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宁静·真】别样的旅行(散文)
一
两天过去了,这个小长假又只剩下最后一天了。他说:“今天带你去旅行,怎么样,有兴趣吗?”我知道他其实是要我跟他一起回乡下看望他的父母,往年都是这么过的。他们依旧住在那个老地方,周围的邻居差不多都搬走了。
柏油马路上干干净净的,没有一丝儿落叶,路面潮潮的,也许是刚洒过水的缘故吧,加上雾蒙蒙的,使得这个清晨显得湿冷而清新。我坐在车上,望着窗外,一栋栋灰白色的建筑迅速地往后面移去,晚间灯火斑斓的网红打卡点也失去了魔力,在灰白色的天光的映衬下,仿佛一个失去了魔法的魔术师那样,变得平淡无奇。
我望着这摩天轮,想起上次驱车看见它时,它闪耀着五彩光环,熠熠生辉,衬得这片夜空仿佛是瑶池仙境。现在它干巴巴地杵在那里,仿佛被卸了妆,人们只惊叹于它盛装的样子,其实只是惊叹于科技带来的各种效应。如果某一天人们厌倦了,如果这些科技不推陈出新,会不会就像现在的摩天轮一样无人问津?
路上的车渐渐少了起来,在这远离闹市的乡村,除了那些喜欢野钓的人,是很少有人会寻到这里来的。这里仿佛是一处被遗忘的角落,安静得连阳光都静悄悄的。
我们把车停在公路的一边。这里天广地阔,想怎么停便怎么停,早已成了我们专用的停车场。下车后我们便转入了一条坑坑洼洼的土路。幸好没有下雨,否则此刻应该泥泞难行了。我最怕的便是这一段路,夏天雨多水淹,冬天冻土遇雨便会形成厚重的泥巴,一脚踏上去,便会被紧紧地裹住,想要挪动双脚都要费一番力气。常常脚拔出来了,鞋子却还在泥巴里,整个人由于惯性便扑倒在地。有时为了甩掉鞋子上的泥,便扶住一棵树,使劲地甩脚,结果泥巴没甩掉,鞋子倒被甩出老远。想想那情景,别人没笑,自己倒先笑出声来。现在这路上铺上了一些碎砖头,虽然依旧坑洼不平,但毕竟好多了。
新农村建设之后,最大的变化便是交通变好了。宽阔的柏油路一直延伸到以前连想都不敢想的地方。用父母们的话来说:“想不到我们这个地方也通公路啦!”我则常常想着:有田,可以种稻;有水,可以养鱼;有草,可以养鸡鸭;有园子,可以种菜;有柴火,可以做饭,一切都是原生态的,金山银山不如绿水青山,这营养那营养不如原生态营养,搞个生态旅游倒很不错。
远远的,那座灰白色的小屋便出现在眼前,掩映在一片竹林之中。我们边走边搜寻两位老人的身影,一般来说,公公会坐在门前的柴堆旁晒太阳,而婆婆要么在厨房要么在菜园子里,她永远没有闲着的时候。可是,门前静悄悄的,没有人影。
我们站在旁边四处寻找,忽然看见旁边的竹林在动,一个身影掩映在一堆竹枝竹叶间,原来他在那儿砍竹子呢!
我望着这密密的无人打理的竹园。那些竹子依然在疯长,只是四周的失去了支撑,被风吹得弯了腰,低垂着脑袋,下面厚厚的一层竹叶。
见我们回来,他盯了半天,也许是逆着光吧,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是我们,便放下竹子,回家了。问他:“砍竹子干什么?”他说:“长得太密了。现在没人要竹子了!”
婆婆不在厨房里,锅里突突地冒着热气,一股诱人的香味钻进了鼻子里。
他直接进了厨房,掀起锅盖:“哇,红烧鸡爪!”
公公说:“你妈妈知道你们要回来,特意烧好了等着你们的。”
我一愣,问:“你们知道我们要回来吗?”
公公说:“元旦放假,你们肯定要回来啊,三十晚上拉肚子——老例(痢)子!”
我听了忍俊不禁,老人家,古话多,时不时冒出一句来,让人意想不到。但同时又庆幸,幸亏回来了,否则两位老人不知怎么失望呢!
他们爷俩专心地研究新手机。老年人记忆力不好,什么都不想学,老年机用着又不知哪个环节出问题了,在我们手上能用,可是到他的手上又成了“聋子的耳朵”,有时我们这边“喂”了半天,那边就是没声音。想着还是给他买了个新手机,他又用不来,今天专门回家教他怎么使用,可是越老越顽固,教他比教三岁的小孩子还难!看着他们俩一个耐着性子去教一个不耐烦地学的样子,我决定置身事外,出去走走。
二
我沿着小路往河边走去,路的右边是一片竹园,左边是几棵柿子树,还有桔子树。落叶铺了一地,有几片竟然随着我的脚步起舞,也许是平日里太寂寞的缘故,此刻忽然听到了久违的脚步声,不禁有些忘形了吧!
一条由碎瓦片和砖头铺成小径弯弯曲曲地向竹林深处延伸,我很好奇,便一路追寻了过去,却是一方断壁残垣围着的厕所!我哑然失笑:好个曲径通幽处!原路返回时,我注意到脚下的青瓦上有字迹,便蹲下去,拂去灰尘,细细地辨认:怀宁县高松窑厂!我不禁一愣,怀宁县!这个地方属于怀宁县应该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说不定这片瓦比我的年龄还大!这样想着,不禁仔细地打量着这青灰色的瓦,试图找出更多的线索,比如出厂日期等等,可是除了保存完整,字迹清晰可见之外,再也找不出更多的东西了!
我轻轻地触摸着它,凉凉的,沙沙的,纹路清晰可见,时光很好地掩藏了它,也没有经过它,如今,它静悄悄地躺在这里,似乎也不想惊扰了时光。虽然它现在被垫在脚下,可当初它刚从窑厂出来时,应该源于一项宏伟的计划吧,那计划里应该有一座宽敞明亮的新房,甚至有一个勤劳朴实的新娘。那个计划里该孕育着多大的期望与欢喜啊!可谁知道最后它依然摆脱不了零落风尘的命运!
它似乎听到了我的感慨,恍然间,我似乎听见了它说:“我这一生,经历过烈火的焚烧,孕育过美好的希望,品尝过烟火的气息,聆听过幸福的耳语,见证过新生命的诞生,该经历的都经历了,有什么可遗憾的!”
一阵风吹来,竹叶发出沙沙的声音。阳光细细地翻晒着每一片树叶,在每一片树叶上弹奏着冬日的恋歌,那些阳光晒不到的竹林深处,细细的竹竿努力地向上向上再向上,似乎想挣脱紧紧将它们裹缠着的寂寞。
其实,这地方现在几乎成了一座孤岛,能住在这里的只有风和偶尔被风裹挟着来的一两声鸡鸣和犬吠,还有不远处高铁上迅如蛟龙的和谐号。在高铁上迅疾的一瞥中,这地方根本不曾入眼,它只是一丛树木而已。
唯一生机勃勃的地方便是菜园子。韭菜似乎怕冷,蜷缩着,胡子拉碴的,一副萧索的模样。大白菜肥墩墩的,结结实实地蹲在那里,安之若素。最不甘寂寞的是大萝卜们,有的已急不可耐地钻出了地面,露出白花花的圆滚滚的身子诱惑着你,可千万别被它的外表骗了,越大越有一副花花心肠,难道它不知道越是花心分量越轻吗?即使个头大,颜值高,又有何用?自然界是从来不讲究颜值的,真正有分量有价值的东西从来都是不显山露水的。
婆婆正弯着腰铲着白菜,身旁的篮子已被白菜挤挤挨挨地占满了,又转身去拔萝卜。无意中一抬头,见我已站在她的身边,伸手去拎篮子,便说:“不要你拎,你回家烘火去吧。这里冷!”
一阵扑棱棱地水响,一只水鸟从岸边飞起,翅膀掠过水面,激起一连串的水花,迅速地向对岸飞去!不知道是不是被我惊醒的,但是它的确把我吓得一大跳!我盯着那痕被凫儿掠起的波纹,想着这一片水域里,只有它是最自由的,想飞就飞,想留就留,这里是水族们的世界......
三
午饭的时间还没到,公公就端上了一个火锅,里面满满当当的。
我诧异:“就这么几个人还烧火锅?”
公公说:“不把你们招待好了,你们下次就不回来了!”
婆婆依然在厨房忙活,我赶忙去灶下添柴火。冬天里锅灶旁可是个宝地,暖和。
午饭说简单也简单,一个肉圆火锅,一盘小杂鱼,一盘红烧鸡爪,一盘荸荠片,一盘芹菜炒肉丝。说不简单也不简单,因为肉圆子的肉馅儿是婆婆手工剁碎的,山芋粉是婆婆手工做的,他们从来不追求原生态,却最大限度地保存着原生态。最后的压轴便是香喷喷的嘎嘎脆的锅巴!那是婆婆知道我们爱吃锅巴,特意加了一把火烤的!
走的时候,婆婆指指桌上的三个盒子,地上的两大包,说:“可拎得走啊,我送到车上去!”我知道,那些都是土特产,虽然都能买到,但有些东西是永远买不到的。
公公说:“这比你们出去旅游要好得多吧!旅游,钱花掉了不算,人还累得要死,吃的有这舒心吗?”其实我知道两位老人希望我们多多回家,寂寞的生活里他们什么都不缺,缺的是儿女们回家带来的那种热闹劲儿。
以往一到放假,心里便蠢蠢欲动,计划着去周边玩一遭,今年虽然哪里都没去,但是感觉收获大得多。其实,旅行是什么,有何意义?到底为什么要旅行?那些旅行归来的人有谁真正思考过这个问题?如果风尘仆仆归来后,除了照片和纪念品,还有满身的疲惫和空虚,这样的旅行充其量也只是时间上的一种轮回,空间上的一种位移,随着回到原点,一切如雁过无痕,不复存在。可是活着,还是要折腾一番的,灵魂和肉体,总有一个要出发,否则,这生活就真的如一潭死水,波澜不惊。
旅行,并不一定要去名山大川,并不一定非要去他乡,只要有心,每一次外出都可以是一次旅行,每一次回家都可以是一次旅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