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飞馅饼（小说）
　　
　　 一
　　 周云干活放不下身架，生产队把他塞到农科所种田，反倒成全了他，熬到事业单位退休。成了人人羡慕的一个人物。
　　 有钱吃得好，穿得好，满脸红光，出手大方。生活再充裕，也难保没病。妻子前年患乳腺癌，到上海北京找名医治疗，仍没保住生命。
　　 妻子在时，周云回家吃现成的，过年节、衣服洗换不用操心。妻子没了，失去的不仅是耳目、手脚和臂膀，而是整个心。原来有人做，有人想，现在全靠自己。再走运也难解内心的孤独和失落。虽说已不是激情燃烧的年纪，但对异性的好感和追求却依然强烈。孩子只能关心他的生活。心理的哀伤只有他自己知道。
　　 妻离开他的第三年初春，华灯初上，新吐绿的柳条随风飘扬，路上行人慢慢增多。广场上音乐响起，周云吃好晚饭，站一边看大妈跳广场舞，欣赏她们的优雅舞姿，喜欢她们灿烂的笑容。
　　
　　 二
　　 一个穿红裙的少妇，涂着猩红的嘴唇，手里扬着一张纸，高喊：“我是某某科技开发有限公司的业务员高萍。公司为扩大业务，急需一部分资金，如手里有闲钱，想投资发财的老年朋友，别错过机会，快来抓机遇，将有意外的惊喜和大额的回报！”
　　 声音脆响，随风传送。张罗了半天，没人回应。
　　 有人窃窃私语：“骗人的，别上当！”
　　 ……
　　 女子仍然在喊：“如不相信。公司免费提供车费食宿，欢迎大家去参观考察，亲自验证。耳听是虚，眼见为实。投不投资是个人志愿，决不勉强！”
　　 有人觉得这个建议可行，借机旅游，还可以看看大好风光，周云忍不住上前搭讪：“公司在什么地方？怎么考察？”
　　 ……
　　 少妇转过身来，周云眼前一亮。娇美的身材，臀、胸圆润突出，胜似仙女。说话伶牙俐齿，声音甜美。大眼睛，白净脸，一笑一对酒窝。周云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女子也暗送秋波，令周云心情激荡，想入非非。
　　 女人与几个人周旋后，便移步到周云身边。笑着搭讪：“叔叔面相慈善，一看就是有福之人。真像我故去的老爸。看到大叔更缅怀我爸，真想喊你一声爸爸！”
　　 “你是个孝女！”
　　 “应该的。”
　　 “有你这能说会道的漂亮闺女，是我八辈子修的福气！”
　　 “我有你相貌堂堂父亲，我高萍也烧高香了！”
　　 “嗨！高萍？”
　　 “哎！爸爸！”
　　 两人相视而笑。
　　 高萍说：“能认个爸爸真高兴。还想看看妈妈！”
　　 周云说：“妈妈已不在世，不用看了。”
　　 “那就到家坐一会，认认门吧！”说着搂起周云的一只胳膊，撒娇地说，“难得有缘相识，看一眼放心。”
　　 周云带着高萍转过胡同，走进小巷，走到他家门前，周云打开门，扭亮灯。
　　 高萍兴奋地说：“老爸住这么大的房子呀？！老爸好棒！要换鞋吗？”
　　 “不用。”周云拉她坐沙发上。
　　 高萍见有些纸屑、渣滓垃圾，便顺手清理干净，寻到扫帚清扫。
　　 周云不好意思地说：“我不讲究，懒得收拾。让你见笑了！”
　　 “看到随手清理，习惯了。没啥。”说着坐下来。
　　 周云坐她身旁，亲切地问：“天天在外边宣传，有人投资吗？”
　　 “投资人多着呢！开始都不信，怕上当受骗。到地方实际一看，便放心了。钱投到公司，扩大再生产。还可入股，享受分红。跟着公司发展富裕，比放哪都强。”
　　 “你是大学生？”
　　 “我生在广东农村，与丈夫都没读过大学。他到深圳创业，我在家种地照顾老人。没想到他去了两年，便结识上一个小三，还有了孩子。公婆见到孩子很高兴。我就被抛弃了。离婚后，我只能独身出来混，便到了这家公司……”
　　 “怎会这样？”周云怜香惜玉，不由得叹息：“多漂亮的妹子，竟不知珍惜，可怜！”说着抚摸她嫩滑的小手。
　　 高萍顺势贴近他说：“我不需可怜！我才三十多，有手有脚有单位，可以自力更生！不过刚进单位，想闯点成绩，希望老爸能大力支持！”见周云不语，撒娇说：“我能让爸吃亏吗？您不放心就先看看，用事实证明女儿是为老爸好！”说着搂周云脖子，亲周云的面孔。
　　 热气冲到脸上，周云心蹦蹦乱跳。顺势把她抱在怀里……
　　 高萍仍在哀求：“爸，咱是一家人，钱投到公司一本万利，支持一下女儿工作吧！”见周云还在犹豫，接着说：“我是你女儿，知道你心疼我，喜欢我。你投资，我有奖励，也会好，不被人落下。再说钱投公司，只能多，不会少，何乐而不为呀！爸……”勾紧脖颈，仰脸撅唇望着，气息直冲周云鼻孔……
　　 周云看她可爱又可怜，忍不住吻了一下，说：“爸支持你，投一百万吧！这把我全部储蓄全投上了。”
　　 高萍抑住惊喜，搂紧他，吻住不放……
　　
　　 三
　　 从那以后，公司有活动，高萍总叫着周云。俩人肩并肩，手挽手，像父女，也像情侣。周云舍得花钱，高萍喜欢就买，经常大包小包地提着。引周围群众眼红，不断热议：“天上掉下个林妹妹！”
　　 “老牛吃嫩草，走桃花运了！”
　　 “她这么年轻漂亮，不会嫁给老头！”
　　 “老头有钱。”
　　 ……
　　 金桂飘香，秋高气爽，来自各地的旅游大巴汇集到乡村庄园。有参加投资的，也有来考察和看热闹的，大厅摆了百十桌，座无虚席。桌上菜很丰盛，大家频频举杯。主席台上，董事长亲自主持，敬酒。说：“今年公司形势好，房地产市场活跃，房屋百分之八十已售出，茶场，水产基地，旅游基地也在有序地进行。各省市分公司，分市场也在洽谈中。公司前程远大，股票也将上市。公司效益喜人，确保投资如期返还。为答谢各位投资人，准备以国家银行双倍利率来报答广大投资人对公司的支持。”
　　 话音刚落，高萍登上台，拿着话筒就嚷道：“董事长的消息真是大快人心！既然公司形势好，就应该让支持你的人有获得感，与公司共享。我觉得提得幅度太少，还应该再增加一点。如果大家支持我的建议，请来点掌声！”
　　 有人喊好！有人鼓掌！气氛陡然热烈。
　　 董事长面带难色，勉强地说：“原来是百分之八，那就百分之十吧！”
　　 高萍兴高采烈地喊：“少了，再加！”
　　 “百分之十一。”
　　 高萍再喊： “再加。”
　　 “百分之十二。”
　　 高萍高声地喊： “不行。加！加！”
　　 “百分之十三总可以吧？”
　　 高萍歇斯底里地喊： “不行！还要加！加！加！”
　　 “干脆百分之十五。不能再加了！”
　　 高萍为投资人着想，再次说：“你家大业大，少收入点不觉得什么，这些支持你的投资人，是省吃俭用从牙缝里省出来的。都期待增加回报。再增加一点，算是扶贫，也算做慈善事业！大家说，对不对？”
　　 “对，很对！”又是一阵激烈掌声。
　　 董事长无奈地说：“那好！我没啥说的了！索性百分之十八，太多了，几乎是银行的五六倍了。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说着两眼瞪着高萍，恶狠狠地嗔怪说，“没长眼，收你这个胳膊肘向外拐的员工，看我怎么收拾你！”
　　 周云觉得高萍在为他力争，这一高一低，差别大了。抵他在银行存几十年，觉得干女儿认对了，真贴心！
　　 为鼓励大家投资，投资人现场砸金蛋，最低200元，多则500元，根据数额决定砸蛋次数。公司还将每月利息如数加入每人卡中，让大家放心。并放出消息，投资久了，超半年百分之二十多。上市也已获批准，投资人可自愿转股，并享有特殊优惠——消息振奋人心。热浪一浪高过一浪。
　　 周云砸了十个金蛋，一下收进几千元。天上掉馅饼啊，不要白不要。再算算利息，眼瞅着财富膨胀，仿佛输进振奋剂，周云容光焕发，骤然年轻。周云心里美滋滋想：“高萍真是我的福星啊！给我带来了一辈子最高的荣耀！”周云成了股东，身价倍增。周云话多了，腔调都变了。穿上白格衬衫，老粗的项链金光闪闪，嘴里哼着“天上掉下个林妹妹”，走路摇晃。逢人便炫耀自己的睿智，用现身说法影响不少人来投资。又飙升了高萍的业绩。
　　 周云趁此机会又动员亲戚朋友参与。有的担心血本无归，还要观望。周云却信心满满，到二姨家费了半天口舌，答应下月就还，才借到两万，凑足三十七万投了进去。胸有成竹地说：“馅饼天上飞，看你追不追。捉住是你的，飞走干撅嘴。胆小办不成大事，让事实去教你懊悔吧！”
　　 一晃快到年底。要总结战果，再创辉煌。准备筹办一场声势浩大的现场庆功表彰会。并邀请东北西南没开辟的薄弱省份一起参加。
　　 周云兴奋地想：“登台扬名的机会又来了！”家底捆绑到公司，与公司命运紧密相连。盼望公司蓬勃发展，前景美妙啊！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四
　　 夜里，突然见不到手机中公司信息，周云很不安，他以为手机出毛病，网络不好。一打高萍手机提示关机了。一种不祥的预感向周云涌来，他连忙四处打听。打听不到，第二天一早，周云便乘车到公司。大门贴着封条。说该公司在接受调查，暂停活动。
　　 高萍被审查。周云心里着急，不知她吃住可好？忙到派出所询问。派出所已聚集许多人在议论：
　　 “他们早有预谋，改名字，编经历，为得让人同情可怜，好支持他们。”
　　 “据说他们无资产，是皮包公司。”
　　 “都严密分工，各负其责。”
　　 ……
　　 工作人员说：“每天都有人来反映情况，可把你知道的如实提供。以便我们深入调查。人已控制，账号也冻结。相信会认真处理。回去等消息吧！”
　　 周云一听，当下着急起来，怎么能不着急！他被高萍骗了！一生积蓄能否顺利拿回？吃嘴里馅饼要吐出来啊！……
　　 更可悲的是二姨知道情况后，天天打电话，哭着嚷着向他讨钱，说自己连方便面都不舍得吃，宁愿饿肚子。准备的看病钱，养老钱，孩子上学钱都被他卷走了……无论周云如何安慰解释，都无济于事。二姨说：“不敢与你比，你财大气粗，不在乎。我们是凭力气，每个钢板都是血汗钱！不还钱就死给你看。我说到做到，你等着！”二姨的暴脾气远近闻名，不还钱真能拼命！周云有苦难言，无计可施。两万元不多，也拿不出！弄得亲戚反目，担心她想不开，真找上门来。整天提心吊胆，心神不宁：吃不好，睡不安，不敢出门，怕接电话。无处躲，无处逃。周云整天恍恍惚惚，急得团团转……
　　 “嘭嘭嘭！”急促的敲门声，惊得他魂飞魄散。紧张得心速加快，血压飙升。刚要立起，忽地头晕，腿脚无力，栽倒在地……
　　
　　 2021，12，11 蠡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