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城东到城西
　　 公交车横穿整个城市
　　 古树，老街，旧台门，河埠头
　　 没能装进车厢
　　 世界一部分在低头的手机里摇晃
　　 一部分在大妈们的方言中滑动
　　
　　 我走进办公大楼
　　 我换下制服，穿回被异乡搓洗多年的便装
　　 暮色离头顶只有几尺，能够感受到
　　 它的重
　　 荤腥装在环保布袋里，即将变成晚餐
　　 我即将失去又一个日子
　　
　　 想到很多人在此有名有姓地活过
　　 留下不少故居
　　 想到自己身份证上的永久期限
　　 我用力推开斑驳的楼门
　　
　　 ◎ 适度
　　
　　 等那杯水再凉一点
　　 我才能端起大口大口地喝
　　 “需求法则或生存原理，远远高于现象学”
　　 现在我就看着它
　　 从滚烫里抽出柔软的腰肢
　　 而双手出于敬畏，停在迟疑里
　　
　　 情人节，绝对不宜说色衰而爱驰
　　 外面，阳光淡淡
　　 一束香水百合正被花瓶蓝色的螺纹拥抱
　　 现在那杯水的温度恰好
　　 现在我喝下它，把一个字含在舌尖
　　
　　 ◎ 立锥之地
　　
　　 我坐在十八楼四十平米的客厅里
　　 来自西班牙的吊灯高悬云纹
　　 柚木地板光洁，明亮。环绕音箱正在播放
　　 春之声圆舞曲
　　
　　 这时候，我想起童年的小院
　　 隔壁蓓蓓家的橙花总是先于果实
　　 从院墙上爬过来
　　 我守着煤球炉的烟雾与火光
　　 一壶水正慢慢沸腾
　　 小鸡仔在一平米菜园里撒欢，啄食我种的菜秧
　　 我迈着五岁的脚步驱赶，呵斥
　　 它们张开慌乱的小翅膀，四处乱跑
　　
　　 天色暗下来了，父亲还在手术室忙碌
　　 我踮起脚尖，在门后的吱呀声中
　　 寻找白炽灯沾满污垢的拉绳
　　
　　 ◎ 忏悔的眼神
　　
　　 女人从告解室出来，低垂着头
　　 双手紧握胸前的十字架
　　 她落泪，微笑。仿佛如释重负
　　 土黄色裙子摩擦地面
　　 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很快又被钟声掩盖
　　 教堂外，鸽群刚好起飞
　　 战争还在继续
　　
　　 空椅子排列规整
　　 在上面坐过的信徒，有些隐身一本卷边的圣经
　　 有些再次进入集市，为一小袋土豆
　　 和商贩讨价还价
　　 十字架上的人，保持侧头闭目姿势
　　 谁也不知道
　　 他是不是一度抬起头
　　 目送一位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