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河大堤外，碧绿原野上，放眼望去，点缀着星星点点的牧羊人低矮的简易房。傻妮家的羊超过了200只。刚过40来岁的傻妮，趁着暮色降临，吆喝着，拿着皮鞭，把羊们轰进了羊圈。
　　 她刚要洗脸做饭，突然拿出手机，翻出记事本，刚瞄了一眼就方寸大乱。“咱家说不定今儿黑介要有两头母羊下小羊，你快点儿来吧！”傻妮的语气里透着一股子兴奋剂味儿。“忙着哩！”傻妮老公张扬住在村子里的家里。此时，满桌是从超市买来的下酒菜，丰盛至极。
　　 酒桌旁是一对过了50多岁的夫妻，女人外号“大嘴叉”，是张扬拉货的雇工。“我生老大老二，都没来得及去医院，几娘子咕噜就来了这世上，还是你哥拿家里剪子绞的脐带。下个小羊羔子激动哩！”大嘴叉嘴唇薄而宽，能说会道，只是话糙不耐听。大嘴叉老公患有糖尿病，故老态龙钟，语调也显得很疲态：“人家小两口正是闹腾的年纪哩，哪像咱们，吃饱就睡，睡得像头死猪。再说了，这会儿是猪肉贱出屎来了，羊肉三四十，蚂蚱去年五六块，今年15块一斤。咱老百姓除了打工，就是养殖，养殖业也太稳不住行情。”“那你就歇着吧！歇着出气儿匀实。老大结婚时没要楼，老二小子要了楼，虽然是咱老二小子，自己拿的首付，彩礼钱给大媳妇差好多倍，一碗水端不平，有咱俩的好果子吃哩！”大嘴叉满脸不悦：“我算是瞎了那辈子眼，你房无一间，一攥两头不露，席篾儿剌哩眼儿，两眼儿一挤鼓就是事儿。”
　　 “最关键的是，分文没要，还倒贴了两百子。你成天价嘈嗤我，还不是看我成病秧子帮不上手了？给你说吧！车到山前必有路。”两口子只顾拌嘴吵吵，翻着陈谷子旧芝麻的事儿，大嘴叉老公弟兄五个，房子就四间，他俩是未婚先孕，借房举办的婚礼，婆家拿不出那么多钱买衣服，她只好自备。张扬喝得满脸通红：“俺哥俺嫂，你们别唱双簧了行不？特别是俺嫂子费费心，咱们小子辉子虽然长得也不帅，但也顺鼻子顺眼儿哩！虽说本事不大，也不算太小，一年下来，也小二十万。也不知道咋哩过，眼看就20好几了，咋就没个打落的茬儿哩？”“自个儿的痒痒还挠不过来哩！好在俺家那小子自个在手机上聊了一个。腻腻歪歪地谈着哩，赶一张嘴要彩礼，还是个事儿哩！”“别怕要彩礼。只要有闺女来咱家，就算烧高香了！”张扬财大气粗，拍着胸脯。“你家老二结婚。我敢打包票，你只要给咱辉子说成一门亲事儿，我凑两万没问题！介绍费自多不少！另外给嫂子涨工资。”现在的媒人介绍费，成就一对情侣烟酒点心饮料除外，跑腿费小两千。大嘴叉一听张扬说得霸气，美滋滋倒了杯酒，一饮而尽。
　　 此时，张扬的手机视频信号过来。张扬接了，只见傻妮着急忙慌地样子：“快点儿过来吧！我现在没时间做饭，肚里饿得咕噜咕噜叫唤，家里有饭给我捎上点儿，我得把电风扇给两个羊圈弄上，太热了。另外，我刚把两头羊找出来，咱俩换着班，一只小羊可以滋生一大群哦！千万别不当回事儿昂！”傻妮儿的羊起初10来只，几年后就是二百来只了。“你先忙乎着，我随后就到！”他把镜头摇向饭桌，傻妮一看，满桌子的下酒菜，馋的哈喇子都出来了。“挣个钱儿就胡糟了，咱小子娶媳妇儿的钱，几时能攒够啊！再说了，你胃疼，多吃小米饭，喝酒更伤胃。”说完挂断电话。这时，牧羊犬狂吠中带着撒欢儿的成分，傻妮儿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地了。大门开开，儿子和一个邻村的兽医笑嘻嘻地走进大门。一下来了两个帮手，傻妮赶紧去烧开水泡茶。“妈妈！快来看！两头白色的羊羔子！”傻妮儿声音颤抖答应着快步出屋，抱在怀里的两头白色小羊羔柔嫩可爱。傻妮只顾宝贝似地照顾着小羊羔了，儿子和那个人消失在夜幕中她才明白，连一声谢谢也没说。傻妮儿的儿子张耀辉中等个头，帅气英俊，他偏偏也喜欢养殖业。养殖场在邻村大桥地下。
　　 鸡，鸭、鹅、狗、猪，一个大院儿里头，层次分明，几个摄像头能照见养牧场里的犄角旮旯。业余时间还另有一个很赚钱的职业。一家三口，各干各的。但都是为了一个目标，攒钱为儿子娶媳妇儿。前两年，刚盖了两处房子，宽敞明亮。耗资40万，然后又是小汽车，大卡车啥的。所有的积蓄花光之后，这两年彩礼疯长，主要的是得有单元房。儿子眼看到了23岁，正是订亲的黄金年龄。市里没有单元房，连个打唠的茬都没有。傻妮着急，张扬上火。好在就一个儿子，一家人暗暗卯足了劲，勤劳致富。为了攒钱，傻妮儿没买过新衣服，俩妹妹的旧衣服，或是买了不想上身的，全部扔给傻妮儿。不过，款式大多新潮得体。加上傻妮儿自来洋，穿啥都好看。冬天抹万紫千红护手霜，郁美净儿童霜这些廉价的护肤品。然而，她永远晒不黑的粉嫩紧致的皮肤，却让经常光顾美容店的同龄女性，着实羡慕嫉妒恨。她心思简单，出去放羊，戴个遮阳帽，《牧羊曲》是她的口头曲目，边放羊边哼唱，一门心思就是挣钱。傻妮儿的老公叫张扬，起初一个人拉废铁，本来不需要帮手，邻居大嘴叉，业余时间说媒拉纤，人脉资源很广，曾答应给张耀辉这小子说门亲事。这个女人，手一份嘴一份。人高马大，非要赖上张扬帮忙，为了给儿子说门亲事算是勉强答应了。家里的酒桌上，大嘴叉老公哈欠不断。张扬喝得醉眼朦胧：“都过半夜了，散场散场！我打个电话，问问傻妮儿羊的事儿。咱活儿没干，话儿上得照顾到才成。”大嘴叉满脸不高兴：“咱们也是忙活了一天了，傻妮儿光放个羊，还这么矫情！”“别叨叽了，傻妮儿活看似轻松，其实，自己个儿用机器打草，给200多只羊上料，也够累的。为了生活都不容易哩！酒足饭饱了，快扶着俺哥回家吧！眯瞪得俺哥都歪了。”张扬心想，打发走他们就赶紧去河里找傻妮。大嘴叉嘴一咧：“我看是，酒劲儿上来憋不住，想找傻妮耍贱去了吧？”张扬乜斜着眼睛，忽然搂住大嘴叉就是一顿乱亲。大嘴叉的老公，哈哈大笑：“哈哈哈哈！活该！叫你嘴欠！”“小王八羔子！也不嫌俺脸上褶子里藏着千年尘土万年沙哩！”大嘴叉抓挠着张扬，既怪又嗔。忽然，院子里大咳了一声，随后就听汽车发动的声音。沙河套里的傻妮儿傻笑着，抚摸着两个小尤物，白色的绒毛犹如丝缎般柔滑细腻。突然，手机视频聊天，是张扬发起的。“我煮了一大碗方便面，卧了俩鸡蛋，你别来了！”她反复照着小羊羔，满脸的幸福感。张扬打着哈哈：“我也累了，就睡了哈！”第二天早晨，张扬在饭店要了三个菜，喊上儿子一家三口吃得是大汗淋漓。只见儿子耀辉阴阳怪气地问：“爹，昨晚上喝对付了吗？”张扬满脸不悦：“以后少管闲事儿，喝酒是解乏哩！”“解吧解吧！到时儿子的灵杠不花钱哦！”“别提你娘了个灵杠花圈啦！谁家的大姑娘瞎眼了才嫁你哩！都是些个不详之物！”“又吵吵又吵吵！你们父儿俩就别碰个头。”傻妮儿用筷子敲了一下餐桌，“甭管干啥，能挣钱就行。”“还就属人家快活哩！”耀辉撂下筷子扬长而去。
　　 张扬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傻妮儿更是一头雾水。正在疑惑，电话视频过来，是儿子满目狰狞的画面：“难怪村里人们都叫你傻妮儿，你算是傻透了！”“傻妮儿是俺娘怕不成人给俺起的小名儿。”傻妮儿还没有说完，儿子无奈地说：“姥姥的遗传。无治了！”“放你爹哩屁！怎么又牵扯你姥姥上头去了？！有种你把话说清楚！”“赶明儿，羊你别喂了，全部卖掉！该干嘛干嘛去！”“刚下哩小羊羔，过几天还有两窝哩！”“你就知道喂羊喂羊！”说完，突然挂断。“不喂羊，你让我学你直播卖货，我还没长着大嘴叉嫂子的白面嘴儿哩！”傻妮儿自言自语。“卖掉吧！卖了咱两一起出车买废铁。”张扬吃饱喝足，站起身，上了大三轮回家了。张扬刚打开大门，大嘴叉就小跑着过来：“今天，是不是有点儿晚了？”“嫂子，昨晚，喝高了，头到这会儿还晕晕乎乎哩！今天就不出车了。”张扬不等大嘴叉接话音儿，就把大门锁上了。大嘴叉怔在哪里片刻，“不早娘哩说，白耽误一天去大棚干活了！”大嘴叉转身回了自家院子不提。转眼，到了正月，大姑娘小小子儿，正是定亲相看的好时候。大嘴叉忙的不亦说乎。张扬买了一箱六个核桃，趁天擦黑，送给了大嘴叉。“呦！老弟这是发的年终奖不该过了年才给昂。”大嘴叉明知故问。张扬笑讪讪地说道：“你侄儿过了年儿24了，赶紧得给扑拉一个吧！再不订，就打光棍儿了！”“俺先问问你，你家买楼交哩首付了？”大嘴叉问道。“马上买！马上买！”张扬底气十足。“该干嘛干嘛去吧！还没买，你叫我坐蜡骗人哩！”大嘴叉一边摇头边往外撵张扬。“又让你吃又让你喝的，咋就暖不热你的心呢？！”张扬悻悻地周转身走出大嘴叉的家。大嘴叉一看张扬急眼了，赶忙追出来：咱两家挨着靠着哩，关系谁也比不了咱近，但是这就是形势。你看不见，满大街的小光棍儿们，那个不是人模狗样哩。现在的小闺女儿们，出去打工上学在外工作了，都嫁外头了，村儿里剩下的小闺女儿们，可着劲挑拣哩！”“儿子早就想买，是我拖了后腿，买房没用，家里八间房，就仨人儿，俩人住河里。”张扬自言自语，大嘴叉说：“这年头不开厂子不做大买卖，平常老百姓家，谁家娶个媳妇不扒层皮呢！”“我给你说实话吧！你盖两处房子，真是个失误。”大嘴叉说完回家不提。张耀辉的养殖业比起他妈傻妮儿更高一筹。红嘴鸭和土鸡上了流水线。经营着快手小店，卖得到挺红火。有道是：有缘千里来相会。这一天，东北那疙瘩的一个女粉丝慕名而来。“我可是你的忠实粉丝！”姑娘长得漂亮，细看和傻妮有点儿想象。杏核眼长睫毛，眼睛忽闪忽闪地。小嘴儿说出话来音调甜甜的还带着撒娇：“目前，我没男朋友，说好了，俺给你打工一年，这一年工资多少无所谓，管吃就行。”“你是我的铁杆粉丝，就是不常见你下单哩！”张耀辉狡黠地说道。“俺是罗锅腰上山，米有点少呢！”女粉丝粉嘟嘟的小嘴儿，带着满口的东北话，却甜润幽默。“我可以加盟你的小店哩！说不定一年以后，我可以加盟你们老张家呢！”姑娘落落大方，说白了，是奔张耀辉来的。张耀辉一听，羞得满脸通红，一时语塞。张耀辉赶忙给妈妈傻妮报告消息：“妈！您傻人有傻福。你傻小子家来了个傻媳妇！”傻妮儿听得懵懵懂懂：“在手机上聊得？还是咱附近的？别让人骗了？”“妈，你老人家太怀疑我的智商了！真滴！真滴！我的抖音粉丝，吃过一次咱家的红嘴鸭，就迷恋上我了。哈哈哈哈！！”
　　 傻妮儿一听，有点儿放松，她明白，自己也有万多粉丝，特别是那些个在自己作品后经常评论的铁杆粉丝更让她感动。她随即把羊群赶进羊圈，倒上清水，锁好大门，忐忑不安地去大桥底下的养殖场赶去。傻妮儿刚进大门，只见儿子张耀辉牵着婉彤的手向她走来。傻妮突然发现，眼前这位俊俏时尚的姑娘，是她的微信好友。而且是挚友，她叫她姐，她叫她“小小妹妹”。“大姐！”一声甜甜的大姐刚一叫完，傻妮就上前抱住婉彤，眼泪簌簌而下。“我的小小妹妹！”张耀辉一脸茫然：“差辈儿啦！差辈儿啦！”两人赶忙擦掉激动的泪水破涕而笑，同声相应：“我们愿意！”原来，婉彤和傻妮，同在一个公益群而认识加友。群主为婉彤妈妈病重住院短缺医药费在群里募捐。当时，傻妮一冒傻气，捐款一千。其他人多则一百，少则五十。婉彤妈妈去世后，她们竟然有多次彻夜长谈。所以，傻妮家的事儿，婉彤了如指掌。“小小妹妹，我儿子非常非常优秀哦！”傻妮有意撮合他们。“大姐，你想当我妈妈，我不愿意。”婉彤拒绝后，傻妮从未再提。网络上感情再好，也带着点虚拟。再说，儿子耀辉也反对给他说媒。“记得你拒绝过我，你们俩是怎么认识的？”傻妮一脸狡黠地追问道。“你老在朋友圈晒我直播，人家看上我的。您老人家也算是半个空中红娘哩！”儿子张耀辉挤眉弄眼，好不夸张。傻妮儿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地了。“快通知你爸爸！让他在饭店订桌，庆贺一下！”傻妮说完通知张扬不提。张扬自然春风得意。饭店订了两大桌，一大家子人喜气洋洋围桌而坐。姑娘自我介绍：“各位亲，我是东北哈尔滨来的。名字叫婉彤。妈妈起得绕口，要是记不住，叫我铜碗也行！”话音一落，逗得大家哈哈大笑。接下来的日子里，两个年轻人，迅速恋爱，形影不离。“彤彤，你先歇会，鸡房里都是臭鸡屎味儿，别熏着你了！”“农村来滴！哪儿那么娇气呀！再说闻久了就臭味相投啦！哈哈哈！”两个年轻人说说笑笑，气氛很是活跃。傻妮看在眼里，喜在心头。大嘴叉的二儿子要结婚了！女方张口就要30万。三金，加上提车的钱，又是10万块。愁得大嘴叉和老公整宿整宿睡不着觉。“亲戚朋友都借遍了。还差10万，张扬曾答应借给咱2万，可人家也不靠咱给人家说媳妇了。眼看人家也要办喜事儿，也张不了口啊！”“先试试吧！毕竟咱两家关系还算不错哩！”大嘴叉老公，其实并不丑。只是眼睛有点小，个头不算高而已。“那赶明儿，你去借，等他家办事儿时，咱再想法把窟窿堵上。”大嘴叉双眼濡湿。想当年，自己生了俩儿子，在公婆面前，多么荣耀。只是，老公得了糖尿病，一直在透析。好在国家医疗能报费用，好在儿子常年靠绑钢筋挣了不少钱。但是，大嘴叉和老公却一点忙也帮不上。她就觉得亏欠了二小子。“妈！听说老二媳妇要咱30万，我结婚时，才不到2万。将来，养老靠老二养！”大媳妇儿气势汹汹，没头没脑地撂下话，拍屁股走了。大嘴叉心里突地就像猫爪般疼痛起来。“本来还想着让老大添上1万，这下也别想了！”大嘴叉望着儿媳的背影一时语塞。傍晚，大嘴叉给大儿子和儿媳打电话通知，八点半，召开家庭会议，任何人不得缺席。她非常明白，老二娶媳妇需要的花项，需要向老大掰扯掰扯。人到齐，大嘴叉和老公两人会意。大嘴叉先来段开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