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东篱】意外发生之后(散文)
自从入冬以来,冬雨绵绵不绝,给萧瑟的冬季增添了几分阴冷的气息,迫切地期盼着一场雪的到来,能够将大地染白并增添一抹明媚的色彩。大雪的节气之后,终于迎来了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这场纯净的雪,给我带来了久违的欣喜。
清晨,我推开阳台的落地窗,走进阳台,俯视楼下的雪景,街角处的那几棵高耸入云的青松已经变成了雪松,街道旁的一排矮树也披上了银装,在玉树琼枝的掩映中,只见一座座鳞次栉比的独立屋已经覆盖了一层厚厚的白雪,大地在大自然的妙手下,被涂染成了一片雪白。雪花还在纷纷扬扬地下着,如一只只飞舞的玉蝶,望向远处,苍茫而渺远,这样的情境,让我想起许多年前的那个冬天。
那时我正在读高中,也是大雪节气之后,头一天夜里下了一场好大的雪。我和同宿舍的几名同学吃过早饭,踏着厚厚的积雪,深一脚浅一脚向教室走去。我们刚坐下不久,就看见我们的班主任孙老师急匆匆地走进教室,孙老师一改往日风趣幽默的性情,没有一丝笑容,表情严肃,脸色苍白,神情凝重,略带着颤抖的声音,对班长张华说:”张华,赶快点名!”。
张华立刻开始点名。伴随着同学们一声声的回应,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着,紧张的气氛也在弥漫着。我们面面相觑,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大事。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孙老师这么严肃的样子。当张华点完了班里所有同学的名字后,他见所有的同学都在,脸色才慢慢恢复了常态。
孙老师稳定了一下情绪,然后对我们说:“同学们,看到你们都在,我就放心了。今天清晨,校长说,我们学年的几名学生,在校外住宿,昨晚发生煤气中毒的事件,有三名学生不幸身亡,让人感到非常痛惜和难过,不知是哪个班的学生?要各位老师赶快回到班级清点学生人数。听了校长的话,我当时吓得两腿发软,好半天才站稳。现在看到你们都在,我这颗悬着的心才算落地。”
孙老师停顿了一会儿,接着说:“同学们,你们就像我的孩子一样,失去任何一个,我都会非常心痛,希望你们一生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你们是祖国的未来,好好学习,将来争取成为国家的栋梁之才。“
时隔多年,孙老师说的这些话,还依稀在耳边回响。孙老师的言谈举止,淳朴而真挚,可以感受到他对我们如父亲般的慈爱,以及对我们的未来寄予的最美好的期许和祝福。
二
那天上的第一节课,究竟是什么课已经没有任何记忆了,但第二节课因为临时有变而改成了化学课,我却记忆犹新,而且刻骨铭心,一生都不会忘记。
教我们化学的,是张佳士老师,张老师一米八几的个头,儒雅俊秀,风度翩翩,博学多才,他讲课从来不用看书,全凭着超凡的记忆力给我们讲课。张老师以其独特的魅力,成为我们很多女生心中的偶像。
但张老师的命运却有些坎坷,一个月前,他的独生儿子,八岁的爱子,因为一场车祸而不幸去世。他是那么爱这个宝贝儿子,以前经常和学生说起他的宝贝儿子很懂事,非常聪明,是一个乖巧英俊的小男孩。但天不遂人愿,这样的一个出色的孩子,幼小的生命却因一场车祸而戛然而止,让人为之惋惜。
记得大冰书中有这样的一段话:“命运善妒,总吝啬赋予世人永久的平静,总猝不及防地把人一下子塞进过山车,任你怎么恐惧挣扎也不肯轻易停下来,非要把圆满的颠簸成支离破碎的,再命你耗尽半生去拼补……”
张老师因爱子的离世伤心欲绝,而大病了一场,在家休养了将近有三星期,这才开始返校给我们上课。看到张老师,我们既期盼,又心疼。
那天张老师正在上化学课时,突然听到走廊里传来凄惨的哭声:“我的儿啊!你把儿子还给我!”
这是因煤气中毒不幸去世的学生的父亲,在对着三班的班主任悲愤怒斥,接着便听到“啪”的一记耳光声传来,是那位悲痛欲绝的父亲打了三班的班主任吗?我们的心头掠过一丝寒意,转瞬而来的是万分惊恐。他怎么动手打人呢?他的心里再有悲痛,也不能动手打人啊!这算是怎么回事啊!
三
我们班是四班,三班就在隔壁。三班的班主任何老师是我们的语文老师,他戴着一副眼镜,文质彬彬的,讲课的水平也非常的高。没想到他们班的学生发生了这样的不幸,是谁都不愿意看到的。我们的班级静悄悄的,无限地放大了那位父亲的哭诉声和打人的声音。自始至终我们都没有听到何老师的任何辩驳,说实话,这时候,我们真的想听到他的声音,把自己的理由阐述出来。也许他想以沉默来表达自己的哀伤,他失去了学生,那位父亲失去了孩子,心里都是难过的。何老师被冤屈了,而且挨打了还不做声,却不是谁都可以做到的。
学生在校外住宿发生意外,按理说,学校和班主任老师本不应当承担事故责任的。学校所提供的宿舍,为家远的同学免费提供住宿,而那些在校外住宿的学生,不想在这里住宿,只是为了自己多一些自由,少一些约束,而选择了校外。我高中三年,一直是住宿生,因为家离学校比较远,在学校住宿对我来说,非常方便,但每天晚上十点一定要熄灯,学校的这个规定,也是为了保证学生有充足的睡眠,睡眠好了,白天才有精力上课。那些在外住宿的学生,也是这个原因而选择在校外,是不是能如此约束自己,不得而知。
这时耳边又传来那位失去儿子的父亲的哭喊声:“我的儿啊!我的儿啊!”一声声凄惨的声音,在走廊里回荡着,这凄惨的声音,如泣如诉,让人泪目。一声声哀婉的哭喊声,穿透了墙壁,进入我们的教室,也进入到教室里每一个人的耳中。
张老师这时转过身去,面对着墙壁,足足有三五分钟的时间。我们都知道,此刻,张老师的心里一定在流血。那走廊里凄惨的声音,对张老师来说,简直就是痛苦的折磨,同样是失去爱子的父亲,他此刻的心情,我想,和走廊里那位失去儿子的父亲一样,痛不欲生,如果不是在课堂上,他一定会泪流满面的。
只见张老师,慢慢地转过身来,眼圈微有些泛红,给我们继续讲课,声音虽然略带沙哑,但他坚持把课给我们讲完……
紧接着的就是语文课,何老师健步走上讲台,让我们仔细地观察了片刻,竟然在他的身上没有找到一丝一毫的不妥之处。我记得那一堂课讲的课文是朱自清的《荷塘月色》,他不疾不徐,娓娓道来,仿佛那一夜徘徊在荷塘里的人,就是何老师本人。夜色溶溶,荷叶田田,我们好像看见他从容不迫的身影,来来去去,融入那夜色之中。
毕业多年之后,我的脑海中不时浮现出两位老师讲课的情景。张老师的沉稳持重,让我看到了平凡中的伟大。何老师的静若止水,而是无限崇高的敬业精神。有一种精神的力量支撑着他们在痛苦的精神状态下,以顽强的意志力,坚持给我们把课讲完。在我以后的职业生涯中,他们给我树立了一个光辉的榜样,那就是无论处于何种境况,都要保有一份崇高的职业精神。
有一种高尚的品质,那就是根植在骨子里的崇高的职业道德,具有这样高贵品质的人,就像夜空中璀璨的明星,熠熠生辉。
意外是不幸的,但我们在意外发生后,看到了一些人身上闪烁着崇高的人性的光辉,给不幸的意外,增添了几许暖色,正因为有了这些暖色,人间变得更加美好而祥和。
师恩如灯,至今都在映彻心灵,映彻着人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