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过得真快，刚刚还嚷着非你莫“鼠”，转眼就虎虎生威了。“爆竹声中一岁除”，如今提倡文明过年，家里准备的年货中没了烟花鞭炮，不由得令人想起小时候玩鞭炮的情景，爆竹声声，火光四射，灼然悦目。
　　 小时候家里穷，买来的鞭炮数量有限。都说人穷思变，一点不假，我和小伙伴们决定自制卷炮，就是俗称“二踢脚”“双响炮”。半大小子，气死老子，找到要好的小伙伴王小四一拍即合。制作卷炮首先得有火药，拿钱买，没有，找爹娘要，别想，只好自己动手。
　　 几经打听，得到火药配方，主要是把硝土、木碳、硫磺按比例掺和在一起。硝土，村子里年代久远的厕所、猪圈、牛棚、老宅墙根上比比皆是。我俩寻觅几块碎玻璃和破瓦片，再从家里偷出来一只爬满裂纹的旧碗，找一处硝土多的地方，蹲下就刮，那管什么香臭。硝土很硬，粘在灰色的墙砖上比狗皮膏药还紧，再加上我俩年龄小、力气弱，刮了好几天才装满那只旧碗。木炭好找，等娘做饭时，找根木柴伸进灶火里，“咕哒、咕哒”帮娘紧拉几下风箱，木柴就变得通身透红，抽出来，猛地插进柴火灰里，片刻闷灭。拔出来凉一凉，用小刀开始刮，一层一层，直到把这根木柴刮完为止。硫磺自制不了，必须用钱买，费了不少周折，最后还是我爹好说话，给了五毛钱，到药铺里买了一小块。三种材料配齐，碾成粉末状，掺和掺和晾干。在纸上倒了一点点，划根火柴点燃，“嘭”的一声，一股青烟飘散空中。淡淡的硝烟味扑面而来，觉得这是世间最好闻的气味，令人振奋，神清气爽。
　　 接着就是忙乎卷炮筒。卷炮筒时需要一根小拇指粗细的木棍。这木棍一是必须硬，二是木棍中间须留有一个小洞，用于炮捻引燃第二声炮响。我俩找了几根枣木棍儿，削皮、烫洞，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做好。做好后试着用牛皮纸卷出三个，装上火药，立在一块砖头上点燃。激动的心。颤抖的手，点燃第一个卷炮，期盼“砰”得那声脆响，结果是哑炮。再来，“砰”的一声第二个卷炮飞起一米多高，随后“炸膛”，震得我俩耳朵“嗡嗡”直响，吓得一蹦老高。最后一个了，“砰”的一声，卷炮腾空而起，足足有二十多米高，只是没有等到第二声炸响，那半截卷炮冒出火焰“呲呲”着掉向地面。有些遗憾失望，但更多的是兴奋，不管天上地上、一声两声，终究炸响了，这声音听着就快乐无比。
　　 我俩土法制造出来的“二踢脚”，因为质量问题，爹娘不允许大年初一在家里燃放，但终究没有发生意外，另一个叫张增国的小伙伴就没有那么幸运了。他在卷炮时，因为一个叫朱二憨的用手指弹了一下燃烧着的蜡烛火苗，恰巧将火星儿弹到了火药上，瞬间点燃，张增国当场被火药烧伤，治疗后，脸上留下疤痕，想想都令人心疼……
　　 那时的农村虽然贫穷，大年三十晚上和大年初一早上都要燃放“二踢脚”，家家户户不甘落后。记得那时我爹宁可少抽几包烟也要多买些“二踢脚”。大年三十晚上，我娘会紧盯墙上的挂钟，等到十二点分秒不差，便招呼我爹放“二踢脚”，一直将一百个“二踢脚”放完为止，美其名也，嘣穷气。大年初一早上一般是放六个，或者十二个“二踢脚”，这时候，燃放“二踢脚”的数量就变得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必须燃放在街坊邻居之前，这叫，抢头水。抢头水时燃放“二踢脚”也有讲究，比如，燃放完六个，有两个只响了一声，那就得再燃放两个，假如后两个又有一个响了一声，就必须再燃放一个，直到够六个响两声的“二踢脚”，才可罢手，名曰：好事成双。这些往昔的故事，说是习俗也可，说是迷信也罢，大过年的，就是图个热闹、图个吉利。
　　 过了年，鞭炮放完了，意犹未尽，便玩起掷炮筒的游戏。所谓炮筒就是“二踢脚”燃放后的“空炮壳”。这游戏风行于六七十年代正月里的农村，是我们那一带半大小子们最喜欢的一种游戏。半大小子们为了拥有更多的炮筒儿，从大年三十晚上十二点第一个“二踢脚”炸响夜空，到燃爆声连成一片的大年初一五更天，村里的大街小巷到处是他们奔跑的身影。拿着手电筒，提着气死风灯，仰着一个小脑袋，时而踮着脚尖儿倒退，时而竖起耳朵驻足倾听，一双眼睛始终盯着天上炮筒儿降落的方向。一旦发现，便以百米冲刺的速度飞跑过去，生怕炮筒儿被别的小伙伴抢了去。及至听到爹娘喊回家吃饺子的吆喝声，身上的各种兜兜里已经装满了大小不一的炮筒儿。
　　 捡炮筒也是一件危险活儿，但大多数半大小子极其聪明。当有的“二踢脚”第二声没有炸响，从天上垂直降落到地面时，他们大都不会马上用手去捡，而是用脚踩住，使劲儿前后搓几下，这样有两大好处，一是能将炮筒中间的粘土块踩碎，窒息尚未熄灭的炮捻，以防“二踢脚”突然炸响第二声，二是把炮筒踩在自己脚下，别人不能来捡。也有胆儿大的，直接去捡，结果被“二踢脚”突然炸响的第二声，炸伤了手指头的、烧坏了衣服衣兜的都有。
　　 村子边上空旷的麦苗地，是半大小子们玩炮筒的最佳场地。不过，这个“玩炮筒”不是小孩子之间的纯游戏，而是要赌输赢的，谁输了炮筒就会易主。炮筒也分三六九等，一般拿粗炮筒的不跟拿细炮筒的玩，拿细炮筒的不跟拿半截炮筒的玩，这些半大小子们玩炮筒也讲究对等。
　　 玩炮筒可以二个人玩，也可以三到五个人玩。首先是大家站在同一条线上猜拳，谁输了就把炮筒儿扔出去，让其他人用炮筒瞄准了投，一旦投中，炮筒就属于投中的人，投不中，其他人接着投，直至一个人把其他人的炮筒都赢完了，这局才算结束，不过，你要感觉确实玩不过对手，是允许中途退出的。村西头的王二孬玩的最好，投炮筒好像是娘胎里带来的有准头，没有人能赢了他。
　　 投炮筒时，半大小子们大都是将炮筒横握手中，用食指第一关节内测钩住炮筒顶端，其它四个手指头捏紧炮筒的尾部，然后闭紧左眼，将炮筒尾部放在右眼珠子上瞄准，用力投向目标，十次有八次不会投中；王二孬则不然，他很少像其他小伙伴那样认真的去瞄准，他只是将右胳膊弯曲微微上扬，右手抓牢炮筒，上下抖动三到五次，很随意的投过去，十投九中。玩到最后，小伙伴们都对王二孬的投掷准头犯怵。
　　 有一个人非常不服气，那就是黑猴子。黑猴子投掷炮筒从来双眼不闭，投掷动作也与众不同，他将右胳膊向外平伸，抓着炮筒的手前后抖动，尔后小臂突然发力，将炮筒高速投向目标，也是十投九中。玩着玩着，就变成了他俩的“表演赛”。
　　 许多年后，他俩双双参军，因为在军区大比武中投手榴弹又远又准，双双被送到军教导队培训，毕业后提干了。生活似乎就是一出喜剧，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戏剧人生，王二孬和黑猴子怎么也不会想到掷炮筒的儿时游戏，竟然成就了另一番生活。
　　 虎年的三十和初一，看不到礼花绽放，听不到鞭炮声声，闻不到硝烟阵阵，安安静静。我在这静谧中，想起小时候的村庄，卷炮，还有王二孬和黑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