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东篱】去可楼会遇见谁(散文)
一
日子雨一样落下,中年以后,在日子里奔走,多是匆促的样子。以落笔此刻为终点,记得最后一次去乐清,是约起去可楼看看。
是这样的,几个平时不大看书的朋友,忽然脑子发热,想着弄个时下流行的“书房”玩玩。听说乐清那边可楼搞得不错,便想去参观学习一下。我是无聊的人,之于无聊的事总是乐见其成。其中有老板的朋友特别热情,我也就有点热乎起来了。于是,同去同去,一起去。
对于乐清,我应该是不陌生的,又似乎是陌生的。去过乐清也很多次了,听说过的自然也就更多的,却很难有个清晰的样子,像是被孩子涂鸦的画页,满当当的,又说不出个具体来。倒是当中认识的几个乐清朋友,反而个性生动的,类似角色小说中的人物。
去乐清的路上,不由又想起那些个朋友。想着要不要约一约。但想着想着,就放弃了。中年以后,除了世故的必须约见,相见不如怀念式的自我安慰,便愈发浓郁了,甚至,连怀念也似乎可以抹去了。
却又不自觉地,见或不见,想法跳跃,瞬间即逝,且随缘吧。
二
谁都有年轻的时候。
记得我年轻的时候,好玩好酒,也好交朋友。那天,与朋友一道,就跑到了乐清,准确地说,是柳市,去见一朋友。
柳市其实是一个镇,却又不是一般的镇。我老家的那个镇,人口只有一万多,镇所在地也就两三千左右,柳市镇却有二三十万,号称温州第一强镇,全国也是名居前茅,有“中国电器之都”的称号。到柳市后,见高楼四立,街巷纵横,感觉自己就是到了市里,还好朋友低调,让我找到那种小镇的感觉。朋友住在独幢的洋房里,却以文章写作为职业,这种习惯思维里的身份背离,也让我在这里得到了一种特别的心理冲缓。
与朋友在一起究竟说了些什么,或者说做了些什么,已没有什么印象了。貌似是他家里有好多书,还有不少碟片,这些记忆的碎片是构不成完整图景的,零零散散地,就这样子在脑门上偶尔浮现着。
记得后来,还去了雁荡山。那是风景区,得买票进去。印象最深刻的,是一个虔诚的烧香人,前前后后,我们多次遇到,无论是佛堂,还是道观,只要有祭祀神佛的地方,他都会烧香跪拜。
当时,觉得这人真是好笑。现在想起,却似乎是自己好笑,一路跪拜,一定是遇到一路的无奈,若非命运无助,谁又会这样折腾自己呢?
未必就相信神佛存在,也未必相信跪拜神佛就会得到神佛的保佑,但当一个人的命运无法掌握在自己的手上,又遇到人生颠簸时,跪拜只是一种心安姿势。
此际,坐在车上,遇到颠簸的时候,我的膝盖也会发抖,拽紧拳头,想拽牢命运的同时,就会感觉到,神佛就在眼前。
三
雁荡山,我也有去过好几次。
第一次去的时候,见山貌崖形,迥异寻常,确实惊艳了一下。我已经记不得第一次去雁荡山是什么时候了,但觉得有惊艳跳出,无疑就是第一次了。有些记忆具象会很快模糊,其中感觉却是深刻的。
雁荡山说是丹霞地貌,山上多崖洞,不深,却大,于是不少崖洞就成了建造寺庙道观的好地方。第一次看到这般建筑,内心还是很有波澜的,以至后来每次看见,都还能感觉到这波澜的余荡,随着那香火袅袅升起。
此外,让人印象特别的,此处夜景也是挺有意思的。那是山石树木被光影刻录下来的故事传说。
可以看看夫妻峰。说白天是石头,晚上是夫妻。按着指引,也确实像那么回事。
或说,夫妻峰,到处多是。往往两块石头靠在一起,就成了夫妻,风吹日晒,雨淋雪压,不离不弃。但人终究不是石头,充斥着各种欲望,会有各样的理由,分分合合。于是,山石构成的夫妻峰,就寄托了人间期许,显得难能可贵了。
而我看夫妻峰的时候,便会想着看看人间的夫妻。人间确实有很美的东西,但相对于石头的永恒,又是稍瞬即逝了。
坐在车上,忽然想起,我已经好久没去过雁荡山了。
不过关于雁荡山,还是有经常听说起的。记得乐清的朋友说,不来雁荡虚此生。我已经来过了,此生也就不虚了。只是来过好几次后,反而有了种虚虚实实的缈幻。
四
午餐,是在一农家乐吃的。大概是高速下来路边的一侧,被绿植遮盖着,装修得也颇为雅致。一行中,还有人认识老板,款待下,自然吃得也舒心。
饭后,坐着车子,街市兜转了一番,就说到了。下得车来,眼前是一老房子模样,砖石结构的,沧桑刻满着,那些时光流淌过的痕迹,在建面上显露无遗。房子外面是高立的围墙,把里面的一切隔藏起来,须从门台进去,才能得窥名堂。见这规样,就知道这里曾经是大户人家了。
的确,房子一直是财富与地位的象征,人性所张扬的欲望,哪怕不少所谓有教养的,也都会通过房子这样的大件予以展示。至于大户人家,顾名思义就是房子要大。特别是比普通人要大。在某种程度上说,欲望也并非就是邪恶,人类的诸多繁华大多是欲望驱使下构建的。只是,在我们过去的传统中,等级分化是以儒家秩序进行制度认可的,于是,当欲望的产物堆积到一定程度,在两极分化无法消解的对立中,原先的秩序就会产生剧烈崩塌。亦如同这样的房子。而根据眼前这时光留下的痕迹,可以判断,这房子的主人早已不是原先的大户人家了。
也确实,现在的主人,准确地说,是承租房子的一个老板,告诉我们,可楼是以前一徐姓的乡绅建造的,旧称徐宅,主人叫徐之骐,号可楼,也就是可楼的出处。房子建于清末民国初,采用是中西结合的方式,已有百多年历史了。那个时候,西洋的审美已经渗入这个东方古国,特别是一些思想相对开放文化人群里,中西结合也就成了彼时的一种时尚。土改后,房子就被收为国有了,作为粮食局办公所在地,后来又改为宿舍,再后来基本就处于废弃的状态。几年前,乐清几个情怀满满的文化人想搞个书院,结果找到了这个地方,费了好多心思,一番努力打造下,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了。
四处打量着,合院里,怀旧的民国风里,不时流露的,却是时尚的味道。有咖啡小店,印染展示,格叽格叽的楼板上,还设有乐清本地文化名人的工作室。又不显突兀的,整个融合在一起。可楼可楼,在这个楼里,似乎什么都是可以的,而那些不可以的,都似乎被精心过滤在这楼的围墙之外……
心思就这么随着眼光飘忽着,一转瞬,熟悉的一抹身影忽然出现在眼前。
是的,那次去可楼,遇见了一匹马,头发霜白的马,马叙的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