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没想到，虚度半生，竟然与文字结缘。几十年如一日，像个勤劳的“农夫”，荷锄文字间，执笔为犁，笔耕不辍。
　　
　　 一
　　 年近花甲。按照市里统一规定，不再担任领导职务，退居二线，彻底告别文字综合工作。原本以为就此与文字一拍两散，不再荷锄文字间。不承想，一眼望到“江山”，便又拾锄深耕起来。
　　 对我来说，这是一次重要的“转型发展”。虽然有一定的写作基础，但过去写点散文言论什么的，都是偶尔为之，就像整天吃大餐，偶尔吃点小菜，调剂一下公文写作枯燥的口味。到了“江山文学网”，才知道文学原来是这个样子，散文应该这样写，才知道自己距离文学创作还有很大的差距。耳畔响起刘欢的歌，“辛辛苦苦已度过半生，今夜重又走进风雨”，没啥大不了的，“只不过是从头再来”。
　　 我们当地有一本纯文学杂志《海燕》，以刊发小说、散文、诗歌为主。过去我不怎么看，一期一期地放在书柜里。现在，全都摆在案头，每日精读一番，用心品味。去年七月的一天，读到一篇题为《橄榄圆传奇》的散文，觉得特别熟悉。登录“江山”一搜，是岚亮老师的作品。我给岚亮老师发信息，要来地址，把这期杂志邮寄给他。这样我便结识了岚亮老师，知道他与我是同行，年龄相近，也退居二线了。当时，我初到“江山”，非常不明白，一些在报刊发表的文，为什么在“江山”得不到“红豆”呢？岚亮老师指点我，在“江山”要多写纯散文，不能再写“千字文”“副刊文”，要有新意、有深度、有广度。一句话点醒梦中人，我把“副刊文”扔到一边，开始全新的散文创作。
　　 曾记得小时候，我是一个敢上屋掏鸟，敢下河摸鱼，动感十足的男孩。而文字呢？在我看来，就像一个文静的女孩，隽永、清新、雅致。岁月如歌，唱和之中就把一个动感男孩与文静女孩糅合在一起，歌声宛转悠扬，余音袅袅。
　　 度过街头“摸爬滚打”的日子，读上了高中。这个时候，作文是高考一个很重要的得分项。为了训练我们写好作文，老师经常搞连堂课，用两节课的时间，专门写作文。记得有一次，老师让我们模仿《荷塘月色》写一篇记叙文，题目自定，字数八百，说完老师就回办公室了。
　　 教室里，同学们打开作文本，开始写文。教室里的气氛有些怪异，平时就是个话痨的，愁眉苦脸地构思构想，变得默默无语；平时不爱搭理人的，因为心中没数，也与前后左右沟通无障碍了，窃窃私语，交头接耳；平时特别阳光的，变得焦虑起来，写一行撕一页，再写一行再撕一页。
　　 我没动笔写作文，悄悄从教室溜到操场。操场上，一帮男生女生围成一圈打排球，赶忙挤进圈里：“大点圈、大点圈，算我一个。”过了一会，看见操场另一边有男生在踢小场足球，又跑过去：“几比几了？算我一个，踢左边前卫。”
　　 下课铃声响起，我已经是满头大汗。跑到水房洗把脸，回到教室，一番思考，在作文本上写下标题《萤光点点》。我把月夜看萤火虫的情形，描绘记叙下来，符合老师要求，一气凑够八百字，交上作文本。三天后，作文本发下来，上面是一个大大的“优”字。老师让我朗读作文，然后点评说，这是一篇意境高远、文字优美的记叙文。
　　 关于作文的高光时刻，体现在高考之后。据参加批卷的老师说，那次语文作文评分范文，就是我在考场上写就的文章。当时作文给的什么素材，怎么立意破题，我都记不住了，而且于事无补，最终以十几分之差名落孙山。
　　 记得备战高考时，老师常拿爱迪生的名言激励我们：天才是百分之九十九的努力加百分之一的灵感。这里关键词是“努力”，突出强调的是勤奋，要求我们像愚公那样挖山不止。后来，才知道爱迪生这句名言，还有下一句：“但是，这百分之一的灵感远比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重要。”
　　 也许，我在为文写字方面，具有那个“百分之一”的要素，谁知道呢。
　　
　　 二
　　 高考失利对我没有太大影响，收拾下心情，到企业上班。装卸工、龙门吊司机，啥活都干，不怕苦累，人生豪迈。这些工作与文字不再有丝毫瓜葛，连记账都不用。若是说与文字有关的事，那就是我始终坚持读书，书中有文字写就的迷人故事。
　　 四年后，我调到企业团委工作，任宣传干事。作为宣传干事，不得不与文字打交道。只是我没想到，这一路一走就是三十多年，爬坡过坎，滚石上山。既然与文字打交道了，咱也没啥好怕的，不是有那“百分之一的灵感”嘛。
　　 有一次，组织团员青年开展学雷锋做好事活动，我把活动情况写成一篇三百字的消息，交给宣传部长审核。等到宣传部长将修改稿反馈给我时，整个人瞬间石化了。一页稿纸的空白处，全是部长用红色油笔改写的蝇头小字，一片红，红得我无地自容，像一个初学驾驶的人，刚起步就熄火。如此看来，老师把爱迪生名言后一句省略掉是正确的，哪有什么“百分之一的灵感”，为文的路上只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努力。
　　 下班后，直接到新华书店，买了一堆新闻写作的书。认真地读，细心的揣摩，琢磨“狗咬人不是新闻，人咬狗才是新闻”内涵外延，掌握“五个W”的用法，搞清楚消息与通讯的区别。不仅刻苦学习，还要勤于动笔，不断实践。工友同事们还会看到球场上那个动感男孩，但更多时候看到的是一个伏案疾书的文静“女孩”。
　　 慢慢地，呈送给部长的稿件上，红字越来越少。直到有一天，部长说：“我不用看了，你已经成手，直接投稿吧。”为这句话，自己一个人欢喜了好几天。
　　 慢慢地，不再满足新闻消息这样的豆腐块见诸报端，开始尝试散文写作。1989年11月14日，我写的《金银花》盛开在大连晚报文化副刊上，这是第一次把自己的散文变成铅字。虽然只有短短的八百字，于我而言，却字字珍贵。
　　 慢慢地，喜欢上写作，虽然在为文的路上，始终蹒跚着。约上企业里一帮文学爱好者，利用宣传干事的优势，创办了一个文学小报。每日里忙着筹稿、写稿，忙着刻蜡板，油印小报。下班坐公交车，好多次因为琢磨文章而坐过了站。
　　 一群年轻人陶醉在文学天地中，在字里行间体验着人生种种的故事，有的悲伤，有的痛苦，有的欢笑……稚嫩的文笔，不成样子的文稿，努力去还原生活的底色，然后自以为乐地笑侃着，“童孙未解供耕织，也傍桑阴学种瓜。”
　　
　　 三
　　 在企业工作十五年后，我考取了公务员资格证。在与用人单位洽谈时，选择了报名比较少的综合处。原本以为，综合处工作一定是繁杂的，否则干嘛叫综合处呢？谁知道，到机关上班，才搞明白综合处的工作很单一，就是一个字“写”。
　　 有一首歌唱道：“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拼。爱拼才会赢。”既然我与文字的缘分是命中注定，那啥都别说了，稿纸就是土地，钢笔就是犁杖，扶犁耕耘，躬耕字间。
　　 这回有了以前的教训，上班第一天就把“百分之一的灵感”抛到脑后，全身心地致力于“百分之九十九的努力”。好在有企业那段文字经历，很快适应了机关文字综合工作，开始真正意义上的“以笔为犁”，笔耕不辍。每天忙乎着起草报告、总结、讲话，插空赶写消息、通讯，空闲时间写点时评言论，还要应对各种临时性工作。
　　 “小朱，天健网成立一周年，起草个贺电。”好的。
　　 “小朱，一位老干部去世了，写个讣告。”没问题。
　　 “小朱，我儿子评职称要在期刊上发表篇论文。”行，你儿子叫啥名？
　　 这个时候，我真像一个“农夫”，荷锄文字间，既得种豆，又得种瓜。有道是种豆得豆，种瓜得瓜。十几年的时间里，累计在报刊上发表新闻类稿件约四十万字，发表散文言论时评类稿件约二十万字，还拿了不少奖项，最高的是全国好新闻评比二等奖。
　　 最令人开心的是，那时纸媒都有稿费。一个短消息都能给个三十、五十的，一年下来，差不多有两三万元的稿酬。这些“银子”还不用交到“柜上”，直接进入自己的“小金库”，自由支配。隔三差五，同事们就起哄，嚷着要“哈血”（喝血的意思）。下班后，男男女女到小酒馆搓一顿，潇洒地用稿酬支付。那气派，好像花得不是自己的钱。
　　 花钱潇洒，小酒怡情，背后却是“农夫”耕耘的辛苦。那年，我在北京考察调研，忽然接到秘书长打来的电话，让我速归。原来是一个部门起草的材料质量不高，秘书长不高兴了，让我回来改稿。赶紧订机票，当晚八点多钟回到办公室。接过材料，先诊断出问题所在，然后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脑屏幕，手指在键盘上“飞舞”。一通埋头苦干，凌晨四点多，敲上最后一个句号。在沙发上睡会，眯不长时间天就亮了，用文学的语言说，东方露出鱼肚白。
　　 后来，我担任了研究室副主任，直接动笔的时候少了，大多是出出点子、改改稿子。虽然写得少了，但加班加点、点灯熬夜仍然是家常便饭。没办法，四平八稳是干不好文字综合工作的。有一天，忽然听说市政府研究室主任曹连新病逝，正值壮年，还不到退休年龄，令人扼腕。唏嘘之时，接到日报社冯编辑的电话，他听说曹主任去世，想起了我。电话中，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保重身体。我千恩万谢，依然故我，好在动感男孩的底子还在。
　　 转过年来，我被评为“曹连新式好干部”。
　　 而今，在“江山”荷锄耕作，不知不觉快一年了。渐渐地文集里的“红豆”多起来，像春天破土而出的麦芽，又像秋天沉甸甸的麦穗。有道是一分耕耘，一分收获。算算收成，拢共发表散文、小说108篇，其中精品推荐81篇，一个不错的年景。“农夫”笑了，生活更加朗润起来。
　　 与友人闲聊，他赞叹之余，问了一个直击灵魂的问题：这些“红豆”干什么用？是呀，换钱？不大可能，即使可以换，也是小钱。装点门面？四十就不惑了，耳顺之年还需要装点吗？沉思片刻，我回答他两个字：分享。
　　 人这一辈子，不论是高贵的、卑微的，还是伟大的、平凡的，都有故事，或成功，或失败，或欢喜，或愁苦……以文字的方法记载，以文学的方式写出，与人分享，这大概就是荷锄文字间的全部意义。生活中，那些风里来、雨里去的农民，辛勤耕耘，不也是这样吗？种瓜的，种豆的，种粮的，种果的……最终都是分享。
　　 荷锄扶犁，意气风发。“江山”是沃土，我和芸芸“江山人”都是勤奋的“农夫”，深耕细作，种豆得豆，其乐融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