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小宋
　　 闲的日子，也少不了偶尔紧张的时分。这不，小宋早早就起来了，给自己梳洗一番了。虽只是一场考试，起码得干净利索嘛。
　　 再煮个面吃，奢侈地多下个鸡蛋。“妈你吃不吃啊？”
　　 “咳咳……吃过了。”老妈在里屋咳嗽着回答。老爸早已去世了，这是个单亲家庭。
　　 吃着面，蹭上邻居WiFi，刷着破手机。平台上，赫然一片“黄码封城”的消息。
　　 有一种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当下也顾不得吃完，急忙登录那个考试网站。稍晚，发现预感成真！考试取消了。没说什么时候再考。
　　 顿时一股无名火上脑，不由自主的咒骂了起来。去年大四没过，一半怪自己，今年这该怪谁？工作找不到，区区一个证书也拿不到，天王老子都要生气了！
　　 “吱呀”年久失修的门扇一响，老妈缓缓走了出来，满脸担心地安抚儿子。
　　 母亲温和的手，虽然已衰弱不堪。再看老妈分外沧桑的脸，小宋想自己还在啃老呢，也就心中一软。“妈，不用担心，回头我上网找找，看有没有临时工作……”
　　 “那就好.....早点结婚，趁着妈还能动，帮你看看孩子……”人老了总是比较唠叨，唠叨来、唠叨去就扯到了婚恋和结婚生子，似乎忘了家里的经济情况，连老鼠都不愿意来。可是，可以回嘴吗？
　　 好容易把老妈再哄去躺下，他自己也没了打游戏的心情。只是站在窗前看风景。
　　 “我站在窗前看风景，一片白雪皑皑，和高耸的枯枝。所有掩藏着真相，少许枯叶也不敢飘零……”如是，一个东北城市的冬天景态。可见楼下的矮房上，一只流浪猫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巡游。呵呵，他们倒是不愁吃喝，垃圾桶里就有，只是冷。
　　 人倒是不太冷。老妈的单位还在给交包烧费，算是为数不多的残余福利。可是接下来……
　　 楼道里一片杂乱的脚步声，然后就是颇显嚣张的敲门声。“咚咚咚！咚咚咚！开门了！”吓人一跳！
　　 不急开门，听听怎么回事。
　　 果不其然，是来“喊做核酸”的，居委会大妈也做公务了呢。
　　 “上次做过了。”对门开了门解释，却被教训说这是新一轮了。
　　 隔壁不开门，明明在家。于是小宋也打算不开门，避免“有理说不清”的气氛，因为看别人吃过亏的。
　　 大妈砸过喊过无效，竟也似见多识广，并没对此“沉默的反对”大发雷霆，只是运起气势，对门缝阴吼：“小胳膊扛不过大腿！不听话哪儿也去不了，好好听话……”连吼三遍。
　　 不知怎的小宋心头火起，攥起拳头绷紧身体，却给老妈轻轻拉住。到底姜是老的辣，孱弱的老妈此时颇为镇定，暂时也没咳嗽，指着楼下：“有人出头了……”
　　 没错，楼下吵了起来。一个理直气壮，一个气壮理直，调门越来越高。至于摔门什么的，满楼就多了。
　　 如此再想想，小宋也就回来了，打算上网小小提个意见就是，只当发泄。“这叫爱惜羽毛。反正没工作也不是哥一个。”顿时也就气平了。
　　 等楼下隐隐一片摔打、吼叫、哭嚎、叫骂声，他嘴边流露出一丝怪异的笑容。“去不了就去不了吧。反正也没什么地方可去了。”抬头，对着窗外的天寒地冻，竟然渐渐安详下来，然后就上床睡了。
　　 据说，这叫躺平。问题是，他才二十三岁啊。……
　　
　　 第三部：老王
　　
　　 地铁安检口，发现“被黄码”了，乘车不得，还给安检的女人揶揄几句。不过老王铜铃眼一盯，也就没动静了。
　　 这能拦住人吗？回家去取自行车，打上气，修车工具都带着，就骑车45分钟上班……哪怕少有地迟到了，虽然没人追究。呵呵，除了门卫人还都没来呢，这黄码坑死人了，虽然有些就住在附近。
　　 老王屁大的工作间里，整整齐齐塞满了工装、零件和杂物，更有股臭机油混合丙酮、盐酸的味道，阴面少阳，天花板还漏水滴答滴，于是没事的时候，少有人愿意来的。不过在这里三十多年的话，也就习惯了。
　　 把热水壶烧上，再好整以暇穿上工作服、戴上眼镜，他抄起锉刀、扳手、钳子之类，认认真真干着自己的活计。就是义务修理破零件，虽然没人叫他修。老王，早年有口皆赞的技术大能，眼下只是个看破烂的，有时候也帮各屋修修电开关、烂桌椅什么的，领导说算照顾了。
　　 老王倒也不埋怨，奖金最次一档，也不争。
　　 差不多10点，才少量有几个人来。他们聚在一起，念叨念叨，不知怎的声音就有些大了。“看来，就是不让上班了。不让上班了。不让上班，你们说是吧。”
　　 说还不好好坐着说，溜溜达达挨屋去说，当然也少不了老王这边。进来是不敢的，怕挨扳手，却敢在门口假装说话唠嗑。
　　 说话唠嗑似乎小有几分效果。也不知道领导同意没有，反正没过一会儿，外面几乎没动静了。呵呵，不用说，有人已然遂了心意了。
　　 稍晚，踢踢踏踏的声音从走廊深处行来，到了老王门口，稍停了停，配以小小的叹息，又走了。貌似这个叫画外音，一般人不懂的。这么老的老王虽然懂，呵呵。
　　 于是这一整天，老王就和领导一起渡过，一个走廊这头，一个那头。上厕所可以邂逅，但相对无语，没有泪千行。
　　 走廊昏黄的灯光，似万古不变。
　　 ……
　　 第二天，不过来了一两个人上班。半路又走了。
　　 第三天，来了几个，凑一起又开始说话唠嗑。“做了核酸应该没事了。艾玛人山人海啊！排了仨小时冻死了。”
　　 “呵呵谁让你不早点去？我那边早早就去了，还碰到个熟人，都没排队！
　　 有的似乎有些不服气。“我外甥他二大爷家女婿，根本就没做！直接就绿码了。”
　　 “拉倒吧又吹牛……”一阵哄笑。一派和谐欢乐的气氛，似乎事情都解决了。当然他们忘不了挨屋子串，加上老王门口。
　　 老王凡事不管，只是修他的零件，偶尔喝个热水。
　　 下午，新提拔的工程师“路过”了，也说话唠嗑。“.....那啥.....我也做了。”
　　 “是嘛你不是开车吗？黄不黄的能咋地。”
　　 “既然领导说了，得响应号召嘛。”
　　 “原来领导是你二大爷……”唉，基层说话是粗一些，听惯不惯了。
　　 于是接下来两三天，颇有些报道“已核酸”的情况，语气颇几分自豪感，或曰“如释重负”。
　　 走廊说，楼梯说，门口说，厕所也说，也不嫌臭！
　　 貌似所有人都做了核酸了。老王人等被孤立了吗？
　　 不过有天他们又唠叨了。“艾玛怎么还没变绿呢。你那咋样。”
　　 “绿了……看什么看……”
　　 “我还黄着呢。哎咱俩不是前后脚做的吗？艾玛还收了我80块……”
　　 “不对啊。我的怎么是90。还说我来得早给我免10元。艾玛不会是……”
　　 说话间领导的脚步响起，急促的敲击声表达他焦怒的心情。“你们俩……是不是前天上午，在西面小市场后面做的核酸？”
　　 “是啊！是啊！”
　　 “人家派出所来电话了，说那个是假的！而且排队的有密接！你们俩啊……”
　　 “不可能！治安岗亭就几十米远！街道办就隔两条街！有熟人！有大妈带红袖标！不可能假！”这俩，竟然一反谄媚常态跟领导犟起来了。
　　 “还废话！快去……”
　　 总之鸡飞狗跳。至于其他人，可想而知一片面如土色。都说病毒专抓倒霉的，没事就凑一起唠嗑，这没准……
　　 老王则在自己的小屋里稳如泰山，只是摇摇头，“噗”算是不屑，然后且由它去。
　　 如此不知不觉，天就黑了。明知早晚还会亮，日子一天天过，总归如此。
　　
　　 2021.12.24 于哈尔滨
　　 (原创首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