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流年】晚安(散文)
又失眠了。
躺在床上烙饼似的翻个不停,掰着指头数数,想象大海蓝天,深呼吸……都尝试了,徒劳。心情由平静渐渐转为焦躁,额头开始冒出细密的汗粒。拿过手机,屏幕上显示1:40,我无奈地暗暗叹了口气,摸索着抱起被子和衣服,蹑手蹑脚地下床、开门。身后,是他香甜的鼾声。
推开第三室的门,胡乱整理了下床铺,将自己扔进被窝里,复又拿起手机,点开“学习强国”,进入视频,选择了一个十多集的纪实视频,让它连续播放。闭上眼睛,竖起耳朵,凝神在播放内容上,不给自己胡思乱想的机会,耐心等待情绪缓缓平复,等待睡神早一刻垂怜。
失眠于我,已是顽疾,时而严重,时而缓和。严重时,彻夜无眠,不严重时,只是轻微的入眠障碍。
最早的失眠,可以追溯到读高中时。只不过那时的失眠,与学习压力紧密相关,算不得真正意义上的病症。但是多年累积,也会积沙成塔,那应该算得缘起之一。偏头痛也是那时就有了,一直伴我到现在。
参加工作后,在一家企业呆过两年。厂子坐落在野地里,因刚建成投产,许多地方都不完备。车间里也还没有大夜班,上晚班的走了,车间里便黑漆漆的,笨重的机器在黑暗里静默。一到晚上,车间和厂部值班的人常聚在一起,胡吹海侃。我那会儿刚出校门,还带着少不更事的青涩,对他们说的那些鬼怪传说,感到既新鲜又好奇,又害怕又想听。他们也仿佛故意一般,专门讲那些神鬼故事。有人压低声音,异常神秘地说,你知道吗,咱厂子这片原先是一片坟地,车间里经常闹鬼。夜里没人的时候,那机器会自己转,在外面你就能听到咔啦声;还有,有人夜里做梦,梦见一老太太站床边说,你压到我的头了……对了,你住的那屋,下面就是一座坟……那人瞅着我,脸上现着怪异的笑。
值班室里烟雾缭绕,灯光昏暗,十多个人七嘴八舌,唾沫星子乱飞。我听得刺激,还有一点儿隐隐的寒意,但因为人多,也不太在意。回宿舍的路上,清亮亮的月光下,却分明感到了阴森恐怖,寒气逼人,待躺到床上,更是吓到瑟瑟发抖,总觉眼前鬼影幢幢,无论如何不敢入眠。一连好几天,都无法摆脱,只好请假回家。
这样的情形,不同的时间和地点还有过,比如看老电影《画皮》时的惊悚场面,但都没有在厂里时那么强烈,我不知道这算不算害我失眠的罪魁之一,至少,它加重了我的神经衰弱。
婚后,也常有不能安枕之时。即便睡着了,也是梦境丛生,而出现最多的,是不停地攀援,不是爬楼梯,就是在上山爬坡。梦中的楼梯总是逼仄破败,阶梯不仅窄狭到难以容足,阶梯之间还相隔甚远且几近直立;山或土坡无不既高又陡,周遭遍寻不到它物可以借助。我拼尽全力,手脚并用,依然上不去,精疲力竭焦急万分。急迫中醒来,浑身酸疼。
为此,我曾多方寻找原因,寻医问药,上网乱搜,还去看解梦之类的,始终不甚了了。也知道生活、工作中的问题、压力,或者思绪纠结、情绪起伏,都可能成为诱因,却又许多时候,明明毫无由头。
随着年龄增长,失眠越发严重了起来。眼见着窗外的天空由墨色一点点转为青色、深紫、深蓝、浅蓝、蓝中带红、蓝灰、浅红,情绪也由懊恼而焦躁、无助、无奈终至颓然接受。有人说,你是太闲了吧,干一天活试试,肯定倒头就睡。也有人说,把脑子放空,啥也别想,包你睡着。可我想不通的是,人醒着,怎么才能做到啥都不想?“不想”本身也是思想活动啊。干活对睡眠的作用,于我更加不可信,越劳累越难眠,早被验证过了的。
年轻气盛时,最听不得他的呼噜声——我在床上不停地烙饼,他凭什么鼾声连连?难道不该陪陪我、安慰安慰我吗?越想越气,越想越委屈,不是揪他耳朵,就是捏他鼻子,非要把他弄醒不可。开始,他还耐着性子好言相劝,时间久了,终于露出庐山真面,对我横眉立目,甚至低声怒喝我不可理喻。原本就心情烦躁,再被他恶言恶语,心情自然更加败坏,于是,一场战争在所难免。
慢慢地,我意识到自己的“强词夺理”,不再吵他陪我,而是尝试着自我消化。爬起来看书、独坐,蜷进沙发里“陪”电视,或者像今天,胡乱点开视频,听。
他总是在早上起床后,才发现老婆“走失”,用非常不解地口吻问我,为什么半夜三更又跑了。不跑又怎样?把你拽起来陪我?我回呛他,半是玩笑半是懊恼。这种时候他很识趣,从不跟我计较,还一脸认真地建议我去看医生。
有资料说,在中国,有超过三亿人受到失眠困扰,成年人尤为严重。老祖宗留下的“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作息规律,在日益繁重的生存压力和日益丰富的夜生活下,早已被废除殆尽。出差、加班、奔波,聚会、应酬、泡吧,影视、网络、手游,不停地侵吞着人们可怜的睡眠,人们睡得越来越晚,质量越来越差,时长越来越短,被失眠折磨的人越来越多。
细究起来,失眠可算是影响最广泛的顽疾,古今中外,概莫能免。古诗词里几乎页页都能翻出“无眠”二字,像柳永的“停灯向晓,抱影无眠”;杨公远的“就枕无眠畏夜长”;欧阳澈的“无眠久,通夕数更筹”……今人没有古人那么浪漫,但却有数字可以佐证。
近读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最先震撼到我的,便是文里提到的失眠症。被布恩迪亚家收养的丽贝卡,最先给马孔多带来了这一“疫病”,她“坐在摇椅上吮着手指,双眼像猫眼一样在黑暗中放光”。曾被失眠症害得背井离乡的印第安人深知,失眠是会感染的,而且是“致命的”,它的可怕之处在于,“会不可逆转地恶化到更严重的境地:遗忘”。得了失眠症的人分不清梦境与现实,“整天醒着做梦”,时刻处于“清醒的梦幻中”。而这,不也正是我的真实写照吗?闭着眼睛清醒着,各种人物、情境在眼前拥挤、笑闹、叹息,分外真实、生动,可一旦睁开眼,一晃神,刚才经历的一切又悄然隐退,再也不复想起。
马孔多的居民们仰赖于梅尔基亚德斯的淡色液体治好了失眠症,那么我呢?
今夏,更年期加重,加上原本就有的失眠痼疾,身体状况非常不好。有一周左右的时间,几乎没有睡眠,整个人处于崩溃边缘,血压升高,头昏头疼,神思恍惚。去医院看医生,医生建议去省城精神中心,他说,不要小瞧失眠,它会引发许多很严重的问题,比如抑郁,比如心脑血管。
从医院出来,更觉头重脚轻。表面上跟爱人有说有笑,避重就轻地推脱着,不肯去省城,心里却非常清楚,身体是真出现了问题,焦虑正在狠狠地吞噬我。
自作主张地先弄了些中成药,调理更年期,并努力让自己慢下来,学着调整心态,学着和失眠共处,没想到,身体竟渐渐有了些改观。失眠还是有,只是我不再焦躁和气急败坏。
无数个辗转反侧的夜里,书曾是我最忠实的伙伴,尽管多数时候,它只能催生我的小睡和浅睡。侧躺在床上,一手举着书,乜斜着眼睛,一行行“字斟句酌”,不知什么时候就迷糊过去了,书还在手里擎着。醒来继续,如此往复,直到有了听书软件,我可怜的双眼终于获得解放。
愈来愈深的夜,尚未晚安的我。或许,我已该跟这个世界道早安了,“晚安”于我,实在是一个很奢侈的词汇。
楼外,黎明前的公路上,偶有车辆驶过,车轮与路面摩擦发出轻微的“唰唰”声,却更增加了夜的寂静。有光柱不期然地打在窗帘上,从缝隙里挤进一缕,在屋顶上晃过,只一下就不见了。无边的黑色里,烟感器指示灯微弱地一明一灭,墙上的挂钟“滴答、滴答”,一秒一秒,走得慵懒又疲惫。一切都不胜倦怠的样子,小城正在沉睡。而我,于这样美丽的夜晚独醒……
跟失眠打了这么多年交道,深信姐姐的话,心态好,才是战胜它的法宝。昨夜又是一夜无眠,听了好几集短视频,听烦了,就爬起来,读了一会儿书,迷迷瞪瞪的似乎睡着了。今晨起来,也没觉得哪里不舒服,唉,就这么跟它耗吧。

希望咱们都能早日摆脱失眠这个无赖。
一定多向姐姐学习,学习姐姐的开朗乐观、积极阳光。
灵魂对晤、以心悟心,逝水的时光变得更丰盈和饱满。
善待别人的文字,用心品读,认真品评,是品格和品位的彰显!
我们用真诚和温暖编织起快乐舒心、优雅美丽的流年!
恭喜,您的美文由逝水流年文学社团精华典藏!
感谢赐稿流年,期待再次来稿,顺祝创作愉快!

姐姐多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