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八一】父亲的生日(散文)
父亲七十六岁寿辰到了,我们姊妹几个提前商量好,准备一同回去为老父亲庆生。一大早,爱人去超市买了生日蛋糕和礼品,我赶紧收拾停当,和爱人踏上回家的路。
四月,阳光温软,一片生机盎然。汽车在平坦的公路上急驶,道路两旁,绿油油的麦苗好像被水洗过似的,绿得发亮,绿得出奇。随着一阵温暖的春风拂过,麦苗随风摆动,如绿色的波浪随风起伏。我的心也随着麦浪一起一伏,马上就要见到自己最爱的亲生父母,心里能不激动万分吗?
已有一个月没有回家了,心里难免有些牵挂。虽然用手机可以视频,但父母常常报喜不报忧。已经年迈的父母,不知道他们最近身体还好吗?父亲的胳膊、腿还疼吗?母亲的腰还疼吗?一想到这些,心里就莫名地有些慌乱,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车速。车子好似离弦的箭向前冲去,道路两旁的树啊、房子啊,都一排排地向后退去。也不知道梨花开了没有?桃花红了没有?杏花败了没有?完全不知道,归心似箭,也没有心情关注去它们。心里只惦记着父母,根本无暇顾及窗外美丽的风景。
大约行驶了五十分钟,终于到家了。一进门,就看见父亲在院子里忙活。一看到我们回来了,父亲脸上的皱纹一下子舒展开来,一边一瘸一拐地向我们迎来。父亲兴奋地一把把女儿搂在怀里。“大,我妈呢?”我问了句。“在厨房包饺子呢。”父亲一下子转过身来。
当我来到厨房,母亲早已包了半笼屉饺子,排列得整整齐齐,错落有致。“这才几点您就包起饺子来了?等我们来了做饭,您赶快歇着吧!”我嗔怪道。“我怕你们回来呆不了多久又要走,就早早把饺子馅剁好,先包着,你们回来就不用那么着急了。”母亲一边说,一边继续包着饺子。动作虽然迟缓,却又是那样认真。布满老茧的手随着饺子皮不停地翻动着。看到这一切,我赶忙洗了手,拿起擀面杖,帮母亲擀起饺子皮来……
不一会儿,二姐和妹妹也进了家门,一起加入到包饺子的队伍中来。顿时,厨房里一下子热闹起来,有说有笑。看见厨房里一下子挤了这么多人,嫂子也在厨房边上想包饺子,硬是找不到一丁点容身之地。见此状,二姐连忙把母亲扶起来,让母亲坐到一边歇息,嫂子这才加入进来。二姐的女儿、女婿、大姐也都陆续赶回来了。
人多力量大,包饺子速度也快,不知不觉满满的三笼屉饺子就呈现在眼前。爱人高兴地说:“我再叫上几个凉菜,一个大盘鸡。”还没等我们接话,母亲站起身来,默默地从房间里端出六碟凉菜和一盘鸡腿,笑着说:“这是我做的几个菜,你们看够吗?”“够了,有这么多饺子,还有蛋糕,就足够了。”妹妹边包饺子边说。“没事,我再给咱叫上几个菜。”爱人说着,就打电话给附近的饭店,不到半小时,八个凉菜和一个大盘鸡已经送来了。满满的一桌菜,还有饺子,看着挺丰盛的。我给父亲煮了一碗长寿面,又在碗里打了一个荷包蛋,端到父亲面前。一家人欢聚一堂吃着饺子,有说有笑,热闹而温馨。
吃完饺子,我们又把蛋糕摆上桌,给父亲戴上生日帽,一起说着祝福语:“祝父亲生日快乐!”生日歌响起来,父亲在祝福声中吹着蜡烛,许着心愿,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眼睛里满含幸福的泪花,母亲眼眶也湿润了。也许在他们心里,能和儿女们坐在一起吃顿团圆饭,就是最开心的事。
想想以前,父亲从没过过生日。那时候我们都还小,缺衣少食,父亲就靠做泥瓦工赚一点零花钱。遇到好一点的工头,还能要回一点工资;要是遇到刁钻的工头,工钱连一分也得不到。
我清楚地记得,父亲曾经在我们村的砖瓦窑打零工,砖厂老板是我一个邻居。砖瓦窑都是重体力活,父亲累死累活一天只赚两块钱,辛辛苦苦干了整整四十天,连一分工钱也没赚到。每次讨要工钱,那位邻居就找各种理由搪塞。后来那位邻居砖瓦窑由于安全问题被查封,转行卖白菜,父亲去他家称了六斤白菜,那个邻居也不好意思收钱。最终工钱也不了了之,没有要回一分钱。那时家里的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吃饱饭就是最大的心愿,更别说给家人过生日了。
后来父母要供我们上学,长年累月在地里忙活,抚养孩子长大成人成为他们人生唯一的愿望,根本想不起来给自己过生日。但是我们姐妹的生日,父母记得清清楚楚。我们每次过生日,母亲就会一大早起来,做一碗长寿面加一个荷包蛋,寓意长长久久,幸福平安。我们心安理得享受着父母的宠爱,却从未过问父母的生日。直到有一天,母亲带着我去给姥爷过八十大寿,姥姥提起母亲小时候过生日的事,我才如梦方醒,原来母亲也有自己的生日,那次我记住了母亲的生日。母亲给姥爷过生日,其乐融融的氛围,姥爷开心满足的表情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
生活需要仪式感,你陪我长大,我陪你变老,不仅仅让父母平时吃好穿好,也要让父母感受到生日的美好和幸福的滋味。
如今,生活慢慢好起来了,我们姊妹几个相继成家。每年父母过生日,我们都会如约而至,欢聚一堂。父母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那是发自内心的高兴。为如今的幸福生活而高兴,为儿女们家庭和睦而高兴,为儿女们能有这份孝心而高兴……
相聚时刻总是短暂,离别时刻总是依依不舍。我们又要离开了,父母又开始忙活起来。给我们每人装袋榆钱儿、茵陈、韭菜、葱、菠菜、还有土鸡蛋……真是应有尽有。这些榆钱儿、茵陈,是他们一大早起来就去地里采摘的;韭菜、葱、菠菜,都是母亲在门前自己种的;还有土鸡蛋,是他们自己养的鸡下的,他们舍不得吃,全都给我们拿上,这些都是无公害的绿色食品。
看着母亲一袋袋地给我们装东西,一下子堆了一大堆。我开玩笑地对母亲说:“你看要这么多孩子有啥好处?一下子就拿走这么多。”“咋没好处了?看着你们回来,是我们最开心的事。你们拿再多,我都乐意。”母亲笑着说。我无言以对,只是笑笑。母亲给我们把菜分完,又把葱皮全都剥下来,还把榆钱儿里面的树枝、杂物都挑拣出来,茵陈、韭菜、菠菜都择了个遍,直到分拣得没有一点杂物,菜择得干干净净才作罢,然后重新装进袋子里。最后,又给每家提了一壶油。只见父亲弯着腰,把油壶盖子拧了又拧,确定不漏一滴油才放心地起开身。
我提着那些菜,手里好像提着千斤重的东西,那是父母沉甸甸的爱。他们不计回报,无怨无悔付出。再转过头看过去,父母还在为二姐和妹妹他们忙活着。她们的腰已经弯成“弓”状,都直不起来了,脸上的沟壑却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皱纹尽然舒展开来。花白的头发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更加显眼。他们不知疲倦地忙碌着,为自己的儿女尽心尽力。
车陆续地开走了,我坐在车里,车拐弯时,我猛一回头,看见父母依然站在大门口,依依不舍挥手告别,目送我们离去。泪水突然模糊了我的双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