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星月·八周年】深泽那个地方(散文)
二十天过去,终于解封了,石家庄市深泽县,那个名不见经传的地方,几乎成了全国人民关注的焦点。没错,又是疫情,新冠肺炎。经历了年初藁城那轮疫情之后,虽然人们不再有当初的那般恐慌,也没有大规模的封闭管理,可还是牵动了人们紧张的神经,从手机里、电视上,时刻关注着深泽那个地方的消息,并相互提醒着、鼓励着,同时也为深泽的父老乡亲们加油鼓劲。
深泽那个地方,我再熟悉不过了,有时候觉得比自己的老家藁城还要熟悉。这么说吧,深泽是我真正开启人生的地方,应该是我的第二故乡。我在那里参加了工作,成家,立业,生子,在那里生活了整整16年,我的青春年华,我的生命里几乎最美好、最辉煌的时光,还有诸多的不堪回首、诸多的酸辛与无奈,就算是我的前半生吧,就是在那里度过的。至今,还有很多人把我当做深泽人,我也乐得把深泽人当做自己的老乡。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中期,我从省城一所师范院校毕业,被华北油田一辆崭新的东风牌大卡车拉到深泽县,在县城西南石油街最南端的子弟中学,开启了我的教书生涯,从此,我走进了深泽县,那个被“石油人”称作“地方”的地方,我也从此变成了“石油人”。
深泽县地处偏远,处在石家庄市的东北端,东部与衡水市的安平接壤,北部与保定市的定州、安国为邻,属于三个地区的交界处。
深泽县很小,是石家庄市数一数二的小县;县城更小,石家庄人民的母亲河——滹沱河从城南流过,在县城东南角拐了一个弯,折而向北流去,县城就在西北一隅的弯角里。此处地势低洼,河流平缓,河床广阔,泥沙淤积,为了确保县城的安全,沿着滹沱河北岸、西岸,筑起高高的滹沱河大堤;滹沱河大堤与北部不远处著名的“千里堤”相接,将深泽县三面环围起来,我不知道深泽县名的得来,是不是跟这低洼的地势有关。
我供职的油田单位原隶属石油部,深泽县只是一个驻地而已。一条石油街南北走向不足一公里,依次排列着酒店、银行、商场、公园、机关、邮局、医院、学校、生活小区等,一应俱全,除了银行、邮局属于地方外,其他部门都专属油田,而且,石油钻探开发、钻井设备生产、维修更是自成系统,因而,生活在这里,就像一个独立的大家庭,很少与地方产生交集,深泽县人也习惯称之“石油家”。再加上,这个单位的“老石油”,大都是石油会战时期从甘肃的玉门油田、长庆油田整建制搬迁而来,是从大西北转入内地,人们的语言、生活习惯等方面多有差异,因而很少交往,以至于我人住在深泽那个地方好多年,对深泽县的认识却相当肤浅。
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石油单位的福利待遇令所有部门艳羡,于是,身边深泽县籍的同事越来越多,尤其是农村施行联产承包责任制以后,“石油家”成为少有的“公家地儿”,用“老石油”的话说,已经形成了“农村包围城市”的态势,从而与深泽地方的交往逐渐多了起来。再后来,也就是最近的二十年间,企业改制以及石油后备储量与产能的不足,石油企业规模迅速萎缩,风光不再,而地方经济却得到了长足的发展,蒸蒸日上,以至于“石油家”不得不要仰仗地方过日子了。时至今日,融入深泽那个地方的态势已经形成。
深泽县没有油,一口油井都没有,但它是革命老区,抗日战争时期,华北平原抗日武装力量主要活跃在这里。一批又一批的深泽乡亲参加了革命队伍,新中国成立以后,遍布全国各地、各部门的深泽籍的领导干部数以万计。这些“老革命”时刻惦念着自己的家乡,据说,当年油田单位选址,颇有些“帮扶”革命老区的味道。当然了,石油人到来初期,深泽人民也像当年支援子弟兵抗战一样,竭尽全力支援着石油会战。
真正地认识深泽那个地方,是从一种小吃开始的。
三十几年前,同事害喜,几乎对所有的食物都没了兴趣,那天突发奇想,非常想吃“扒糕”了,于是,我们俩骑着单车奔县城而来。那天是深泽县二七大集,在县政府对面的府前街上,“高庙扒糕”的摊子早就坐满了人。高庙是深泽县的一个村庄,地处县城东北部滹沱河西岸。扒糕寻常见,但作为路边摊点的小吃,像煎饼果子、缸炉烧饼一样摆摊叫卖的形式,也只有在深泽才能见到。
高庙扒糕很讲究。它由荞麦面制成,成品形制就像玉米面贴饼子一样,青灰色,正面、背面都有五个深深的手指印。两角钱一个扒糕,买下来,摊主将扒糕托在手心,就在手心里用小钢刀切成细长的条索,然后摆在小碟子里,用自制的竹签子一条一条叉着吃。高庙扒糕是要蘸小料的,小料用一小茶盏盛了,一人一份,以芝麻酱为主,拌以蒜汁、醋汁、香葱、香菜,有点像涮羊肉。荞麦面细腻顺滑,切成条状的扒糕再蘸了料汁,入口即化,齿颊生香,别具一股清心润肺之气。
其实,在深泽那个地方,比高庙扒糕更著名的小吃当属西河肉糕和烧饼裹肉。西河肉糕的产地是大桥头镇西河村,西河村在滹沱河南岸,跟河庄村一样,与辛集市、晋州市毗邻,是本轮疫情的重灾区,也是最后解封的两个村子。
西河肉糕以绿豆、红薯淀粉为主料,驴肉、驴油、香油为辅料,以多种调味品为佐料,调配蒸制而成,因而,它兼具驴肉的异香与淀粉的爽滑,粉多肉少,油而不腻,既能解馋,又经济实惠,形制类似粉肠,但晶莹剔透,富有弹性,与赵州的驴肉焖子、正定的热切丸子有相通之处,且毫不逊色。
说起实惠,烧饼裹肉才叫真实惠。深泽那个地方的烧饼裹肉,类似保定的驴肉火烧,但夹的不是驴肉,而是卤好的猪头肉以及猪的心肝肺等。圆的烧饼,烫面吊炉,表皮焦脆,没有芝麻,用菜刀从侧面剖开三分之一的口子,再将寸把长的大片猪头肉等填得满满的,鼓鼓胀胀,直到再也无法添加了为止。吃的时候你必须要双手捧着,即使这样,裹进去的肉还是常常会从烧饼里掉出来。一般饭量的人,一个烧饼裹肉足矣。烧饼裹肉有三种:纯肉的、纯肉糕的和肉与肉糕混杂的。我以为,猪头肉与西河肉糕混杂的最够味。
真正熟悉深泽那个地方,却是离开深泽以后。
进入新世纪,工作调动来省城,供职的学校承揽了省会文明办扶贫助学工程的“宏志班”招生任务,深泽县宏志班招生工作由我负责,从此,我开始了真正与深泽那个地方打交道,与深泽党委宣传部、文教局以及各中学,都保持着良好的关系,并且,一干就是十年,直至宏志班不再招收各县的考生。起初那几年,我走村串乡,深入每一个贫困家庭,见证了经济转型时期偏远乡村的贫穷和落后,结识了许多淳朴、厚道的深泽乡亲,帮助了几十名家庭贫困,但渴望得到良好教育的有志学子。为深泽那个地方做些力所能及的事,也算是对那片故土的回报吧。
滹沱河眷恋着深泽那个地方,多情的在这里转了一个大弯,然而,它裹挟来的泥沙,并没有造就多少良田,更多的却是薄地、荒滩。在那个“以粮为纲”的年代,这样的土地是不会带来好收成的,因而,贫穷一直困扰着那个地方。改革开放以后,尤其是多种经济开发以来,打不下多少粮食的薄地荒滩,却能生产出香甜可口的水果,还有高品质的红薯、麻山药、生姜等经济作物,农民的日子慢慢富裕起来了。
“石油家”在萎缩,原来的油田职能荡然无存,老石油人或退休回了老家大西北,“叶落归根”去了,或者跟着儿女,住进了全国各地的大中城市。原来油田居民小区的楼房,让富裕起来的深泽县人买了去,越来越多的地方人与石油人杂居,“石油家”几乎已经融进了深泽那个地方。
我也偶尔会到那个地方去,因为夫人还在石油街上班,继续着她的“石油家”的生活,不过,明年她将退休,那么,深泽那个地方,还会常去看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