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历三月十一，这是个悲痛而缅怀的日子！隔着阴阳，哥哥、姐夫、二姐和我一同回到故乡，像正月初十在坟茔前为父亲过第一个生日那样，也为母亲过了第一个生日。三柱檀香，三叩首。一个蛋糕，两只烟卷，三杯酒，一些佳肴，一把新土和满目的泪水。还有，无语凝噎。泉下可否知晓？
　　 回来后，含着泪，我提笔书写一段过往。情何以堪，仰天长叹，在一年之间，年过九旬的母亲和父亲先后离去。嗟然不已间，我也明白，自己早已过知命之年。说起来，对于我身边的亲人，对于他们的诞辰，我是记不住的。记了又忘，忘了又记，总还是模糊。也许，母亲应该怨我。三月初十的晚餐桌上，妻子对我提起了母亲的生日，并说在此时去祭祀，是没有这乡俗的，可我只想去看看。值得一提的是，妻子对所有亲人的生日，一说就可以说出几十个来，或许，这是她的天性。但她的记性，成了我心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那天晚上，我喝了点酒，一直悻悻忧然，禁不住在姊妹群里，发了个“明天三月十一”。二哥很快从中回复了数个泪流的图片，他还在榆次隔离。“隔离”，现在可是最风靡的字眼。熄灯的时候，我的泪水默默地沾湿了枕巾。已经是深夜了，大哥来电，说我最好不要在微信群里发这声音。一来姊妹们谁都会记得的，但疫情所面临的紧势头，让外地的游子，徒增奈何、奈何。不一定非要都去坟前，有我们几个在家乡的儿女，就行了。即使母亲尚在时，也难以全都环绕膝下。二来姊妹们都还沉浸在痛苦之中，不说还以泪洗面，一提起来就更加呜咽亦雨，甚至自责憾不能归来。大哥长我十岁，阅历颇丰，总是想的周全。果然，大姐也从榆次与我视频，一边哭着一边叮嘱，来日去拉上姐夫。我想，二姐也彻夜难眠。这一夜，五个儿女的心，无论相隔有多远，并成了一颗心。父母的诞辰，以及其他挂念的日子，如同父母尚在，是永远也剪不断的一脉牵线。
　　 仍想说，我独独对父亲的生日，从来没有忘记过。这或许是，我总过不了那个心坎。或许，我有点埋怨母亲。常常想起，有一次母亲对我说话的情景。本来姊妹五人中，我是最小的。但母亲说过，刚生下我的时候，要不是父亲及时从外地回来，我就会被扔进夜壸。是父亲，在我一到世间，就给了我两次生命。说无心，听却有意。或许，我的人生，从一开始就注定了坎坷和悲情的色彩。还有，我的一颗小小的心眼，常生妒忌。在世人的俗眼里，天下的老子，总是心向最小的儿女，该最疼爱最小的儿女。过去，在我们家，我一直认为是个另外。总认为，母亲最疼爱的是长子。这与她艰辛的人生，不无关系。母亲小的时候，正逢日寇铁蹄横行，她常常牵着外祖母的衣角东躲西藏，更吓怕了腥风血雨和生死。她十六岁就遵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给了陌生的我父亲。婚后不足月，我父就从军上了战场，一走就是十年，生死音讯忽有忽无，眼前时常一片渺茫。直到十年后，母亲才随军远居安徽，才有了我大哥。由此可见，她对大哥该是多么疼爱。有一次，我们笑着和母亲说，生我大哥的时候，已是而立之年，可生我们的时候，不是更年长吗？但她依然。
　　 最让我一生都忏悔的是，耍小性子的我，有一次顶撞了母亲，说她根本不爱我，母亲很伤心。记不得有过几次了，母亲总是耿耿于怀。也不记得有过多少次了，母亲一见到我，并不快乐。尤其是那还是在我成婚之后的日子里，我夜晚下班回来，未进老院的大门前，还能听到母亲屋里有说有笑，可我一进大门，就悄然无声了。所以，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总是经常躲着母亲。孤独的我、不懂事的我，那时真不懂母亲的心事。其实，大哥所走过的路，十分坎坷，充满了挫折和荆棘。而我在父母的庇护下，十分优渥。许许多多的小事，都烙刻在我心上，恐怕一辈子也说不完。我是个喝过浊漳墨水的人，我还知道，别人在写母亲的时候，通常都是写母亲的恩泽。在这儿，我就写我和母亲之间的一些过节。我不怕揭开自己的疤痕，只有这样，我才能真正面对过往和将来。谁不晓得，十指都连心呀，哪能分长短？非要说到偏心的话，其实最偏心的还是向着我。
　　 话说回来，在我们家，每逢父母的生日，就是大事。在那一天，一家人都要团聚在一起。我记得每一次的礼物，自认为可以说是最丰厚的一个。可大哥们总是忙前忙后，从来没说什么。这物与亲情，不仅逊色，也是不能比的。虽说物可作心的表达，却不可替代情分。倔犟的我，始终没有认个错，只恨我太任性了，悔之晚矣！在母亲大手术之后的五年里，已醒然的我，每逢节日，在外的儿女回不来，在自家的儿女走不开的情况下，我总是与妻儿一起，到父母身边。炒几碟小菜，陪父母对饮几盅，那时真幸福。但在随后的一年里，有几个节日，是大哥大姐们相陪的。心思着，有人相陪，也就没过去。想来，年迈的父母，过每一个节日，都可能是最后的一个，亦悔之晚矣！
　　 在母亲弥留之际，她口中常念叨的，除我大哥之外，最多的就是我了。她还常常念叨，姊妹五人的家庭中，最困难的就是我了，只因我有两个还未成家立业的儿子。俗话说，有两个儿子的家庭，只能排名倒数了，可见母亲，最牵挂的还是她的小儿子。
　　 愿所有的后人，不负父母的叮咛！别让父母在九泉之下再牵挂。愿母亲在天国安宁，愿父亲在天国安宁！
　　 今日是三月十一，母亲父亲，我只想来看看，好想、好想二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