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城连续两年没有下雪了，让我不禁想起了那年的那场雪。
　　 那年元旦，一场连续不断的大雪把古都装扮的分外妖娆。那天，我在单位值班。从位于九层的值班室的窗户向下望去，只见狂风卷着雪花不停地飞舞。整个城市已经被白雪覆盖，就连马路上也如同覆盖了一层洁白的丝绒被，车辆行驶在上面，像蜗牛一般拉出一道道印痕。
　　 到饭点了，吃什么呢？要不就吃碗羊肉泡吧。今天是元旦，我因值班不能回家团聚，那就吃碗羊肉泡，就当是给自己过个节吧。跟战友交代一下之后，我来到街上。此时已是华灯初上，因为下雪的缘故，街上的行人很少。正走着，就见前方不远处有位老者吃力地推着一辆自行车，车的后架上驮着两个筐，看老者吃力的样子，那两筐东西一定分量不轻。
　　 就在我和老者擦肩而过的时候，老者突然问我：“师傅，您知道这附近哪有小饭馆呢？”
　　 我随手一指说：“前边五百米向右拐，那小巷子里就有。”
　　 说罢，我把军大衣的领子往脖子上拉了拉，踩着软绵绵的积雪继续前行，不知不觉中，来到了平日里常去的一家小泡馍馆。推开虚掩的店门，服务员热情地迎了上来。
　　 “哥来啦！你吃口汤的(吃后碗内仅剩一口汤)还是小炒（炒出来的泡镆）？”
　　 “老哈数！优质的。” 服务员会心地一笑。
　　 这家泡馍馆不大，只摆放了十二张桌子。但泡馍的味道纯正，平日里食客也不少。也许平日那些食客都回家过节去了，所以显得有些清冷。我找了一个靠边的位子坐下，没一会功夫，服务员把两个饦饦馍连同一个硕大的青花瓷碗一并送上。我边掰着馍边和服务员聊着，待馍掰完煮好端上桌子后，一股浓郁的香味直扑鼻孔。顾不上其他，我抄起筷子“呼噜呼噜”地吃了起来。此时，门帘掀开，我先前见到的那位老者走了进来。
　　 服务员问老者要吃点啥，老者说不吃啥，想找这的老板。服务员说老板娘刚出去，一会就回来，让老者坐下等会，还给他倒了一杯热水。借此机会，我仔细打量了一下老者。他年龄大约在七十岁左右，穿着一件黑色陈旧的棉袄，领口袖口的油渍明光发亮，两条灰色的裤管被细麻绳牢牢地缠着。脚下的黄色胶鞋已泛白变形，裤腿和鞋帮粘了许多星星点点的泥巴。
　　 我暗想，这老者刚才问了我半天原来不是找地方吃饭啊。那他找这家的老板娘干什么呢？
　　 “咋把卖菜的车子堵在门口了？你都不看一下客人还来能进来吗？”老板娘大波浪的头发顶了几片雪花，一进门就冲着服务员吼叫。
　　 服务员指着老者连忙解释道。老者一看老板娘进来，立马从凳子上弹起，赶紧凑上去说：“老板，我这有些菜，您要不？”
　　 老板娘连正眼都没瞧一下老者，只对他说这是泡馍馆不是大饭店。老者指着吧台里的凉菜说他的菜可以做下酒菜，要的话可以便宜卖。老板娘的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无论老者说什么，老板娘就是两个字，不要。
　　 老者一听没有商量的余地，便带着一副沮丧的模样无耐地出了泡馍馆。透过落地窗，我看见老者推着两筐菜艰难地离开，突然觉得眼角有些发痒和潮湿，美味的羊肉泡忽然间变得没滋没味了。来不及多想，我放下筷子追了出去。
　　 “大叔，先别急走，菜咋卖呢？”老者回头，见我一身军装，就将自行车停住。他问我你一个当兵的买这些菜干啥。我说当兵的也得吃饭啊，也得吃菜呀。掀开盖在两个大筐上的遮布，只见筐里有豆角、红白萝卜、黄瓜、茄子，颜色看起来十分鲜嫩。老者看我只是翻看，以为我没看上他的菜，于是就问：“你到底买不买，不买我还等着赶路呢。你要真买，就看着给吧。也不多了，全给你。”
　　 我本来是想少买一点，给大叔骑行减轻一点负担，可老者的意思是让我全买了。我就琢磨，我今天值班回不了家，这一大堆菜买下后往那放呢。老者看我把菜翻来翻去还不吐口，就有点耐不住性子了。我抬头看了一眼，见老者有些瑟瑟发抖，就说：“买！肯定会买的！”老者脸上又泛出了喜悦。
　　 我一边挑菜一边跟老者闲聊，知道他是商洛人，是专门种菜的，现在在古城东郊新房村租房住。我问他为啥不等天好了再出来卖菜。老者告诉我，他的老伴生病了，等着钱去医院治病。他住的地方附近都有菜市场和商店，老者的菜根本卖不出去。他看今天是元旦，又下着雪，就想着兴许一些小餐馆不方便买莱，于是就沿途一家一家地打问过来了。听到这里，我决定帮帮这位老者。于是我对他说：“大叔，你的菜我全买了，您把车子推回泡馍馆门前，我找个放菜的地方。”
　　 “好嘞。”
　　 老者跟我回到了泡馍馆。老板娘见我把卖菜的截了回来，惊讶地问你咋又把他拐回来，这菜我不要。我说你不要我要，我全买了。然后我让老板娘给老者来碗羊肉泡暖和暖和。老板娘不再言语，照我的吩咐去给老者准备羊肉泡。等老板娘给老者端上泡馍之后，我站在吧台旁跟老板娘商量存放菜的事情。老板娘起初还有些不大愿意，害怕把蔬菜放在她那里怕少斤短两了说不清。我说，菜不用过称，你随便吃，剩下多少我明天交完班带回家。老板娘想了想，最后还是答应了。我又把老者的情况告诉了老板娘，老板娘听我这么一说，就说让把黄瓜和豆角给她留下来做凉菜，其它的让我明天带回家。我说就那么点菜我能要完，先在她这寄存一下，明天就取走。
　　 我俩的对话尽管很轻，可老者还是听到了。于是，连忙丢下吃了一半的饭碗就来到吧台跟前对我和老板娘说，菜要不要没关系，别为这事为难。我笑着说没为难，看您这菜成色好，我跟老板娘抢着要呢。老板娘也配合着我直夸老者的菜好，还说差点错过这么好的菜呢。她还让老者放心吃，不够再加，吃完就给老者结账。老者听后很高兴，直说遇见好人了，这菜半价就卖。老板娘哪里肯答应，坚持着按原价把菜全买了，我本想阻止老板娘的，可老板娘就是不干。老者也说你们当兵的不容易，也都不富裕，最终还是老板娘把菜全买了。结账时，大叔非要退给老板娘十五块钱，说剩下的菜不好，不能多收。在老板娘和老者推来挡去的时候，我突感一阵酸楚涌上心头，站在原地茫然了许久。送老者出门时，我拿出三百块钱递给老者。我想我也帮不上什么大忙，至少能让老者给他的老伴多买些治病的药。可是老者死活不接。后来，我和老板娘苦苦相劝了半天，才把钱硬塞到老者的衣兜里。老者推着车子，一步三回头地走了，走出了好远还不停地挥手。
　　 雪，仍旧纷纷扬扬。路面已被来往的车辆碾压得像薄饼一般的僵硬、光滑。望着老者远去的背影，我的心情异常地沉重，似乎感觉那雪花渗透了我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