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柳岸】赌伤(散文)
我认识姐夫是在一个冬天,农村人婚姻大都在冬天完成一系列手续。冬天雪一飘,能说会道的老媒婆老媒头,嘴就痒痒了,于是开始牵媒拉线,我姐夫就是在一个大雪的冬天提着两瓶酒在老媒头李向阳带领下走进了我们的家。
其实这些都是走形式,都是一个屯子的基本上勾搭差不多了,要不谁跑到女方家丢脸。怪不得昨天晚上我姐姐特别勤快地给我们炒了两锅瓜籽,以前炒瓜籽她总是用各种语言来要挟我,否则她就不炒,我也就吃不上,于是我总是在黑夜里冒着被狼吃掉的危险,战战兢兢去房后柴垛抱柴禾。然后还得抱着烧火棍给她烧火。任她支使跑前跑后,虽然心里不愿意,但为了吃没办法,可昨天晚上我的的确确享受了一次优待。于是我便趴在热乎被窝里嗑着瓜籽,听着父母唠闲瞌,在我渐渐要进入梦乡的时候,听爸爸说了关于姐姐的事,并谈论起来姐夫,我的心不知为什么也激动起来,其实姐夫我很小就认识,长得高高的个子浓眉大眼,不爱开玩笑,他妹妹小华我俩同学,常在一起藏猫猫。姐夫在生产队人缘不错,干活也是数上数的,我隐隐约约还听母亲说小云也想嫁给他呢,可姐姐比小云长得好又能干活,自然姐夫就选中了姐姐。姐夫那时还不会喝酒,在我们家吃饭都是脸红脖子粗,大姐那时挺高兴的,十七八岁的女孩,能不高兴吗,无忧无虑时代。那天姐姐把头天晚上炒的瓜籽用湿手巾擦得千干净净地用盘子端上来给姐夫吃,姐夫一边吃一边用眼角的余光瞅大姐,每瞅一次,脸就红一次,那次姐夫穿一身青趟绒,大概一身得二十多块钱,是当时最时髦的,一件最少也得穿五六年。过年时,姐夫拿着很重的四合礼到我家去。
那时四合礼就是两瓶白酒两包点心,两瓶罐头二斤白糖。在农村是很上讲究的礼物。我们家是从山东搬到这来的独户,十多年也没一个亲属拎着这些东西看过父亲,再说父亲是酒鬼见酒自然高兴得不得了,满脸笑容。姐夫很快就和姐姐结婚,爸爸是在一年的终月就兴高彩烈的把刚刚十八岁的大女儿我的大姐嫁出去了。大姐夫在我们家于是成了座上宾,来了母亲就给他做好吃的,爸爸说姑爷是外姓人是客。可头一年大姐夫拿来的酒被我爸爸扔了出去,因为我爸爸喝白酒可姐夫拿来的是红葡萄酒,爸爸把酒摔在院子里,吓得姐夫也没敢吃饱饭就跑回去了,从那时起时起再没敢不拿白酒来我家拜年。姐夫没读几天书,但干起农活却干净利索,我常想这就是大姐爱上他的原因吧。
姐夫开始不赌钱,可那时过年家家都会给晚辈几块钱玩一玩,常言道:“耍正月,闹二月,离离拉拉到三月。”我爸爸就也给姐夫几块钱去玩。并说小鬼还三天假呢。姐夫有时输有时赢。到了孩子十多岁时。姐夫就玩恋了,那时他在生产队当队长,家没钱就向生产队借,再后来向银行贷款赌,那年他输了三千多块,顶现在二三十万还多,大姐不知道,可屯子里早传开了,我们也知道但也不敢和姐姐说,怕她们家打仗,人家还给姐夫起了个绰号,叫大白扔,别人说他赌钱不看火候,越输越押,有时困了就睡在赌场,别人想睡把他喊醒,逗他说开锅了你还不快押,他也不想也不看,掏出钱就上押,赢了他的钱的人也憋不住笑。纸是包不住火的,这事终子让大姐知道了。姐姐和姐夫整整打了三天仗,姐夫没招了,跑到我家耷了个脑袋,也不吱声,就吃住在我家。母亲数落完撵走后,又心疼他,就又去劝姐姐。是啊再打钱也输了,日子还得过是不是,其实母亲很心疼姐夫,平时不让我们说一个不字,姐夫那几天蔫蔫地除了干活就是睡觉,他见姐姐骂,就只好来个不吱声。有时骂得挺不住了,就小声嘟囔两旬也不敢让姐姐听见。可他输了就想去捞,于是这瘾就又爬上心头。
姐夫赌上瘾,就和姐姐打仗。他打仗很特别,专砸我们家给姐姐家的东西,气得我爸直骂,这是啥揍。姐姐回家也闹爸爸,说怨爸爸开始给钱让他赌才上瘾的。姐夫不但输了银行贷的款也输掉不少东借西借的钱,实在借不到钱了就偷姐姐在鸡屁股挤出几个钱去赌,但输赢不大,姐姐发现了就骂也没办法,母亲心疼姑爷,就任着他赌。
姐夫把家里钱输没了还欠下几千块钱外债,银行,朋友再也没人敢借给她了,他只好不赌了。可这时他乙肝病也来了,每年春天都要到八十里外的县城去住几天医院,一二千块钱也就捅进去了,连续几年由肝硬化转成肝浮水,医生说不好治了,我父母也没办法,就借钱买好药一针二三百元。后来大夫偷偷对姐姐说别看了回家他想吃啥好吃的就给他买吧!你们农民看不起这病。姐姐不信,又去大庆看,大庆大夫说转肝癌了,回去吧,想吃啥买啥。姐姐这回信了,中央大干部得这病都治不好,咱就别呈能了,病了五六年的姐夫就回到了家里静养。姐姐知道他的日子不多了,就由着他的性予想吃啥做啥,愿打麻将就由着他去,姐姐那哭干的双眼已像没油车轮子,干干的。姐夫的病一天比一天厉害,姐姐就更慌了四处打听偏方,一付一付换着样给姐夫吃,还请大神给他治,虽然我们不信但只好由着姐姐,姐夫好象知道日子不远了,他挺着一个大肚子仍坚持打麻将,众亲友也知道他日子不远就轮流着陪着他打麻将,那一天他终于连麻将也摸不动了,就躺在炕上对我们说:“锁住(我外甥)的婚事就靠你们了。”然后闭上了双眼。
送姐夫那天顶着小雨。姐姐哭得撕心裂肺,三个女儿哭得一塌糊涂,他的儿子像木偶一样在阴阳先生的摆弄下一会儿向左一会儿向右,磕完头起来再跪下磕头。尽管我以前曾为他给姐姐输了一身饥荒而怨恨他还打过他,可那天我还是把一付新麻将和他埋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