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许笑住院了。
　　 不是高校大院，也不是西大院，而是全市最大的医院，心脑血管科。
　　 一个身体倍儿棒，吃嘛嘛香的高大男人，一个从浮华之地坠入对他而言医院似深井里的男人，一时之间还真是无法适应。许笑感觉自己像是被关进动物园的野兽，手脚都被困在几个平方的病房里，他瞪着眼睛，许笑的眼睛比较大，双眼皮，瞪起来眼球有点向前突，有点骇人，只不过，他也只是瞪瞪而已，最后还是很无奈地把眼睛闭上，听从医生的安排。
　　 许笑有几个平方已经不错了。随着现代生活的日渐提升，人们不再发愁住不起医院，一点小病都要住在医院调理，医院的人越来越多，病房大楼越建越高，却总有安排不了的病号，正像高速公路越修越宽始终改变不了堵车现象一样，有时候，医院的走廊上，都安排满了病床。
　　 李文泽，个头儿并不高，和高大的许笑站在一起，要低一头半，娇小的身材，乌黑的头发直直的，皮肤白皙，笑起来一对酒窝儿特别招人喜爱。她对许笑住院的事情奇怪也不奇怪，只是心中怪怪地难受。毕竟她努力劝解过许笑，因为许笑太爱交往了。他的心目中，老婆没有哥们儿重要，文泽不是要吃许笑那些朋友们的醋，每一次，许笑喝得酩酊大醉回家，文泽就气不打一处来。
　　 他呕吐，她为他收拾，他一喝醉，不洗脚不刷牙倒头便睡，文泽感觉此时的许笑，没有半点男人的风度，纯粹一醉鬼模样。
　　 文泽试图劝许笑少喝，醉醒后的许笑，胃里翻江倒海地难受，发誓以后滴酒不沾。过一天时间，该下班的时候不下班，一打电话，准准坐上场了。文泽用不理许笑的方式也枉然，你不理我，我更懒得给你说话呢。要是说他几句，许笑振振有辞：“你懂什么呀！不抽烟不喝酒那还叫男人吗？大家都不喝酒，中国的酒文化怎么源远流长？你知道吗？丫头，中国的酒业给中国创造多少个利润？女人啊！永远都是头发长见识短！”
　　 礼拜三这天晚上十点左右，月朗星稀，文泽无聊地趴在阳台看星星，听见门“啪”的打开，许笑下班回到家，身上泛着酒气，笑眯眯地瞅着手中的两瓶茅台：“李文泽，我给你说，这两瓶酒价值快两千元了！你给我放好，星期天老梁说要到家里来，你给整几道菜出来！啊，听见没有？”
　　 文泽缓缓从阳台走到客厅，看看许笑，没有吭声，默默地接过来茅台，放在橱柜里。
　　 许笑去上班的时候，文泽越想越不是滋味！老梁者，许笑酒肉朋友之一，喝点酒满嘴跑火车。文泽想不明白，男人交友的原则是什么？是不是觉得认识的人越多越有本事？切！什么逻辑。
　　
　　 二
　　 最初认识的许笑并不是这样的，记得当初和他相识，许笑温尔文雅，有着男人的标准个头，皮肤古铜色，很健康，健壮，是那种一下子让女孩子着迷的帅气男人。
　　 文泽很冷静，并没有因为他的帅气而一下迷倒。两个人经过将近两年的恋爱，也是经历感情考验的。文泽喜欢文学，许笑那时说话很有风度，文质彬彬，相当有文采，有时也有点文学爱好者的善感多愁和很有风度的忧郁，正是这些，文泽感觉到找到了知己，才渐渐进入爱河，继而走进婚姻的殿堂。而今，许笑变化得她有点不认识。每次喝醉，争吵的时候，许笑时不时嘴里冒出粗鲁的话。
　　 文泽擦拭橱柜时看到里面两瓶茅台酒，忽然间思绪万千，男人在外打拼，难免有些应酬，这些都可以理解的。只是许笑滥交酒肉朋友，文泽有点难以接受。
　　 想到这里，文泽忽然来了灵感，你不是要用这两瓶酒招待所谓的贵宾吗？我偏偏不让你好好招待。
　　 文泽并不去想这两瓶酒价值多少，只是一种力量的驱使，她拿起酒瓶，废一番周折才打开，径直走到卫生间，倒进便池中……
　　 过一会儿，冷静下来的文泽看着空空的两个茅台酒瓶，觉得有点后怕，许笑回家发现这两瓶酒不翼而飞会是怎样的反应？岂不是要引发家庭战争吗？
　　 文泽脑袋里飞快地反应应对计策，这个时候，她的鼻孔里还是茅台酒的浓浓香味。她又飞快跑到窗前打开所有房间的窗户，一遍一遍的冲洗便池，以便这种浓浓的香味尽快散去。
　　 等做完这些工作，文泽的视线转移到家里水瓶上，没有酒，只有以茶代酒。文泽把瓶里的热水倒进凉杯里。其实，完全可以用自来水直接灌满，文泽有点害怕许笑喝生水会不会拉肚子？他生病了还得我来照顾，想到这里，文泽决定用凉白开替代茅台酒。
　　 茅台空酒瓶里倒满凉白开，文泽小心翼翼地把瓶盖盖好，她心中七上八下，要是许笑回来发现怎么办？不管他！小女子敢作敢当，他要是能够正确理解我的良苦用心就好了，我，我还不是为他的身体着想吗？再这样喝下去，许笑的身体会喝垮的。
　　 男人的身体差不差，女人是最能感觉到的。酒精侵蚀着许笑的健康，文泽能够感觉出来。几年的夫妻，细微微的变化都能体会到。
　　 好在，许笑下班回来就没看橱柜，因为他没有时间看，他喝得酩酊大醉，躺下就睡。
　　 文泽看着熟睡的许笑，不知道为什么，感觉自己很孤独。这种孤独感是在没见到许笑之前才有过的，认识许笑后，文泽就有精神上的依赖，总觉得自己是最幸福的女人，许笑性格开朗，爱讲笑话，时常逗得文泽开怀大笑，有许笑，就有爱，文泽总这样想。
　　 而今，许笑几乎没有时间和她一起逛街，看电视，评论某个女主角的长相，夸夸男球星的肌肉。因为他的世界只剩下那些所谓的朋友，所谓的社交，酒场。
　　 而文泽的世界，只有许笑，没有许笑，文泽感觉空了。
　　
　　 三
　　 本来上午倒掉茅台酒，文泽还挺心虚的，晚上看许笑这种表现，文泽一点也不后悔倒掉那两瓶茅台，她理直气壮地想：如果许笑因为这两瓶酒和她闹，她也绝不退让，大不了分手！如果许笑一直这样下去，两个人分手文泽也绝不可惜，尽管，她心中会感到疼痛。
　　 星期天终于来了，天气挺好，太阳暖暖的，微风轻送。上午十一点左右，老梁敲门。文泽在厨房准备菜，许笑忙不迭地去开门。文泽毕竟是心虚的，听见门“咣当”一声，正在切莲菜的她手一偏，居然切到中指，血，一下子冒出来。
　　 “哎呀！”许笑听见文泽惊叫，赶快跑到厨房，看见文泽正用水冲洗伤口。
　　 “切到手了？怎么不小心点呢？别用水冲，容易感染的！”许笑一个箭步过去捏住文泽的手指，用强迫方法止血。
　　 “来来！卧室里有碘氟，先消毒。”许笑拉着文泽从厨房出来，经过客厅文泽看见老梁坐在沙发上，文泽尴尬地冲老梁一笑。
　　 老梁带着一副眼镜，文质彬彬的样子很难和酒鬼联系一起。
　　 家里有碘氟，也有棉签，纱布，许笑认真地给文泽包扎伤口。这情景让她想起两个人刚认识的时候，去山顶采风，文泽刚说有点累，许笑就背着她上山，文泽或许就是因为他细微微的关爱才被感动的。女人，都有一颗善感的心，也许，男人给她座金山不见得感动，一个细微微的关爱，让她牢记终生。
　　 文泽想到这里，忽然想去触摸许笑浓密的头发。她的手指即将触及到许笑发梢的时候，许笑忽然抬起头：“好了！以后要小心点，你什么时候变得毛手毛脚的？”
　　 文泽看着许笑大大眼睛里满满的关心，勉强挤出些笑意。
　　 “你今天怎么怪怪的？”许笑忽然非常严肃地说，一下子把文泽的心脏提到嗓子眼儿：难道？他已经发现了吗？
　　 “是不是想我了？晚上，等着我哦！”许笑说这句话的时候，表情透着坏坏的笑意。
　　 哦！文泽长长舒口气。
　　 “这样吧！许笑，莲菜炒一下，你和老梁就可以吃了，家里手纸用完，我下去买点，你们俩尽情地玩吧！”
　　 文泽想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虽然这是自己的家，此刻她只能称它是是非之地。
　　 “去吧去吧！”许笑也不想让文泽在家，免得她闻见酒气。
　　 买一提纸会多长时间啊！文泽和超市的老板阿翠聊天，她有些心神不宁，这个时间，酒该打开了，文泽开始想象许笑尝到“茅台酒”时的表情。只是她无法幸灾乐祸。她甚至觉得有些莫名的悲凉。究竟，是谁逼着她这样做？做这件事是文泽不情愿的，她或许想证明一下她对许笑无限度地喝酒已经深恶痛绝了，也仅仅只是想证明一下吧。
　　
　　 四
　　 文泽和阿翠有一句没一句的搭着话，今天是个大晴天，中午的太阳光照在文泽身上，更加温暖，好贴心，文泽的上眼皮和下眼皮在打架，好想睡着。要是许笑不在家请人喝酒，这个时候，文泽该是午休的时间，许笑这样做，扰乱她整个作习规律，好可恶啊！
　　 “李文泽！你给我回家！”阿翠说的什么，文泽并没有听清，她有点昏昏欲睡，许笑低沉的一句话，文泽睁开了眼睛，困意全无。
　　 许笑正怒气冲冲地瞪着文泽，本来眼睛比较大的许笑，此刻的眼睛瞪得像一只发了怒的公牛一样，两眼冒火，似乎要把文泽点燃。
　　 该来的终究要来，文泽刚才还在心虚，想象着这一刻该怎样应付，此刻，她反倒镇静下来，既然要面对，那就面对好了。
　　 “你说，你为什么这样做？”许笑脸色通红，咬牙切齿。
　　 “这还用说吗？这是无声的反抗！告诉你，以后别来家喝酒。不，以后别再过度喝酒。”说这话的时候，文泽那支被切到的手指“嚯嚯”地疼痛。
　　 “你知道今天你让我多丢面子吗？我向老梁吹嘘这是价值两千元的茅台，喝到嘴里变成了白开水！”许笑说到这里一脸的懊丧，可想他当时有多么尴尬。
　　 “茅台也无非是酒，喝到肚里照样伤肝伤胃，凉白开还不至于伤害那么大呢。”文泽今天已经豁出去了，她并不认为她有何错，但她不争吵，只是用平和的音调给许笑讲理。
　　 “你不要以为打着关心我的名义胡作非为我就能原谅你！李文泽，这回，我坚决不原谅你！”许笑的怒气又回到脸上，他手指着文泽，她看见他的手微微发抖。
　　 “做这件事就没打算让你原谅！”李文泽冷冷地看着这只发怒的雄狮，她心中毫无畏惧，声音也提高许多。
　　 两个人越吵越凶，越吵心越凉。到最后，李文泽再也不吭声了，懒得理你！
　　 “你不要以为沉默就是道歉，你今天必须口头向我真诚道歉。”许笑咽不下这口气，还在不依不饶。
　　 李文泽绝不说道歉的话，因为她觉得自己没有错，她轻蔑地看看许笑，不理他。
　　 争吵是夫妻关系僵在那里,变成冷战，文泽和许笑将近两个星期不讲一句话，两个人各做各的事情。这种冷战的方法很空前，李文泽已经横下心，你不主动理我，这辈子我不会理你的，错不在我，如果我先开口，说明我承认自己错了。如果你许笑的心中，两瓶酒比老婆还重要，这日子过着什么劲儿。
　　 许笑到后来也不再说话，他也想过自己应该拿出些男子汉的包容来对待这个李文泽，想想还是应该拿出男子汉的尊严来对待，这样，才能让她受到教训，以后不要冒犯我男人的尊严，哼！
　　 夫妻同住一套房，同睡一张床，背靠着背，不讲一句话，这样的日子很难捱。
　　
　　 五
　　 许笑几乎每天有酒场，李文泽干脆每天晚上出去跳广场舞。日子要过，李文泽本来不喜欢跳舞的，既然，你许笑每天不着家，咱们就各自过自己自由的生活吧。
　　 广场上，跳舞的人太多了，年轻人，大妈，女人男人都打扮得漂漂亮亮，风度翩翩，人们随着音乐的节拍陷入自我的沉醉，这也是一种生活的享受，我李文泽为什么要天天面对空空的家呢？
　　 许笑一开始没有发现李文泽跳舞，偶尔有一天，他和一名叫憨宝的哥们喝酒，席间，许笑总是发现这老几喝酒偷奸耍滑，一满杯是两个酒，他总是倒七八分满，许笑性格耿直，看不惯这种行为，提醒他，这老几还振振有辞：“怎么这么小心眼儿？斤斤计较，不，点点滴滴地计较。”从酒品看人品，许笑认为这就是偷奸耍滑，他不喜欢和这样的人交往，宴席早早不欢而散。
　　 许笑回到家里，原以为文泽会在家里看电视，或者做些家务。这女人太爱干净，家里总是收拾得井井有条。这一点是许笑喜欢文泽的重要因素之一，这辈子娶个懒婆娘可怎么好呢？
　　 他打开客厅的灯，茶几上吃过的饭菜，还有餐具都没收拾，屋里静悄悄的。这女人跑哪里去了？许笑心想，两个星期了，两个人一直不讲一句话。文泽空前倔强，这事要是放在从前，她会撒个娇，许笑也就慢慢放下，一切很快烟消云散，这一次，她没撒娇的意思，保持着空前的冷漠。
　　 许笑每个卧室里寻找，结果还是没有看见文泽，他有些颓废，这间屋子里忽然没有这个女人的身影，许笑感觉空落落的。
　　 男人的自尊，他不想主动给文泽打电话，坐下来等她。
　　 半个小时过去，李文泽还没有露面，许笑有点坐不住了，这不是文泽的风格。
　　 她晚上干什么去了？许笑开始胡思乱想，她不会是有外遇了吧？这个想法一出现，许笑吓出一身冷汗。不，不可能，文泽不是那种人，她心地善良，特别重感情，她不会的，就是太了解她，许笑才放心她。
　　 许笑正胡思乱想，听见门锁动了一下，咦，回来了，他赶快正襟危坐，装出一副很严肃的模样。
　　 李文泽刚跳完舞，身上的汗还没完全下去，嘴里哼着歌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