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兄弟三个，大哥憨厚朴实，却内秀于心。二哥聪明帅气，阳光豁达，很招女孩喜欢。在这些女孩中，尤以美丽温柔、乖巧可人的夏小菊最为突出。后来，她走进了我二哥的心里，差一点就成为我二嫂了。但是，他俩最终还是没能在一起。
　　
　　 一
　　 那年，二哥在离家二十多公里的息烽县流长中学上高中，和夏小菊成了同班同学。按理说，新学校新班级新同学，都会有一个由陌生到熟悉的过程，然而二哥和夏小菊两人一见如故，嘻嘻哈哈连说带笑。上高中了，男女生之间都自觉地保持距离，像二哥和夏小菊这样亲近的，绝对令人侧目了。果然，班主任把二哥和夏小菊叫办公室去了。就在同学们为二哥和夏小菊惋惜的时候，班主任领着二哥和夏小菊又回来了。然后同学们都知道了，夏小菊和二哥是表兄妹，亲亲的表兄妹。
　　 夏小菊的妈妈和我妈是亲姐俩，是我们哥仨的亲三姨。所以，夏小菊是我的表姐，我二哥的表妹。她在家中排序老二，她大哥夏小强在息烽流长变电站工作，是国家正式职工。她家挨着公路边修了几间门面出租，所以家境比我家好很多。
　　 开学那天晚上，夏小菊把班主任误会的事当笑话说个三姨听，三姨就让夏小菊把二哥叫家来吃饭。三姨见到二哥后很惊讶，拍着手说这才一年没见，就长成大小伙了。听到二哥是以全校第三的成绩考进高中，就夸赞二哥今后肯定有出息，还弄了许多好吃的菜。吃饭时，三姨还不停地往二哥碗里夹菜，劝二哥多吃点。
　　 就这样，二哥成了三姨家里的常客。每次看到二哥，三姨妈都会念叨起小时候家里穷，因为我妈比三姨年长，所以什么事都让着三姨，所以两姐妹的关系特别好。成家后两家离得远，来回一趟很不方便，这下好了，二哥上学离得近，三姨就把二哥当成自己的亲儿子，有啥好吃的，都会叫上二哥或让女儿给他送到学校。
　　 周边的人们看见二哥和表妹经常在一起，就开始议论纷纷，说他们是城隍庙里的古锤，天生的一对。夏小菊经常帮二哥洗衣服，还把自已平时积攒下来的零花钱拿给二哥用。
　　 有一次，二哥重感冒，咳得气都喘不过来，请假躺在宿舍里。夏小菊听说后，焦急万分，立马跑到乡卫生所给他买药，回家后又按妈妈告诉的土方子，用桔子皮、生姜、陈芥、冰糖等放在沙锅里熬成药汤，捎到学校。二哥心里感到好生温暖。
　　 天长日久，两老表相互间滋生了爱意，成了无话不说的知心朋友。每到假期，夏小菊就会去我家玩，十天半月不回家。他们一起上坡砍柴，下地干活，还一起上街赶场，形影不离。看到他们这般痴情，妈妈心里就像吃了蜜，心想这是打起灯笼都难找的亲上加亲。
　　 妈妈心里想着“早栽秧早达谷，早聚媳妇早想福”。二哥和小菊姐常去四姨家玩，四姨还说他俩挺般配。二哥和表姐刚高中毕业，妈妈就急着请离三姨家不远的四姨去说媒。四姨回来告诉妈妈，三姨家答应了，叫去家里喝酒呢。
　　
　　 二
　　 当年，二哥和夏小菊都参加了高考。考完后，二哥估算一下，能上县师范学校分数线，表夏小菊感觉考得差，没有望头。二哥说考得好后，她的脸就像六月的天，说变就变，突然不再搭理二哥了。她心里想，要是二哥考上学校，毕业分配工作，端上了铁饭碗，哪会瞧得起她，不如趁早分手。二哥知道她的心思后，真心对她说：“菊，你放心吧，即便我今后有了工作，我也会对你好，决不会丢下你不管。”妈妈也对她说：“你不用担忧，我儿子不是忘恩负义的人。再说半工半农好，一个上班，一个在家种地，既有钱花，又有粮吃，那简直就是神仙日子。”
　　 听二哥、母亲这样一说，表姐心里有底了，心中的包袱解脱了，又高兴地和二哥在一起了。他们相互倾诉衷肠，情意绵绵，憧憬着幸福美好的未来。
　　 没用多久，招生部门通知二哥去体检身体，表示他被录取了，两家人喜上眉梢，表姐更不用说，打心里佩服自己心上人有本事，终于有出路了。可出乎预料的是，和二哥一道体检的同学都接到录取通知书，他却杳无音讯。他和表姐急忙跑去县招生办询问，答复是体检人数超过录取人数，没接到通知，就说明没有被录取。
　　 从招生办出来后，二哥心灰意冷，回家的路上一言不发，夏小菊耐心开导他，鼓励他明年再考，即便考不上，她这辈子也不会离开他。二哥听了她的话，心里平静了许多。回家后一边干活，一边复习，准备来年再考。
　　 返家后不久，村里学校要聘用一名代课教师。校长和我家同住一个寨子，看到二哥有文化，就请他去代课。谁料到二哥到学校上课没几天，村支书老婆的一个远方侄女高考落选，找到她姑爹，想当代课教师，校长迫于压力，只好辞退了二哥。那天，恰遇夏小菊来到家里，二哥愤愤不平地诉说事情的经过，又埋头叹气。小菊姐深情地抱着二哥的头，耐心劝二哥面对现实，别灰心丧气，总会有出头的日子。
　　 谁知好事多磨，一天早上，二哥到地里劳动，县招生办一名干部突然来到家里，原来给二哥送录取通知书来了。父亲听后喜出望外，赶紧把二哥叫回家。二哥刚一进家，那位干部拉着二哥的手，告诉他上级考虑到息烽县农村教师缺教师缺编严重，就追加了三个名额。并通知二哥下周一去县师范学校报名。
　　 接到通知书后，二哥喜出望外，赶忙去了找小菊姐，把这大好消息告诉他们一家人。
　　
　　 三
　　 二哥在县师范学校读书期间，夏小菊经常从家里坐班车，给他送好吃的。可万万没想到，就在二哥快要毕业时，一个同宿舍的同学知道他的婚事后，好心劝他说：“近亲结婚不好，下一代会出现畸形。我叔伯姐已经吃了这个苦头，她和表兄结婚后，生了两个孩子。一个唇腭裂，一个先天性心脏病，医生最终告诉她，这是近亲结婚所致。长痛不如短痛，你赶快给你那老表讲清楚。”
　　 那时，网络不发达，二哥根本无法查询同学说的话是真是假。一天放学后，二哥抽空去县人民医院找曾经给他体检的那位医师，那医师听了告诉他从医学上讲，近亲结婚对后代影响几率大，不提倡近亲结婚。
　　 二哥听了医师的话后，心如乱麻，不知怎么对小菊开口。夏小菊来看他时，他几次想告诉她，可他实在开不了口。表姐看他闷闷不乐，对她爱理不理的样子，有些纳闷，追问二哥。二哥思考再三，随即把同学和医师的话告诉了她，并提出分手。
　　 夏小菊惊呆了，张着嘴说不出话来，终于明白二哥对她冷淡的原因。她哭着回家了，到家后，把二哥讲的话原原本本告诉了家人。脾气暴躁的大表哥一听，瞪大眼睛，用手在桌子上使劲一拍，大声吼道：“放庇！这分明是找借口，因为他考上学校，就瞧不起人了。想当陈世美，没门！”大表嫂接着说：“远的不讲，就我们寨里宋大江家的姑娘，嫁给亲妹妹家儿子，前几天刚生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子，我看一点问题也没有，哪有这种说法，这分明是胡扯蛋。”俩老人更是气得呼天抢地，要立马到我家讨说法。
　　 三姨爹、三姨妈来到我家时，见到爸妈，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通，爸妈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当爸妈问明白后，更是气得火冒三丈，立马叫在外工作的大哥找二哥问清楚，二哥坦诚地把事情前因后果告诉了大哥。大哥是明理人，回到家中，力劝父母不要强迫二弟，建议退了这门亲事。
　　 妈妈一听，火冒三丈，指着大哥说：“你说得简单，我和你三姨妈是脚踩肩头的姐妹。这门亲事不成，我们两家就会成天大的仇人，还有夏家家族那么大，不是好惹的。再说家门口李家不也是这种情况吗？他们家的小孩儿不照样聪明。他敢给老娘毁婚，我决不会放过他。”
　　 二哥知道妈妈脾气火爆，哪敢回家，只好硬着头皮去三姨妈家负荆请罪，求请谅解。可三姨妈一家不由分说，强迫把二哥关在夏小菊的房间里，逼他同意这门亲事。二哥在屋里隐隐约约听到三姨妈一家人在堂屋里商量，要是二哥再不答应，就狠狠地教训他一顿。二哥全身发抖，害怕极了。
　　 夏小菊了解自家大哥的脾气，那是说得出做得到。她怕出事，又看到二哥那可怜样儿，心一软，趁大哥上班之机，背着家里人悄悄把我二哥放了。
　　 二哥毕业后，分配到边远的一个乡村小学当教师。给爸妈写了一封家书寄来，请求二老原谅。三姨妈一家人实在忍不下这口气，召集一帮人到家里大闹一通，妈妈气得口吐鲜血，当即病倒床上。从此，两家成了不相往来的仇人。
　　
　　 四
　　 转眼到了1990年，我调到了母亲娘家所在的流长乡工作。临去乡里上任之前，妈妈反复嘱吒我，说她的亲人们都居住在那儿，让我去那里上班不能摆官架子。尤其提到三姨妈，眼里含着泪水。我知道她们十多年没往来了，妈妈非常想念三姨妈。看着妈妈难过的样子，我心里暗下决心，一定要尽力恢复好我们两家的关系。
　　 那天，我正在开会，四姨妈急匆匆来找我，说三姨妈病重，叫我去看一下。听到这一消息后，我立马和大老表哥一道把三姨妈送到县人民医院医治。后来，三姨住院好些后，我去看望她时，她语气生硬地对我说：“你千万不要给你爸妈说我生病了，我不准他们来看我，最好不要自找麻烦。”我知道三姨妈心还伤着，还没转过弯来，赶忙点头同意。但心中暗叹，在短期之内，要想两家和好怕是没望头了。
　　 巧了，本以为没希望的事峰回路转。三姨妈住院期间，和她同住一间病房的有一个叫天福的小男孩儿，他妈妈叫王英子。等熟悉后，三姨妈看到天福有些异常，就问王英子是咋回事。
　　 王英子满脸愁容告诉三姨妈，她家这小孩儿出生后，就呆头呆脑，路都走不稳，前几天手摔骨拆了，住进了医院。老二孩子也是智障，经常会独自傻笑。家里养着两个智力残疾的小孩，这么多年光治病就把两口子的积蓄给掏空了，可这病也没半点好转，可把家里人愁死了。
　　 两个孩子都这样，是啥原因呢？三姨妈正想闹个明白时，小王从头到尾摆起了她们结婚生子的过程。她丈夫名叫罗德成，是她表哥。那时法律还没有规定，有血亲关系的严禁结婚。两家隔得很近，从小到大玩得好，双方父母认为这样亲上加亲，就把亲事定了。临要结婚时，罗德成不知从哪里听到近亲不能结婚，死活不同意这门亲事。他爸妈哪里由得他，又是打又是骂，再说小王己怀上了他的孩子。谁料，婚后不久，早产生下了一个肢体不全的死婴，几年都怀不上，后来四处求医，又终于怀上了，可生下来就是这个样子，后经医院检查，根源是近亲结婚。丈夫知道后，成天喝洒消愁，啥都不管。
　　 小王边说边用手抓着头发，轻声哭了起来。她下决心，这次等小天福出院后，就申请离婚。可她担心的是两个呆傻的孩子咋办啊。
　　 看到王英子苦不堪言的样子，三姨妈当时就傻了眼。当我再去看她时，她拉着我的手就哭。三姨妈出院后，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叫我快去把妈妈接来，说她想妈妈了。我一听开心极了，赶忙回到家中，把这些告诉妈妈，妈妈当时哭了，一边哭一边收拾东西，还催着我陪她去三姨妈家。
　　 金秋十月，阳光明媚，满山遍野一片金黄。在这个丰收在望的好年景里，妈妈去了三姨妈家，久违的两姐妹相见时，紧紧地相拥在一起。她们心中疙瘩终于解开了，脸上露出了甜蜜喜悦而又灿烂的笑容。
　　
　　 2022.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