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凤凰】鼓浪屿,宁静的夜(散文)
一
都说到鼓浪屿,一定要在岛上过夜,吹一吹那海岛轻柔的晚风;听一听那此起彼伏的钢琴小夜曲;看一看灯光璀璨,游人如织的繁华岛市;走一走岛上纵横交错的巷陌,寻找一下巷中若隐若现在浓荫之中的百年别墅,于是我在鹭岛的最后一个周末辗转几个码头后,最后出现在厦鼓码头,这是疫情防控之下,唯一能够让外来游客进入鼓浪屿的码头。
持着四十八小时的核酸检测,游轮破开了夕阳摇落一海的霞光,带着满心欢喜的我渐渐地靠近了鼓浪屿三丘田码头。
我望见了前方碧螺似的海岛,淡墨洇染的天色把岛上红房、翠幕、沙堤、云树染成了一幅淡雅的水彩画,呈现在海天之间,映入我的眼帘,那绕岸的青白石长堤蜿蜒入我的眼底,如同银链,勾魂夺魄似的,勾住了我的眼,让我无法移开视线,我的心随着跌宕在海面上洇了水色的霞光,一起涌动着,激荡着!
遥望着风景怡人的海岛,我明白今夜我将无眠,与鼓浪屿的海浪一起醒着!
二
踏上了古朴、秀毓又文艺的鼓浪屿,在手机高德地图的导航下,我带着闲适的心情慢悠悠地穿行在街衢巷陌之中。参差错落的房屋、琳琅满目的店铺、爬满蔓藤的院落、髯须飘飘的古榕、悠哉悠哉的行人,被暮色写意成一曲的《鼓浪屿慢时光》轻盈地与时光一起缓缓地流淌在巷陌中,和谐、轻松而惬意。这是个没有代步工具,只用双脚丈量生活的海岛,慢生活的节奏让我想起了木心的《从前慢》:
记得早先少年时
大家诚诚恳恳
说一句是一句
清早上火车站
长街黑暗无行人
卖豆浆的小店冒着热气
从前的日色变得慢……
鼓浪屿的慢时光带着泛黄的旧色洇润着静谧的巷子,安静放大了周围所有的声响,行李箱的轮子在我的身后“哒哒”地辗过泛白的水泥地面,回荡在巷中,竟然惊动了一只卧在院墙上的白猫,它迅速地竖起身子,一双碧幽幽的眼发着清亮的光投向我,也许看清了我,不是它要等的人,那双猫眼随即暗淡了下来,然后冲着我“喵呜”地叫了一声,声音有些不快,似乎在怨我让它误以为是归人,我抱歉地看着墙头上的白猫:这哒哒的声响,只是个美丽的错误!
“你已偏离了路线,高德地图将为你重新规划!”正猜想着一只白猫的心事,突然听到高德地图的报错。原来我一个恍神,竟拐错了巷子。这里四通八达的街巷让人一不留神便偏离了导航的方向,不过高德地图又马上报出了一个新路线。手机导航给出游的人带来诸多的便利,但也让人少了“误入耦花深处”的浪漫,也不再有出门问路的习惯,同时也拉开了人与人之间的距离,于是我关了手机导航,打算在“柳花深处问渔舟”,去近距离接触这海岛上的居民,听说他们个个都浸透了鼓浪屿的优雅和浪漫的气息!
鼓浪屿的巷陌,巷巷相通,时不时会给人一个最美遇见的惊喜,于是我遇见了一个美丽的错误后,又无意中与和记洋行仓库遗址撞了个满怀。遗址前立了个石牌,密密麻麻地记载着洋行的前世今生:“和记洋是行创办于1846年,主要经营茶叶、丝绸及苦力贸易,兼营保险代理业务……”想当年这洋行也是一派烈火享油,鲜花着锦的景象,如今岁月的风雨坍塌了洋行上部分的外墙,只剩用方块花岗岩条石砌成的下半部分以及石砌门窗边框。时光在残墙上渡了一层斑驳的烟熏色。百年的时光厚重的这花岗岩条,加上今人的呵护,沉稳如一颗洋行的大印把厦门开埠之后,英商洋行陆续进入厦门经商,并在鼓浪屿建设办事机构和仓储设施的那段历史深深地刻印在鼓浪屿岛上。
我徘徊在方形的遗址中,仰望着历史的天空,想象着百年前,这些残垣断壁曾经的繁华。这时,手机又叮咚作响,老别墅民宿女店家来电,热情而亲切地问我到哪里了,我也热情地回应着:“正要穿过福州路往龙头路方向走呢!”入岛前这位店家女子已与我通过电话,她声音好似鼓浪屿的海浪轻轻拍打沙滩上的声响,清脆、悦耳,且亲切。我想她一定是极其随和的女子,因此女店家再次打来时,便仿佛与她相识已久。
“嗯,过了龙头路再穿过福建路,便是复兴路了,向毓园方向走,毓园边上,一座黄色的老别墅便是了,欢迎您的到来,待会儿见哟!”
“好的,谢谢,待会儿见!”耳边回荡着女店主暖心的话语,我顺着路人遥指龙头路方向走去。
三
走进龙头路时,已是华灯初上,各色各样既古朴又典雅;既小姿又浪漫的店铺林立在巷子的两边,迷蒙在霓虹闪烁中,轻音乐低回婉转在巷子里,有种低调的奢华,三三两两的行人漫步其间,陶醉的样子,仿佛走在影视的场景中,个个都入了戏。我也步入其中,静享着这古典风格与现代时尚重叠在一起的鼓浪屿时光。
因为疫情,此时的龙头路没有了往日游客摩肩接踵、满目绮罗珠翠、市列珠玑、霓虹璀璨直至玉壶光转的景象。以往门庭若市的苏小糖、赵小姐的店、三生有信、黄胜记等店铺都显得有些落寞与冷清。原本要长队等待才能点到一碗“阿嬷的故事”的花生汤,现在,我可以直接站在店铺的柜台前,思量再三后点了一碗的花生红枣香芋汤,然后在帅气小哥的招呼声中,慢悠地走进氤氲着粉红色灯光,流淌着轻音乐,楼洞式的小店铺,店中墙上贴满淡粉、轻黄、浅绿的心型便签纸,温馨而浪漫。我坐在靠墙的长条桌前的高脚凳上,一边品尝着甜上心头、暖身又暖心的花生汤,一边欣赏着墙上便签留言。那一张张小小的便签,横撇竖折着天南地北客的心事,有人在便签上卸下了一颗破碎的心;有人刻上了山盟海誓;有人则留下无问东西……我也在一张粉色的便签上写下:“感谢生命中所有美好的遇见!”
持着一颗感恩的心把写好的便签贴在墙上,然后暖洋洋地坐在店中,享受着“阿嬷的故事”的甜汤,小哥来为我添了些汤水,于是我们攀谈了起来。店中小哥告诉我,店铺生意火爆时,六个店员都忙得脚不着地,如今只他一个人在店都闲得发慌!这是疫情防控下的常态,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今天的防控是为了更加美好的未来!年轻的小哥做了个强壮的手势!我也为他送上祝福: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愿“阿嬷的故事”永远温暖着游客的心!
依依不舍地走出别有一番甜味在心头的小店铺,我又顺着热心路人的指向走出龙头路,穿过福建路,来到了复兴路,这些熟悉的路名,让我有种错觉:我不是过客,而是归人!
四
复兴路,其实是条悠长的小巷,走在巷中时不时会遇见一株老藤,一棵古榕、和一幢百年别墅,让我惊艳、让我恍惚,让我感觉是撞入了一帧帧旧时光的底片之中!那爬在围墙上的老藤不知被春风唤醒了多少回了,满墙的绿叶在这萧萧的秋风中依然充满生命的活力。古榕,那些虬结在一起的气根,把上百年的光阴缠绕其间,强壮成顶天立地的枝杆,那些伸向天空和远方的榕枝又垂下了一条条新生的气根,生命在蔽日的榕冠中生生不息。我敬重这些顽强的生命,尽管岁月无情,却永不言败!
我的目光越过围墙,老别墅若隐若现在树影之中,昏黄的路灯斑驳着别墅的青水砖外墙,藤蔓爬满了楼墙,不是挡住了屋沿的一角,就是挡了半扇窗,有的爬上了屋顶,从屋檐上垂挂下来,曼妙地随风飘荡着,在瓷白的月色下把老别墅的时光摇曳成一串诗,一段历史,一个动人心弦的故事!
这一幢幢的老别墅都有一百多年的历史了。百年前,中西方文化曾在这座海岛上不断地磨擦、碰撞,迸发出奇妙的火花,曾一度炫丽着鼓浪屿历史的天空。这些的老别墅便是当年中西文化美妙的融合,既有中国古建筑的精髓又有西方建筑的特色。因此鼓浪屿成了一个闻名遐迩的“万国建筑博览”小岛,让天下游客为之流连忘返!
我坐在一幢老别墅门前的台阶上,看着巷中的围墙、古榕、藤蔓,老别墅,发着呆怀着旧,猜想着百年前这些别墅里的主人,他们或是富甲一方的成功商人;或是显赫一时的风流人物;或是寓居在鼓浪屿的西方人士;又或是荣归故里的华侨华人……这些人当中不知有多少的爱国人士,他们为了如画的江山,一掷千金,激昂慷慨似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之势,推动着革命浪潮不断地向前……如今这些别墅在新时代的呵护下,保持了原貌,成了民宿、咖啡馆、和网红店,也成了游客们发呆、怀旧的地方。
“在疫情的影响下,鼓浪屿,真是难得一见的安静呀!”巷子的前方有两个男子在缓缓地前行,我听到一个男子说,接着另一个也说:“是呀,现在的鼓浪屿太安静了,我还是怀念以往的热闹!”
“瞧,面前就是毓园了,我们到园中走走!”于是前面的那两个男子的身影渐渐地隐入巷子前方一片墨色之中。
我也渐渐地靠近那片墨色,墨色在如水的月光下也清晰起来,原来是满园的树,园中生命的绿环绕一个大理石碑,碑上写着“毓园”。这是为了纪念中国著名妇产科专家林巧稚大夫而建,她是一个用双手迎接无数新生命安然落地、妙手仁心,医术精湛的女医生、巾帼英雄、鼓浪屿女儿。她用双手托起了生命之光,默默地燃烧着自己的热与光直到生命的尽头。虽然她终生未嫁、孑然一身,但她富有的精神世界里却有着千千万万的子女,如今她虽然不在了,但她的精神、如同这毓园中生命的绿长青着鼓浪屿的山水。
五
我注目瞻仰在毓园前,此时毓园边上的一幢老别墅里,走出一个体态微胖的黑衣女子,她走近我,轻轻地问:“是浅影吗?”我认得她的声音,有着鼓浪屿海浪一样热情的声音。我微笑着点了点头,于是她似乎松了口气,喜上眉梢地说:“一直担心你迷路了!”说完便熟络地接过我的行李箱,迎我走进了别墅,一只大黄狗也摇着尾巴迎了过来,缠在我的身边,仿佛与我是久别重逢!
“这座别墅建于一九二零年,已有一百零一年的历史了,被我租下来,装修成民宿,生意好的时候,红酒、香槟、咖啡、奶茶,供不应求,别墅庭院都坐满了人。”女子边走边说,然后指着有些荒芜的庭院,无奈地笑了笑,“现在入不敷出,你看我都闲得有些体胖了,不过疫情之后,以鼓浪屿的魅力,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不会放弃的!”
因为来投宿的旅客不多,为了节省开支,别墅的主楼沒有营业,女子把我带到了别墅的附属楼。走上有些陡窄的楼梯,木板楼梯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女子不好意思地朝我笑了笑:“这楼房真有些老了!”我说我还挺喜欢的,它让我想起老家的老房子,上楼时,木板也会发出一样的声响,这声音中还夹带着当年家中姐妹们在楼梯跑上跑下时的笑声。
我恍如隔世地走上“咯吱咯吱”的楼梯,进入卧室,简单地收拾一下行李,又下了楼缓缓地走入巷子。巷子深处,有钢琴弹奏着《鼓浪屿之歌》,悠扬的琴声让鼓浪屿的夜显得格外的宁静与美好。我伴着月色,顺着琴声的方向,款款地走向巷子的深处……今夜,我将与月光、琴声一起探寻鼓浪屿的前生今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