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东篱】记一位特殊的朋友(散文)
她是我生命中的一位特殊的朋友,之所以说她特殊,因为在外人看来,我和她怎么也不可能成为朋友。我和她既没有共同的兴趣和爱好,也没有特别密切的交往,甚至不知她姓甚名谁,但这位朋友却让我经常想起,且念念不忘。
一
闲来无事,翻看旧日的照片,边看边感叹岁月的飞逝和无情。当一张两个人的合影映入我的眼帘时,我的目光停留在了这张照片上。照片是我和一位大姐的合影,照片上的我,身着一袭淡绿色的裙装,脚上穿着一双时髦的高跟鞋,长发飘飘,秀美端庄,青春洋溢,神采飞扬。站在我身旁的大姐,穿着异常简朴,上身穿着浅灰色的上衣,两个袖口高高地卷起,下着黑色的裤子,脚上穿着一双平底布鞋,大姐梳着短发,三十多岁的年纪,目光中透出一种温婉的神情。我挽着大姐的胳膊,我们靠得很近,照片的背景,是我上大学时校园的一面院墙,墙面的背景是粉色,给这张照片增添了几许暖色调,这张照片让我的思绪穿越了时空,回到了大学的校园。
五月的校园,风景秀美怡人,花坛内正盛开着五颜六色的花朵,娇艳欲滴,教学楼两侧绿树成荫,白杨树高大茂盛,翠柳婀娜多姿,从教学楼回到宿舍楼的路上,清风拂面,花香沁脾,感觉舒爽又惬意。
我们学校共有六幢宿舍楼,我们班的女生住在第五宿舍楼,我还记得那时我住的是505房间,从教学楼回到宿舍楼,需要途径第一、第二、第三、第四宿舍楼才能够抵达。记得有一天回宿舍的路上,感觉在二、四宿舍楼前多了一道不同寻常的风景,在第四宿舍楼前的一棵杨树下,坐着一个梳着短头发的中年女子,她低着头,手里拿着一只皮鞋,正在缝补裂开的口子,她的手在上下穿梭,不停地飞针走线,她的注意力非常专注,仿佛把所有的精力都集中在了她手中的鞋子上,根本无暇抬头观看路上来往的行人。离她不远处的另一棵树下,坐着一个中年的男子,是修鞋的,这个修鞋的男子大约是一年前来的,我们宿舍的姐妹中,如果有谁的鞋子掉鞋跟了或者裂个口子,舍不得扔掉的,就找那个修鞋的男子修一下,修鞋,总比买一双鞋便宜多了,那时候,我们宿舍的姐妹还保持着节俭的好风气。
说起我和大姐的缘分,还要从那次她的遭遇说起。有一天上完晚自习,我回到宿舍时,听到宿舍的姐妹们气愤填膺地诉说着,我们宿舍共有八个女生,我们八个人按照年龄的大小排号,我排老五。只听三姐莲花说,那个男的怎么能动手打人?太霸道了!六妹彩云说,那个修鞋的女子真可怜!我没有看到打人的场景,但听到姐妹们的叙述,我对修鞋大姐产生了一种同情心,也许是我小时候喜欢看《水浒传》的缘故吧,心怀侠义衷肠,真希望自己拥有一身高超的武艺,路见不平,挺身救助。
我有两天没有见到修鞋的大姐,第三天大姐出现了,我看到她的嘴角边还有伤痕,心里暗暗为她鸣不平。我和宿舍的姐妹说,以后谁的鞋子坏掉了,不要再去让那个男子修理,都去找大姐修鞋,好不好?大家一致赞同。
其实,这话说完以后心中就觉得不是滋味,大姐和那个男子都是穷苦的人,都值得同情,我甚至想找那位大哥理论一下,希望他可以宽容大姐一点。
二
有一天在雨中漫步时,走着走着,感觉鞋子里好像进水了,袜子变得越来越潮湿,回到宿舍后,脱下鞋子仔细查看,才发现,原来右脚穿的皮鞋的侧面裂开了一个小口子。这鞋虽然穿了有一年多了,但看着还很新,扔了感觉怪可惜的,就决定找大姐修修。我把鞋子送到大姐那儿,问她多长时间能补好,大姐说,现在手里没活,差不多二十分钟就能缝好。二十分钟不算长,我就决定在那里等着大姐修好,大姐从身后递给我一个小板凳,让我坐下来等。
等待的时候,我和大姐开始闲聊,大姐问我读几年级了?我回答,念大三,还有一年多就毕业了。大姐说,真羡慕你们这些读书人,将来毕业有好的前途,可以找一份好工作。我问大姐,你家姐夫做啥的?大姐听完,沉默了一会儿,没有说话,我看到她的眼里噙满了泪水,可能我的问话触痛了她的伤心处。过了一小会儿,她说,他半年前因病去世了。我问大姐,那你家里有小孩吗?大姐说,有一个儿子和一个女儿,儿子十岁了,女儿八岁了,现在都在读小学,因为没有技术,也没有资金,为了养活两个孩子,供养孩子读书,才出来修鞋贴补家用。听了大姐的这番话,我对大姐更充满了同情。
有一天,我收拾箱子里的衣服,有一些衣服我很少穿,于是,我就把这些不常穿的衣服都送给了大姐。当我给她衣服的时候,大姐口里连连和我说谢谢。我说,大姐,不用谢,反正这些衣服我也不穿了,放在箱子里又占地方,你不嫌弃的话,就凑合穿吧。大姐就不再说谢谢了,但我能看到大姐的眼里流露出感激的神情。
我再一次找大姐修鞋的时候,大姐说啥也不收钱,我只好把钱扔给她就跑掉了。再以后我的鞋子需要修的时候,我就把钱和鞋子给六妹彩云,让彩云帮我到大姐那里修补,而且嘱咐彩云,一定要多给大姐一些钱,她生活不容易,并让彩云替我保密。
三
时光飞逝,岁月如梭,转眼就到了大四的最后一个学期。我们宿舍的女生,一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在校园内合影留念。有一天,我和彩云一起在校园散步,彩云说,我给你和大姐照一张照片留作纪念吧。于是,我们就去找大姐,大姐听后非常开心。
到处是照相的学生,我们走出校外,找了一处人少的地方。彩云说,这面墙的背景色很好,你们两人就在这里合影吧。于是,就留下了这张我和大姐的唯一合影。
毕业的前两天,大姐来宿舍找我,问我有什么需要帮忙?我说,需要购买一条捆扎行李的绳子,学校附近的超市的绳子都卖没了,不知哪里有卖的。大姐说,这样吧,明天我陪你去买,好不好?我说,那当然好,不过,就是耽误你修鞋了。大姐说,这不算事,临走时,大姐和我约好了时间。
夏天的天气,就像猴子的脸,说变就变。没想到第二天,阴云密布,电闪雷鸣,不多时天就下起了倾盆大雨。我真后悔头一天和大姐约定去买绳子,也不知大姐会不会来。到了约定的时间,大姐很守时地出现在我的面前,手里拿着一把伞,裤脚已经明显淋湿了。看到大姐,我说道,这么大的雨,还是不要去买了吧。大姐说,绳子是你必须用的,我的家里没有那样结实的绳子,否则,我就给你带一条了。我们没有时间拖延了,明天你就要离开学校了,而且火车票还是早上的。我想,大姐说的有道理,不能拖延了,但让大姐冒着雨陪我去买绳子,心里感觉有些过意不去。
大姐和我一人打着一把伞,顶着疾风,冒着骤雨,奔走在街上,一阵又一阵密集的雨点降落在伞面上,弹奏出了一曲铿锵动人的旋律。大姐带着我去了一家卖日用品的小店,在那里找到了我需要的绳子。多亏了大姐,要不然我都不知道到哪里才能买到。回来的时候,我看到大姐的头发和衣服都淋湿了,此情此景,让我心生感动。
第二天清晨,我迷迷糊糊中听到宿舍有敲门声,睁开眼睛,清醒了一会,走过去打开宿舍门,看到大姐正站在宿舍门口。大姐说,我怕你睡过点了,误了坐车的时间,所以特意过来叫你,她说要送我去车站。我当时感觉一股暖流在心里涌动,感觉大姐更像我的一位亲人,在紧要的时刻,向我伸出一双温暖的双手。
去车站的路上,大姐帮我拿着行李,一直把我送到车站的候车室。到达不久,我乘坐的那辆列车就开始检票了,大姐向我挥手告别,手里挥动着一块红色的手帕,那红色,就像大姐那颗温暖的心,散发着火热的情。那红色的手帕,更像一面鲜红的旗帜,在我的脑海里不断地招展着,飘扬着,并驻留了记忆的永恒。
大姐,是我生命中一位特殊的朋友,虽然大姐当时是一名修鞋女,我是一名在校的大学生,但大姐和我的友谊甚至超过了一般的朋友,在我最需要帮助的时候,是大姐伸出了援助之手,给我带来雪中送炭般的温暖,带给我心灵的感动,大姐给我留下了美好而难忘的记忆。大姐让我懂得,交友,不必看重对方物质条件的好坏,不必在意所从事的职业的种类,也不必在意所处地位的高低,一个人善良的心地和崇高的精神品质和这些外在的条件无关,也许当你处于危难的时候,正是那些生活贫困的朋友或者是社会地位低下的人,毫不犹豫地向你伸出援助之手,因为身处逆境的他们,更懂得真情的可贵。
从毕业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大姐,不知大姐现在过得好吗?我在心里默默祈祷,愿大姐一切安好,愿好人一生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