壬寅元正某日，夜月将盈，风徐星朗。步出辟里，不觉郭外。向好静谧，于阡陌间快一时之郁，开襟放怀，慨然欲歌。或有歌而逆曰：“申矣千载，无物以比；于今奈何，毁为之一！”只此短语，反反复复，如怨如诉，声极愤懑，似不忍听。谛听之，卒不知其所云。既迩请问，曰：“某非他，人之为最也。”曰：“何以戚切？”初以摇首，穷究始曰：
　　 夫盘古开天，女娲抟人。开混沌而分阴阳，悬日月而万物方昌。田四野以果腹，衣未鞟以当裳。须纪事以结绳，凡决事以聚邦。绳无所谓不靱，风雨蚀而遂丧。族无所谓不知，光阴逝而难当。于是，有仓氏颉者，请缨于有熊，仰观吐曜，附察含章。辨虫形，审鸟迹，临龟图，摩云绘，取天地之物象，运圣灵之睿智，发人心知以毫光。以致烟篆以代绳，作文字以炳彰。天雨粟以忧民饿，鬼夜哭以惧人劾。自文肇始，而有太极。幽赞神明，始知天地。河图八卦，洛书九域。开人文之元，立天地之心；创诸多文字，独吾最之为最。圣王制诏，直臣请命；诰令驰于六服，檄羽飞来边境；武官开疆以括土，文官安民以理政；雁塔题诗，燕然勒功，高台比剑，殿阙点红，最字一出，余概不更；最下为卑，最上为崇，最上无以复上，最名无以复名。药石之用，术数之精，莫不征之以至尽，求之以至能，唯其最也，是为之精。指物极劣，辄以最说，指物极优，也以最收。若曰最少，则无复更少；或曰最优，亦无复更优。若云之一，中必有比；中既有比，何以最支。少之又少，方为最少；好之又好，方为最好；最大之一，非是最大，最好之一，焉有最好。央央之国，人为最众，巍巍珠岳，是为独峰；半万文脉，可谓最古，四大发明，可谓最宏。逮之近世，百年屈辱可谓最深，群寇侵凌可谓最重；求玄奥于西土，立自强之心性；帜鎌刀与斧头，解倒悬之黎众，转乾坤以重置，起亡国之痼病；何言功知至伟，唯过泰山谓最重。而今之年，最愈可观，诸事百业，其兴最难；砥砺奋斗，填海移山；一星两弹，耗时最短。五洋探深，九天探远，无比曰独，无偶曰单。据此为最，何俦何侣；独傲群雄，不卑不鄙；表事物之优劣，无以可并；言士人之贤愚，未及有二。嗟夫，几曾何时，逐尘后起；不求质地，但缀之一。何其不知，诞妄无比；既容之一，最何以实？最之一见，极端唯一；既有之一，何最之立。混珠以鱼目兮，乱人目兮；攀富以结贵兮，难成眷兮；最之之一，漠视逻辑；之一之最，不仑不类。非我自恃而苛求也，实先贤之赋义耳。君不见凡功因之一而谬奖，至恶因之一而荡逸；文章缘此而有失之含浑，学子因彼而误于万世。吾已谕之昭然，尔唯默然，何不知其如枯木邪。
　　 观其语急而愤，恐伤之体肤，遂好言慰之，曰：是非不分，牂羝不辨，宁七尺何俗乃尔！遂扬长去。月向昏冥，最影渐绰，须臾来风习习，而终归于化焉。
　　 赞曰：天地万物，皆分殿最；殿者或群，最者极位；不可有二，之一何谓；强而凑之，终是乖诡；先圣仓颉，初创文字；格式繁简，各具深义；辨之须明，用之得体；似是而非，舛乱最易；致字自语，方知怨怼；于今学人，岂可大意；既称其最，莫再之一；慎之慎之，蛇足狗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