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东篱】夜路(散文)
夜晚走在这一望无际的土路上,没有路灯,稀有人烟。
他心里害怕极了,总怀疑有一双眼睛在夜里偷窥着自己,指不定某一时刻从黑暗中伸出一双“鬼手”,就要把自己弄走。可为了回家,又不得不走上这条漫漫夜路。
身后时不时有几辆车经过,每有一辆车,便有一丝光亮照亮着他,仿佛给他壮了胆,他感到欣慰。他盼望着,有车不停歇地驶过。可那车辆少的可怜,剩下的依然是漫漫黑夜。
他不敢停下脚步,也不能停下脚步,更不敢看他身后,只有不断地向前走,以及盼望着,能再来一辆车给他光亮。
他就这样不停地走着,不知走了多久。前方有一个乐园,灯火通明,男欢女爱。他走到了门口,驻足在这,令他向往,那高昂的乐声让他沸腾。他想留在这,可门口保安的眼睛仿佛写着“衣冠不整的人,禁止入内”。他觉得那保安的眼睛像一道电击,穿透他身体厚重的外壳直击心灵深处,让深埋在骨子里的自卑统统抖落出来。他只好失落地离去,重归那夜路。
有时,他看到前方似有人也在走,他便想与他们同行,共同度过这漫漫的黑夜。他走到了他们身后,依旧是一片欢声笑语,有人往身后看了一眼他,其他同行人似乎也察觉到了不对劲,便都往后望了一眼,他也感觉到了自己很“怪”,他们也是。他只好放慢脚步,与他们拉开距离,自己一个人,继续走。
又不知走了多久,前方似乎有一位女子,也在走。他又慢慢地靠了过去,想与她攀谈,而女人,总爱被五官蒙蔽眼睛。于是,他们走了一段路,才发现根本说不到一块去,他便主动离开了。“真怪”,她嘟囔着也走了。这一路上,他也遇到了一个又一个女子,听到了一句又一句“真怪”。他听多了,也承认了。
他开始边走,又一边想,自己到底怪不怪。想到了自己傻站在那乐园门口,怪。想到自己跟到那人群身后,怪。想到自己与那些女子说一说话,怪。也许,那一辆辆车上的司机也会心里嘀咕“这是个什么人,大晚上一个人走,真怪”。
是啊,真怪。他便想着自己哪处不怪。又走了一段路,他叼了支烟,在抬头的那一刹,他似乎想到了,自己在这夜路走着,是要回家,这本身就不怪。而是路上遇到了那些不怪的怪,他才怪。可能是这样吧。现在,他竟不那么怕黑了,竟开始讨厌那些过往的一个又一个车辆,打破他自己的宁静,他讨厌自己在被车灯照的时候,不知那司机会说出什么话。他也开始浸没在这夜里。有一段儿路,没有一辆车经过,但是,他看的更清了。路边的垃圾堆,田间的坟墓,草丛里的蛙,他都看得一清二楚。从来没有过这么好的视力,从来没有想过在这夜里,看到了那么清的东西。也许,在这时,身后有那男子或女子要与他同行,他不予置理,便大步离去,重回自己的夜吧。
他开始享受这段夜路,而一享受,时间便悄然逝去,他看到了那片属于自己的灯火。要回去吗?家人等着自己,不管怎样,都得回去。他回家了,他哥对他说:“去乐园吧,开上车走,你不是早要去吗。”“不,不去了”。
于是,每天夜里,他都要自己去走这段夜路,也不知道为了什么。而那经常在这段夜路放羊的老伯,便天天能看到他。
而他,如今也二十几岁了。家里不停地让他相亲,他也没有一丝兴趣。迫于无奈,他也只好去应酬。但,他不论各种条件,唯一的要求,陪他,走一次这段夜路。怪这路太长,太暗,没人和他走得下去。也怪他,他太怪。
那位老伯看了他数十年,便也见怪不怪。只是在偶尔提起他时,说“真怪,媳妇儿也不娶,不知道一天在干嘛”。
也许,在某年,这条路上,那位老伯会看到,有两个怪人,走到一起,或者,仍是他一个。
如果在某天,我有幸遇上了“他”,我一定要跟他说,这个世界不复杂,你也不“怪”,他也不“怪”,你要以积极阳光的心态面对这个社会,适应这个社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