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柳岸】那遥远的爱(小说)
有一种爱,叫天人各一。
——题记
一
我从老家闯荡到温州后的第一个春天,认识了她。
那年她十九岁,大老远也从老家来温州看她哥,小住在鹿城西郊。
她哥在那边的鞋厂打工,跟我一温州哥们辉相熟;辉见过她,觉得人美心善、又恰巧都是安吉老乡,古道热肠的非要把她介绍给我。她哥也乐意,于是就约好见见面的时间。
那天,我特意换上了平时不舍得穿的白衬衣和草绿色军裤,头上还稍稍抹了些发油,还一本正经地提上一袋水果。
一见面,她哥就指着她用家乡话对我说:这是我妹子,阿辉都和你说了吧?
我笑着点点头。
她哥接着又说:那我就不多说了,你们聊聊吧。能谈成更好,谈不成就当没这事……
还没说完,她哥就对在场的其他人一挤眼,一溜烟的都起身去了隔壁同事的宿舍。
屋里只剩我们二人。
少许,她红着脸腼腆的对我说:你----坐……
我放下水果,顺势坐了下来,她也坐在了隔着八仙桌的凳子上。
抬眼看去,她穿了件洗得很透白的衬衣,蓝色的卡其裤子,二条乌黑的辫子俏皮的挂在脑后,脸上没有涂抹任何脂粉,红扑扑的脸颊,长长的睫毛,眼睛大而有神,处处透着一种自然朴素的美。
她的个头不到一米六,身体偏胖,但望着很匀称,尤其是胸前的衬衣里鼓的高高的、骄傲的挺着,让我既紧张又有少许激动,总感到屋中太闷热,小心脏噗通噗通跳得格外的迅猛。
她一直都是羞色地低着头。坐在那儿,两只手不停地摆弄着她的下衣角。
沉默了好一会,我鼓足勇气问:你,吃水果吗?
她抬起头红着脸回答:不----吃!
又是一阵沉默!
她继续低头去搓她的衣角!
又过了会儿,我说:我家里,还有个姐姐。
她抬头看了我一眼:我知道。
说完,她又低头搓她那衣角了。
我心里开始暗暗责备起自己:你太糟了,怎么见着女人就不敢说话了,以前不是挺伶牙俐齿的吗?
正在这时,她抬头主动问话:你----喝水吗?
我紧忙回答:不渴!
她起身在八仙桌上的一只玻璃杯里给我斟了半杯水,走到我身边,双手递过来说:喝吧,多喝点水好。
我急忙站起双手接了过来。沉闷的空气似乎在她的这一举动中有了些缓解,我心里也感到安稳了许多。于是,我们就这样聊开了,青年男女之间的沉郁和尴尬随着话题渐渐的飘散了……
约莫过了近一小时,我站起来对她说:不早了,我走了。
她抬头望着我,说:忙啥呢?再坐会吧。
我说,不了,我该走了。
她接着说,那我送送你。
我顺势出了门,喊出了在隔壁闲聊的辉,对他说,我走了。
辉忙把我拉到一边问:你们谈得怎样?
我说:挺好。
辉:这么说,你是同意了?
我点点头。
辉又说,那你先回家,我去问问她的想法。
说完,我就自顾自地走了。
回到宿舍不长时间,辉兴高采烈的来了,一进门就对我嚷嚷,人家姑娘可是真的就相中你了,趁这几天她还在温州,就和她好好处处吧!
二
第二天,辉拿来了二张解放电影院的票,非让我去约她看电影。
片名记不住了,只记得是演抗美援朝的,有个阿玛尼很苦很苦。她坐在我身边,看到伤心处,泪水禁不住滚滚而下,接连用手帕擦着,我偷偷见了,知道她的心肠很软,暗暗的更多了份好感。
看完电影,我们一起走在回家的路上。她问我:你在温州工作,家里又是大镇上的,我在山川山里头,和你有很大的差距,你会看上我吗?
我不假思索地回答:那算什么差距,我们结婚后,你可以到温州一起打工呀?
话一出口,我竟然被自己的果敢吓了一大跳,还好正走到没有路灯的转弯口,黑漆漆的,她看不到我涨红的脸色。我隐约记得前面是一家鞋厂的墙外,沿着围墙边栽满了一排荆棘树。
她建议道:哥,我们去那站会儿吧。
我应声到了墙外,四周格外寂静,只有星月在远处悄悄的偷望着。
面对面静静地站着,我情不自禁的把她搂在了怀里,那异常饱满的胸部挤压的我不由自主的向后弓起来,脸贴着脸无声地搂着,我的内心焦灼得如火焰般的涌动翻滚着……
一会,她微微扬起脸说:哥,我给你唱首歌吧!
紧接着她轻声的哼唱起来:亲爱的人啊,你可曾知道,有一颗心在为你燃烧,无论你到天涯海角,这一颗心永远和你在一道!
我感觉到了,这不仅仅是一首情歌,更是她对我的真心表白。
于是,我搂着她软温丰满身躯的手越箍越紧,心也越来越高亢澎湃的荡漾起来……
正在我蠢蠢欲动的时候,从墙边的大门里出来个人,许是歌声惊动了他,大老远就用手电筒往我们这边照,嘴里嚷嚷着,快走吧,这不让站人。
我还迟迟疑疑不想离去。她笑着拉我的手:走吧,再不走厂里就把我们当小偷了。
我不得不跟她走了。
三
第三天,好不容易盼到天黑,匆匆忙忙的吃了口饭,我就急急慌慌的去找她。
进屋一看,她哥嫂都在,小坐了会儿,她起身提议:我们出去走走吧。
出了家门,在不远处的那棵大榕树下,我轻轻搂着她,她软软的依在我怀里,眼睛温情地一直望着我,过了好些会,她长长的叹了口气,千般无奈地说:哥,我明天要回家了,你----会想我吗?
我一听,伤感瞬间在心头涌起,因为我知道,她这次回老家,不定几时才能再见到她。
于是,我把她搂得更紧了,喃喃道:我肯定会想你的。
她仰着脖子,深情地说:那让我今晚好好看看你,明天,我们就要分开了……
我们就这样默默的、凄凄的对望着。过了会儿,我问她:你明天--走,我去送你好吗?
她急忙摇头,嘴里连说:不,不,不,你可千万不要送我。
我忙问;为啥?
她说:我不愿看到和你分离。
我明白了,她软心肠,电影里别人的故事都会让她哭的稀里哗啦,更何况是让她自己和爱人分离?
她望着我说:等再有时间,我会来看你的。
我哽咽的问:那你再多住几天不行吗?
她回答的很坚决:不行!家里好多活都等着呢;父母年岁大了,不忍心让他们过多劳累,哥嫂在这边厂里挣钱,也没有太多时间回老家帮干农活。
轻轻地拥着这位既孝顺老人又体贴哥嫂的好姑娘,我静静的体会着离别前的幸福感……
此刻,清风轻轻的拂过,我丝毫感觉不到凉意,反而觉得心里一片火烧样的燥热。这个时候,她从裤兜里掏出了一个小包包,递给了我:哥,送给你,是我亲手做的,它代表了我的心。
借着洁白的月光,我细细一看,是个粉色的手绣荷包,两只相伴的鸳鸯,正在水里甜蜜的游动着。
捧在手里,如同捧着她那颗火热纯真的心,于是我小心翼翼的贴在唇上,深情地亲了一口,鼻息间传来了一股女人身体特有的芳香。
她见我手捧、亲吻、然后细细收好荷包,不禁满脸含笑,忽地踮起脚尖、搂着我的脖子,猛地亲了我脸颊一口:哥,我太幸福了!
我心头一热,差点泪涌而出,一份浓浓的幸福感洋溢在脸上。我喜滋滋的说:以后,我每天都带着它,看到它就好比见到了你。
她频频点头,笑的更灿烂了。
我突然回过神来,想着应该送她礼物,于是翻遍了兜里兜外,只找到别在胸袋的那支钢笔。我顺手摘下笔:秀,这支笔从我考大学到现在,一直没离开过我,算是我身体的一部分,送给你吧。
她双手接了过去:哥,虽然我不认识几个字,但它就像你的心,我也会好好带着它,像爱护我的眼球一样的爱护它……
不知不觉,夜色已深。她依然静静的依在我身上,脸颊紧紧贴在我的胸前。当她再次抬头细细的望着我的时候,又长长出了口气说:我们走吧。
借着皎洁的月光,我隐约看见她眼里盈盈闪着泪光。
此刻,我任由她牵着胳膊慢慢的往回走。临到家门口了,她停下脚步,站在我对面望着我,说是要好好地再看看我。望了又望,她一声叹息:怎么也得和你分手呀,再难也得分。可是,你明天千万不要来送我,你送我,我会更难过的。你要真想我,可以回老家去看我。
忍得住心头的痛,却忍不住眼里的泪水,她又一次猛地扑上来,一把抱住我,狠狠的亲了我一口,头也不回的跑进了家门。我呆呆的地站在那里,直听到砰的一声关门声,许久许久,我才拖着沉重的双腿转身往回走。被她亲过的脸颊在夜风里依然火辣辣的疼。
次日,我终于还是忍着了没去送她……
她这一走,我心里一下子变得空空荡荡的。白天还好打发,拼命地工作,活同事的活我都拼命的揽着干,只是愈晚思念愈浓,每晚睡前,我都会透过窗户的玻璃,遥望天上的明月和星星,默默的念着她。我深知,月光和星光能照到我,同样也能照到她,我们一定都在这样的念着、想着彼此渐入梦乡……
四
一晃又是一个春天。好运,似乎又一次降临,我意外的捞到了五天的休假时间。
我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我要回老家,我要去看她。
心意一定,我连夜去了她哥嫂家,问问有啥需要我捎给他父母的。他哥翻箱倒柜的凑足五百元钱给我带上,又顺便让我捎几袋虾皮干。
第二天一早,我就坐上了温州西站发往杭州武林门的第一班长途汽车。经过近20小时的颠簸,然后在站内打了4个多小时的盹,等天一亮又立刻转乘大巴到达安吉县城地铺,再从地铺坐中巴到达了朝思暮想的山川乡。
一下车,我举目所及,到处都是竹林,满眼都是翠绿,漫山的碧波荡漾着,清风拂过,耳边传来的阵阵竹涛声却让人觉着格外的静谧,我明白了,这里就是传说中大竹海的世界。
虽然我也是安吉人,但从小生活在苕溪边的小镇上,这样的竹海阵势还真没见过。那清新的绿色、那湿润的空气,让我立马心旷神怡起来。
按照她哥给的地址,在当地村民的指引下,我又搭乘了近1小时的三轮摩的,途中停靠了5、6个村口,才算是真正的到了她所在的村子。
走在弯弯曲曲的进村土路上,看看村子三面峰峦叠嶂,翠竹环绕,我猜想这地方离县城那么远,交通又不方便,日子一定过的很辛苦,远比不上我老家的临港小镇,够难为她和她一家人了。
进了村,家家户户的房屋墙壁大多还是山石垒成的,房顶盖着的有石片有稻草有瓦片,我顺着一位村民手指的方向,直接寻到了一间山石草房前,远远的就能看见窗户上还糊着白纸,院子里堆着一叠高高的柴跺子,我知道那定是我心爱的人儿平日里山上砍的林子里捡的,不禁鼻子有些发酸。
走进院中,一位头发花白的消瘦老人正在韭菜地里忙着,翠绿的韭菜长的还不太高,但很旺盛,韭菜苗被轻风微微漫过,就如同湖面的水被风掀起的涟漪,波纹慢慢荡漾。老人见我进了院,停在那,二眼炯炯有神却又疑惑不解地望着我。
我赶紧上前问:大伯,这是阿秀家吗?
大伯回答的声音格外宏亮:是啊!你是哪儿的?
我说了她哥的名字,又补了句我刚从温州过来,大伯恍然大悟:哎呀,是老闺女对象吧?
还没等说完,他转头冲屋里喊上了:老太婆,快去菜地里把老闺女找回来,她对象来家里了!
就听屋里清脆的答了声:哎——
紧接着蹬蹬地跑出了个利索的大娘,出门见着我,却还一个劲儿问:在哪儿呢?
大伯答:你见的这个就是。
大娘看了我一眼,眯眼笑着说了句:快进屋坐吧!
说完就急着转身出了院。
大伯变戏法似的为我搬来一张油光发亮的小竹椅:小后生,你赶紧坐下息会吧,老闺女一会儿就能回,她去前面菜园里除草了。
我放下手上拎着的虾皮,屁股还没坐热呢,就见她一溜烟似的跑回来了,那速度绝对赶得过飞奔的小鹿,把她妈妈远远的甩在了后面。
等她近了,我能清晰的看见她脸上挂着汗水流过的痕迹,头上散落夹着几朵白白的鲜艳的小梨花,手里还拎着把除草开沟用的小锄头。
她也看清楚了我,那灿若桃花般的脸上笑容一下子洋溢开来。
此刻,终于见到让我挂念了365天的人,那厚积的浓情突地爆发出来,心底酸酸的、滚烫的泪水不禁盈满了眼眶。她分明是看见了,体贴的走近我身边,掏出她随身带的手帕,轻轻的为我擦拭眼角的泪水,像是哄小孩子似的:喂,咱不伤心啊!见着我该高兴才对呀!
我知道她的父母都在旁边看着,尽力压制我心中燃起的思念之火,平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
她拉起我的手,柔声地说:哥,咱进屋看看吧!
我和她一同进了东屋,她告诉我东屋是她父母住的,她住西屋。
但见东屋里收拾得一尘不染,几件旧家具摆放的很规整,擦拭的很干净,地上连张小纸屑都没有。我随口就夸了句:秀,你妈妈真爱干净啊。
她对我笑笑,又牵着我进了她的西屋。
屋里也同样的干净整洁,大竹床上垫着竹席、竹席上面铺着蓝色碎花纹的粗布床单,床单上摆放着叠得规规整整的被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