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篱】最喜江南雨(散文)
生活于江南,天清清,水澹澹,雾绵绵,见得最多的就是雨了。如果说江南是水做的,那江南的雨定是它的魂。江南美,皆自江南雨,是江南的雨水氤氲了江南人的灵气。
江南的雨,或轻声细语,或周身沸腾,或缠绵温顺,象极了婉约妙龄女子,风情万种,又极具个性。它晶莹剔透,素颜纯洁,质朴洒脱。也许是它契合自己的性格,我一直是喜欢江南雨的。喜欢雨雾蒙蒙中,走进青石板的小巷,看粉墙黛瓦;登上造型不一的石板拱桥,看舟行碧波,别有一番景色在心间。下雨时,总喜欢痴迷地看雨、听雨,用心去感受这江南雨的声音和韵味,竟能听出这江南雨于四季中演奏出不同的乐曲。
江南春天的雨,是落在人间的一首圆舞曲。
最喜那三月里的小雨,如银针,似蚕丝,又如断线的珠子,轻轻柔柔,一串串,轻盈地落到我的眉上、脸上、肩上,一股清凉,直驱心底,透心的爽。三月里的雨,雨意中一直在播洒春的信息,桃花、樱花、琼花,争先恐后,挤上枝头纺春,一束比一束艳。
漫步雨中,远山的苍翠,被雨雾重重包围,如笼罩在轻纱里,无尽的迷蒙,亦充满着无限的神秘和诱惑。放眼望去,山与天相连,满目碧绿,一脉青黛。好一个“山色空蒙雨也奇”!此时,身边的每一片树叶,每一丛绿草,每一抔泥土,都成了神奇的琴键,飘飘洒洒的雨丝,尤如少女轻捷柔软的手指,在这琴鍵上弹奏起一首首欢快的小曲。那嫩绿的小草儿,那娇艳的花朵儿,都探出来了,尽情地享受这每个带有色彩的音符。花苞笑了,满含快乐的泪花;小溪乐了,漾起了笑的涟漪;柳条儿醉了,曼舞纤细的腰肢。而我置身这如云似雾的烟雨中,仿入瑶台仙境,悠然洒脱。
江南夏日里的雨,是一首惊心动魄的命运交响曲。
多数情况都是来得有点疾速,有些张扬,甚至有点点霸道。先是轰隆隆打响前奏,然后闪电拉开明亮,最后哗啦啦酣畅下起,像极了脾气急躁的江南女子和丈夫吵架。雨声噼里啪啦,如女人喋喋不休;雷声轰轰隆隆,如同男人低沉的怒吼;继而,刀光剑影,电闪雷鸣,两口子在摔锅碗瓢盆了。最后,雨声变大,“哗哗哗”,肆无顾忌了,雨水像开了闸一样奔涌而下,像极了女人受了莫大的伤害终于失控了,“哗”地嚎啕大哭起来了。个把小时后,暴雨才渐渐平息下来,就像女人哭累了,静下来喘息了。这时的江南雨,如同江南的女子也有发脾气之时,温柔中透着英气,率真可爱,哭完了,气也消了,喜欢这种淋漓酣畅。
这来势凶猛的夏雨,打在地面上,咚咚作响,一个个水坑瞬起;打在水面上,叮叮作响,溅起水花朵朵;打在树上,嗵嗵作响,给树叶涂上一层层油。若此时有斜风来袭,雨线定会变了形,弯弯折折,成了道道打弯了的直线。
大摇大摆的夏雨,打湿了干燥的地面,活跃了河里的游鱼。街道上,公园里,道路上,都成了一片“海洋”。雨,似乎没有停止的迹象,时而倾盆、时而霏霏、时而短暂地歇息。终究,湿润了地面,湿润了空气,也湿润了人们烦躁的心。
江南秋天的雨,是绵绵如絮语般的小夜曲。
噼啪,噼啪,雨点落在树叶上,如同温柔的江南宝妈,在亲吻被褥里的宝贝,舒心;乒乓,乒乓,雨点打在窗玻璃上,像远归的女儿在拍打父母的心扉,温馨;唰啦,唰啦,雨点穿过那茂密的矮丛木,似热恋中的江南女子,在和情人你侬我侬,浪漫。
走近窗台,听淅淅沥沥的雨声,看校门口满是接学生的车子。明晃晃的车灯,照得丝丝雨线晶莹剔透;照得家长们一脸慈祥。秋天的雨,不急不缓,滴答滴答,又如同一成熟女子,对待感情从容有度,分寸拿捏得妥妥了。秋天的雨,象极了江南女子,迈着轻盈的步子,悄悄地来,静静地走,又似乎有千般不舍,极尽缠绵与温顺。
江南的冬雨,是涤荡灵魂的安魂曲。
在冬日的夜晚,听冬雨,清冷寂静,打在窗棂上“唰唰”的雨声,格处清晰。“夜阑卧听风雨声,片片雪花入梦来”,如此静谧中,竟让想起冬日的外婆,给我端上的一碗直冒热气的豆浆,白花花,颤悠悠,上面外婆还洒了葱花、香油、姜末、椒末、盐粒。我紧紧地用双手捂住白瓷碗,却不急着狼吞虎咽,我要细细品,慢慢吃,感受这豆浆的暖与热,还有外婆的那份温情,那是我冬日雨天里吃得最好的东西。外婆就是个地道的江南女子,一生用她的柔情温暖着身边的每个人,感觉外婆如江南冬日久旱的甘霖,一直在润泽抚慰着我。
冬日的世界,因为干躁,满是尘埃,犹如有太多的欲望和奢求的心。或许很多时候,需要一场雨,让它洗尽世间浑浊、污垢,还世界洁净、澄澈;让它涤荡我的灵魂,不被扭曲,不被泯灭。
很多时候,身心疲惫的我,真的需要听一场雨,来一场雨的洗刷,再感受一阵风,让身心俱轻,让心不再麻木,不再彷徨!因了雨的陪伴,慰藉了那些深藏的秘密,寂寞的出口,难述的情怀,寄不出的思念,说不尽的爱恋……灵魂就不再孤单。
今夜又下起了一场江南雨。透过路灯看雨,斜斜的、密密的、细细的,如丝、如织、如帘,落在我的眼角、眉角,丝丝凉意入心扉,亦把心事浸透。静静地看着雨欢快地飘落,不觉间伸出手去,接一把雨丝在手。看着掌心滚动的雨珠,圆润、冰清、透明,心中的阴霾似乎也散了许多。
心中的雨季,总感觉会比自然界的雨季来得漫长。看似安静的外表下,心,却翻腾着,有些微微的凉,楚楚的痛。有时,真渴望自己是一抔净土、一条小溪、一株植物,安静地待着,安静地流淌着,安静地生长着。真希望一切都能自由而寂静,不需要安排,不需要守候,只需要一个专属于自己的角落,便是安然。静听这江南雨声,如萧萧的音韵,静谧悠长,流水般划过心田。这江南雨,能不喜么?
一夜雨,一袭凉,有雨敲窗,心静如水,万千思绪,都化着静夜听雨的妙韵嫣然。只觉得,轻缓流淌的不只是这江南雨声,还有那些安稳的心绪。突然想起冰心奶奶的一句话:“雨后的青山像泪水洗过的良心”,尤感雨是有着柔软灵魂的,江南的雨就是江南的魂啊。此刻,发现自己的心已被淋刷得如雨滴般澄澈,在这轻柔的江南雨声中,枕雨入眠。梦里,只留雨水的清透,树木的葱茏;耳中,只留鸟儿的鸣唱,风儿的呼唤。偶有微风拂过,亦是满身落花的香,醉了掩于唇齿间的欲语还休。
清晨在渐微的江南雨声中醒来。开窗,迎花香来,邀清风至。留一份别致的雨韵,撷一朵往日的嫣然,轻轻别在时光的门楣上。抬眸,便是经年凝成的水墨丹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