛇皮袋,卷得圆圆的,像是铺盖卷,手里拎的那个蛇皮袋,鼓囊囊的,像是装得杂品。在大爷卷着的裤腿下,露出一双黄色解放鞋,感觉还带着泥,像刚从庄稼地里走出来。大爷的这身装束,使我恍若回到了二十世纪八、九十年代。那个时候,火车站、汽车站的老乡们大都是这种装束。
检票员对大爷说:“您对我喊也没用啊,您坐的火车已经开走了,您得去改签,在两小时之内改签,得赶紧去。”说完,转过身继续忙着检票去了。
大爷一脸懵圈,四处望望,在原地站了会儿,又转过头问:“到阿哒去改签哩?”检票员说:“手机上改签是最方便的,到窗口去也行。”这回我听清楚了,大爷说得是陕西话,是我们陕西西府人,他坐的火车开走了。哎呦,这可怎么办?我的心不由地揪了起来,想到了老年时的父母。
大爷在原地转了一圈,摊开两手,无望地带着哭腔嘟囔说:“咋办哩,咋办哩吗?”这时候,有人让大爷快去改签。大爷说他手机不是智能的,无法操作,票是年轻工友帮着订的。他午饭都没顾上吃,坐公交、倒地铁才来到了火车站。一扫身份证,人进到了候车室里,却取不出火车票来,也没记住车次和开车时间。他急忙给工友打电话,可信号不好,怎么也打不通,等好不容易打通工友电话,问清了车次和时间,火车也开走了。
在网络发达的年代,不用智能手机,出门太难了。购物、买车票、买机票、住酒店等等,哪一项都离不开手机。特别是在防控疫情的当下,处处要小程序扫码,处处要看行程码,要看核酸检测结果,没有智能手机,几乎是寸步难行。
今年四月的一天,我在西安坐103路公交车时,从莲湖路上来一位四十多岁的妇女,她一脸沧桑,穿着棉衣,戴一顶橘色建筑帽。当司机师傅让她扫一码通时,她怯生生地说:“我的智能手机坏了,还没去买,现在手机不是智能的,无法扫怎么办?”司机问她带身份证没有,她说没带,司机说:“那只好请你下去了!”
那妇女一听,紧紧拽住车门口的把手说:“别,别让我下去,我要回家,我老公病了,在出租屋躺着呢……师傅求求你,让我上车吧!我就在这儿的工地上打工,哪也没去过啊!”司机师傅叹口气说:“我也没办法,这是规定,我要为全车人负责,还是请你下去吧!”
妇女无奈地松开了双手,她走下车去,无望地仰天长叹一声,捂住脸大哭起来,车子都走远了,我一回头,她还站在路边哭呢。那副可怜兮兮孤立无援的样子,直到现在想起,还让我心里发酸。
我理解她的心情,因为在那前不久,我也被赶下车过。那天,我参观完画展,已到了傍晚时分,坐公交车回家时,手机怎么都扫不出一码通,司机让我下车。我恳求司机说:“有可能附近网络不好,车开以后就会好的,不要让我下车好不好?”我眼睛近视,一到夜晚视力下降,看不清路,看不清车牌,有两次都坐错了车。一次,从丹凤采风回来已是傍晚,在北关坐公交车时,把9路当成了2路,车子开到大白杨我才发现错了,下了车,找不到回家的公交,只能打车回家。还有一次傍晚,也是看错了车牌,300路一直把我拉到了东郊终点站。从东到西,历经一个多小时才回到家。从那以后,我晚上很少出门。现在,我下了车怎么办?扫不出一码通,出租车也不能坐。
司机还没说话,车上的乘客不干了,你一言,我一语地说,那不行,谁知道你从哪里来的,又去过哪里呢,万一你携带了病毒怎么办?请你不要耽误大家时间了,赶快下去吧!一码通扫不出来,是你手机有问题了,还是下去想办法吧!
我无奈地走下车,孤独地站在路边,看着公交车一辆接一辆地从身边驶过,寒凉、焦急充斥着我的心。天黑了下来,手机只剩了两格电,重启一下吧,又怕电耗完了无法开机,一旦关机,回家就更加渺茫了。可也不能在这里死等吧,我决定孤注一掷,关机重启,也只有这个办法了。手机重新开机,只剩下了一格电,公交车来了,我竟扫出了一码通,上车刷完卡,手机就没电关机了。有惊无险,我比那位妇女幸运得多,半个小时,就安全地回到了家中。
老乡大爷的境遇更糟,他坐的火车开走了,只能改签,还只能到窗口改签。检票员告诉大爷说:“要改签就快点,这趟软卧直达车,是到西安的最后一趟火车,还有一小多时也要开了。”
大爷问这趟车有硬座没有,检票员说都是软卧,没有硬座。大爷说太贵了,坐不起,出来打工才俩月,也没挣下几个钱,回去还要给老伴看病,四百块能买不少药呢。
检票员说:“那您只能改签到明天了。”大爷说:“明天就明天,只要能省下钱就行!”其实,大爷也就省了两百多块,硬座是一百五十多。不过,熬一夜,能省下两百多块,对大爷来说也是值得的。
在检票员的指引下,大爷向门外走去。我望着他那消瘦的背影,佝偻的身躯,心里堵得慌。这几天全国都在断崖式降温,脱了夏装,直接就穿上了薄棉衣,把秋天省略了。北京更是天冷风大,也不知今儿晚上,他将如何度过?
半个小时过去了,进站前我去洗手间时,在洗手间门口,看见了那位大爷。他坐在蛇皮袋上,头靠在墙上,手里拿块干饼,茫然地望着来往的人们,旁边地上,放着一个冒着热气的茶缸。
我想帮他一下,可我能帮他什么呢?钱在手机里,为了节食减肥,晚饭没吃也没带,准备上车就睡觉。去买点食物吧,又怕来不及了。帮不了他,去安慰他一下也好,可是,我说什么呢?不付出实际行动的话语,都是空话。
我从洗手间出来,大爷靠在墙上睡着了,手里还捏着没有吃完的饼。也许,他在梦里已回到家乡,见到了老伴。地上缸子还在冒着热气,愿这袅袅升腾的热气,能给大爷带来些许的温暖。
节后,铁路运输萧条,火车上有许多的空位,我乘坐的四人包间,只有我和妹妹两个人。那一夜,列车在呼啸的大风中,像个年迈的老人,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咣当咣当地撞击着铁轨,一步步地向西爬行。我躺在包间里,一夜无眠,一直在想滞留在车站的大爷。
第二天,正好是重阳节。新闻里说,在网络信息化的时代,一定要关注老年人,关心他们生活,解决他们的出行难问题,并要付出实际的行动。
那一天,小区里很热闹,社区工作者在宣传敬老爱老,还开办了老年人网络知识学习班。志愿者在帮助孤寡老人擦玻璃,清洗被褥。公交车也规定,身份证和老年证,均可代替一码通,极大地方便了老年人的出行。
在寒冷的深秋,这无疑像春风一样,温暖了人心。
灵魂对晤、以心悟心,逝水的时光变得更丰盈和饱满。
善待别人的文字,用心品读,认真品评,是品格和品位的彰显!
我们用真诚和温暖编织起快乐舒心、优雅美丽的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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