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堂题为“众里寻他千百度”的讲座，也可以称之为学术报告，是来自一位语文特级教师何泗忠的课堂。他的头衔，拉出来一大堆，但我只想记得这一个：语文老师。
　　 2021年10月20日，名师工作室由南方教育科技学院组织，开了一期“名师工作建设能力提升专题培训班”。能够请来何泗忠老师上课，肯定与名师工作室的建设有关，因为他是三个名师工作室的主持人，培养带动了一大批优秀的青年教师，打造了无数个精美的课堂，写出十多部专著，完成了若干个课题研究项目。成就之辉煌，不胜枚举。此行，我们也是收获颇丰。于我而言，感触最深的还不是他的功成名就，而是何老师课堂上四射的激情与澎湃的感染力。
　　 何老师1984年参加工作，说来也算是同代人了，已经是准花甲之年。在某些人眼里，在某些领域里，当是白发老翁，树荫底下含贻弄孙，人行道上漫步缓行，广场草坪间舞花剑打太极，颐养天年。但在何老师，依然还是冲锋在三尺讲台之上，深度研究每一篇课文，精心设计每一节课，然后写出完美的课堂教学实录和深刻的教学反思。带团队，搞课题，组织青年搞评比，举办工作室……不知道他成天忙成什么样子，但见他站在讲台上，就如同一个站在乐池正前方那个手持指挥棒的家伙，双手时而上下舞动，时而前后摇摆，他两眼放着亮晶晶的光，声音抑扬顿挫间，随着问题的层叠抛出，他的幽默与灵动牵动着听者的目光。坐在台下的老师们是禁不住的掌声与欢呼，学生呢，想来课堂上也是异彩纷呈，引来学生的欢声笑语。
　　 他介绍说，自己的儿子曾在他的班上课，被他课堂上的表演式的讲课惊呆了，吓到了。因为站在讲台上的那个人一点也不像自己的父亲，家里的父亲是亲和温雅的，这里的父亲是疯狂的，癫狂的，是从来没有见到过的“病”态。回家后惊疑地对爸爸说：您没事儿吧？是不是病了？
　　 他确立了一种待完满的语文课堂教学模式——语文悬念教学法的核心概念。
　　 他带出了一批优秀教师，形成了一个独特的流派。
　　 他闯出了一片个性的天地，他造福了一方求学的弟子。
　　 ……
　　 他的课堂结构是奇特、怪异、险峻、充满悬念。
　　 他的人生理想是从内心喜欢当老师，希望做一个特立独行的个性教师，做一个知识渊博的学者型教师，做一个能让学生永远记住的优秀教师。
　　 他人生的格言：生命不息，激情不止！
　　 ……
　　 这让我想起当年教我们诗歌的丛药汀老师，他老人家经常是在讲台上给我们朗诵郭沫若的，也朗诵他自己写的诗，那时，我们也说他疯狂来着。
　　 三十六年过去了，九十多岁高龄的丛老师，仍然站在台上朗诵他自己的作品——《我是火》：我是太阳的儿子/我是文明的使者/光明是我的本色/炽热是我的幸福/我在历史的头顶上喷薄/天宇是我永恒的住所……
　　 他就是那个当同龄的老翁们在遛鸟晒太阳的时候，自己还在挥笔写诗、还站在舞台上高声朗诵的人，那个九十岁高龄仍然腰杆挺直、声如钟罄、掷地都有回响的人。看他站在那个舞台上，我仿佛回到三十多年前的大学课堂，还是那双亮闪闪的眼睛，还是高举着的双臂，还是那样以果敢的动作，来挥洒他满腔的热情。
　　 他的青春，陪他走过九十年！
　　 这就是语文老师应该有的样子吧。
　　 也是在四十多年前的语文课堂上，袁书海老师在给我们讲《窦娥冤》的时候，说起舞台剧文化常识，讲到宾白和唱词，他情不自禁地唱起《白毛女》里的曲子：北风那个吹~~~雪花儿那个飘~~~~雪花儿那个飘飘~~~~年来~~到~~~。还边唱边舞蹈，模仿着喜儿的神态和举动。望着他脑门儿上淌下的汗水，望着他眼睛里的亮光，我们只有回报他一阵阵热烈的掌声。多少年后，那一幕仍然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想起大学好友，不知疲倦地在电视台主持人的岗位上拼搏二十多年，又在阅读的领域里给孩子们和家长们开辟了一方崭新的天地，阅读书房开了一间又一间分校，她的直播有时连续十几天甚至几个月。看她在屏幕前全身心地投入着，热情洋溢地讲述她的理念、分享她的孩子们的故事、回复家长们没完没了的问题，不知道晚上十一二点钟结束直播之后，她兴奋的脑回路怎么停得下来，又如何能够安然入眠。她告诉我说，忙碌之后，完成了一天的事情之后，睡得特别迅速，也特别踏实。
　　 都说睡眠好的人不容易变老，于是，追求睡眠的质量就成了人们的一个兴趣点，可是，好的睡眠并不一定是情绪安稳的人才能拥有的啊！当你把自己的热情、激情全部投入到一份自己热爱的事情当中去以后，你释放了自己，完成了自己，你就心安了，你是不是就会拥有了高质量的睡眠呢？
　　 这个科学的论断我不清楚，但我清楚的是那些像个陀螺一样不停运转的人，那个每天有个既定目标的人，那个不让自己的生活无聊无趣的人，他的精神世界是丰沛的，他的内心是充盈的，他的生活是踏实的，他的灵魂也是有趣的。
　　 学姐张丽钧在她的那篇《死而不亡，勇而不敢》里有这样一段话：“我关注那些过分讲究养生的人很久了。他们像追求真理一样狂热地追求长寿，小心翼翼地伺候着自己的那具皮囊，唯恐它造反抑或罢工。他们罔顾生命的高度与宽度，眼睛直勾勾盯着生命的长度。我想，就算你能活百余岁，跟那活了千年的人相比，你不还是短寿的吗?——那些为人类创造了宝贵精神财富的人，才是历千载而不亡啊!老子，孔子，李白，杜甫，这些人，堪称真正打败了光阴的人。”
　　 我也用一下罗曼·罗兰说的话：“创造就是消灭死。”丽钧学姐说，这个句子翻译成“创造就是消灭‘亡’”更为妥贴。
　　 或许，当一个老师，站在三尺讲台上讲清知识点也就够了。但是，当你明白你不是一个知识的传授者，而是一个知识库的打开者，一个发光发热体的点燃者，一个摸索着前行的孩子的引领者，你就会知道，你准备的那“一桶水”、“一盆水”远远不够，因为他们需要的，不止于“一杯水”，他们需要的是每天“一杯水”，是不断增加的一杯又一杯水。你就必须是长流水，不！这还不够，你要准备的是引导他走到河边、江边、海边。
　　 这源源不断的长流水啊！打从我们的身体里淌过，奔涌向前。那就是何老师的“癫狂”，就是丛老师的“火”，就是袁老师额上的“汗”，就是大学好友在屏幕前讲给孩子们的一个又一个故事。
　　 谁没有站在讲台上忘记心中烦恼的时候？谁没有甩掉外套和着粉笔灰挥汗的时候？谁没有讲到忘情处听不见下课铃声响的时候？那是我们的激情燃烧时，是我们弹唱的生命乐章！
　　 有人追求安享日月，有人享受岁月静好，但当有人劝我退休回家去跳广场舞的时候，我怎么也无法想像如何“享受”无事可做的日子，广场上可以舞动我的生命，但在哪里安放我的心灵？我最终还是选择了站在讲台上。每天操心我的备课，操心我的学生，站在他们中间品评诗文，共话历史故事。到了高考季，送他们整装上阵，等待他们冲出考场那一个激动人心的时刻……
　　 生命在于运动，青春在于激情。岁月可以老去，但青春，一定是在路上！
　　 2021.10.25.山语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