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八一】那年春末,槐花飘香(散文)
“满树槐花遮望眼,接天香气荡天来”,四月下旬,村里的洋槐树应时花开,浓浓的香气飘散在微风里,闭上眼,深吸一口这甜馨幽香,令人神清气爽。思绪飘回1998年的春末,那是个槐花飘香的日子,我病愈出院了。
1998年3月中旬,我疑似感冒,在家吃了两天药,可仍浑身发热,高烧不退,四肢疼痛。父亲见我脸色发红、无精打采的样子,他赶紧骑着自行车带我去医院。因为他刚听说同村的一个中年人也得了相同症状的病而住院了。而且他的一个从小一块光屁股长大的好友就是因为耽误了诊治,不幸去世了。父亲他们几个好友在遗憾的唏嘘中悲伤了好长时间,才从伤痛中恢复过来。
离医院十几里远。在路上,因柏油路年久失修、高低不平而颠簸不止,也因这两天我没有正儿八经地吃饭,浑身无力的我感到疼痛极了,而不断责怪父亲。“快到了,再忍忍!”父亲一边吃力地带着我,一边鼓励我。路两旁麦苗疯长,地里散布着一些油菜花,但在我眼睛里这已不是什么风景,它们好像在嘲笑我:你的身体怎么那么差呢!看我们,多茁壮!突然,我的鼻子有些湿润,我用手指一蘸,是血!我连忙下车,走到路边水渠边,洗洗,可刚洗去了血仍不断流出。见此情景,吓得父亲赶紧让我坐上自行车,飞似的赶到矿务局中心医院。
被确诊后,我住院了,是在医院南一公里的一个传染病房。我怪自己,是因为自己没及时锻炼身体,造成了身体的柔弱。而在高三复读时住在一间满是老鼠窝的房间里,因身体素质差,病菌在我体内隐藏了几年,以至于后来得了血热病,其实就是一种肝炎。我所在的公司知道后,要大家做好防范,要搞好灭鼠工作。传染病房以南一公里是康王河,两岸河堤满是洋槐树。整个下午,我的鼻子还是不断流血,同病房的病友和陪伴的家属们都关心地盯着我。经过化验,我的血小板含量仅60万,而正常人体内血小板含量为100-300万。护士赶紧给我拿来棉球,我用棉球塞住鼻孔,只能用嘴呼吸了。接下来输液、打针、吃药,我开始了和病魔的抗争。
一个星期过去了,可发烧始终不离去。在艰难的一天一天支撑中,我梦见流星从身边陨落,仿佛看到了天国的召唤,我坚信,我不会就这样走完自己的人生路。好在这个世界上还有我存在的理由,我努力抗争着。然而十天了,还是没有控制住间断的高烧。起初我曾抱怨过父母,埋怨过这个社会,甚至忌恨这个星球……
一天,一个40岁左右的中年人住进了病房,和我挨着。通过交流,原来他是五户村的,姓王,我们的村子离着七八里路。他为人热情,病情轻。他媳妇给他做的鸡蛋糕,他经常让着我吃。盛情难却,我吃了他的很多鸡蛋糕。我们互相鼓励着,并肩与疾病作战。
主治医生是个姓张的女大夫,一天她让护士把父亲叫到她的办公室,用复杂的眼神望了望父亲,然后一本正经地说:“你儿子的病反反复复,不好治,为确保快速恢复!看来需要马上转院!”
父亲一听,吓坏了。他眼神是焦灼的,央求张大夫多操操心。
“不好治!可我本领就这么大啊!我再咨询一下我的老师,你等等看!”张大夫并不看父亲的眼睛,而是盯着自己的医书,好似有种难为情。
父亲挤出一个笑容,苍凉无比。
回到病房,父亲神情恍惚,他沮丧地告诉王叔,病房的人纷纷支招。我听见了,不由想象着自己被车拉着去了济南或者泰安的大医院……而父亲憔悴地陪伴在我身边。
父亲合计着,转念一想,又去恳求张大夫,说:“张大夫,转院不方便,求求你,还是你给治治吧!张大夫,你买斤茶叶喝吧!”父亲说完,赶紧把一百五十元钱塞在张大夫看着的那本医书下。
“那不行,你拿走……”张大夫严肃地说,“我准备用我老师的方案治疗。”
可父亲快速离开了办公室。
王叔经过一个星期的治疗,出院了。临走,他鼓励我,“配合治疗,不是什么大病,很快就会好的!祝你早日出院!”同病房的其他病友一个接一个出院了,临走都带着春天般的笑容祝我早日康复。他们的祝福也融化了我心中的寒意。这也让我尴尬至极,别人十天半个月就出院,而我快一个月了,怎么老天就忘了我呢!这时,不知从何处传来了阵阵清香,一瞬间让我陷入了不断的猜测中…… 是的,就是槐花香,沁人心脾,让人心醉,原来槐花开了。
母亲、二叔和爷爷先后来看我、安慰我,给我带来好吃的。我眼圈里满是泪水,努力着不让泪水流出。病情一天天好转,我感觉身体有劲了,在于病魔的战斗中,我占了上风。为打发寂寞和空虚,我让父亲在回家的空儿给我拿了以前买的《读者》杂志看,还拿了以前买的《围城》。
“喳、喳……”一只喜鹊不知什么时候在医院的大杨树上,使劲儿唱响着春天的歌声,声声清脆、温馨,使我郁闷的心情有所释然。花香鸟语,十分美妙,还有书籍相伴,我的情绪大为好转,积攒的烦躁,苦闷和悲伤,一下子从心里走空了。
一个年轻的护士见我的床柜上放着本《围城》,便开口见笑,大方地说:“借我也看一看吧!”那双清澈的眼神让人很轻松。
“好的,看吧!拿去看吧!”我微笑着说,难得遇到一个对文学还感兴趣的人,“围城外的人想进去,围城内的人想出来!”
“是啊!我们都是城外的人!祝你早日康复!”年轻的护士说,“每年的这个时候,闻着槐花香,真是一种难得的享受,让人感动!”
几日后,我终于可以走出病房,隔着大门向南望。门外风光锦绣,河堤上的槐树密密麻麻,花开正艳,一串串洁白的槐花缀满树枝,如团团白雪,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素雅的清香,让人忘了自我。看看那些槐树,无论环境多么恶劣,土壤多么瘠薄,亦能傲然挺立,茁壮生长。在艰苦环境中绽放出的花朵,更加绚丽,更加芬芳,更加迷人。生命留给我的除了伤痛,还带来了无暇的美丽。
接下来的日子,我就常去大门口欣赏槐花。心想待几天,病好了,可以走出去近距离闻闻花香,感受一下异样的美丽。又是一个漫长的星期。
打完最后一瓶点滴,我躺在床上,回顾着一个月来的点点滴滴。
那个年轻的护士急急走来,看见我,把《围城》放到床桌上,忙说:“别人说你快出院了,我就赶紧拿回来了,怕忘了……”
“没什么,你拿去看就行。”我笑笑,赶紧说。
“那怎么行。”她笑笑,“祝贺你!祝你身体恢复如初!我也要离开这里了,要在这槐花香里出发。我觉得,生活不只是围城,还有诗和远方。趁着年轻,我要去闯一闯!”
“是吗?真羡慕你们!不仅有一个好的工作,还有诗和远方。”
“生活不止眼前的苟且,要去追求更大的成功。记住,生活往往不会同情弱者……而有些人注定是你生命中的过客,你也不必守,也不必留。现在我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学会去自我坚持,自我调节,《围城》写得真好!”
……
闻着河堤槐花吐露的芬芳,在一个阳光满溢着笑容的下午,我终于出院了。回到家的我,拿出那本《围城》翻看着,突然,两张大钞映入眼帘,一百五十元!那不是父亲送给张大夫的吗?怎么……
一晃二十年过去了,时光恍如隔世。四月的芳菲里夹杂着浅浅淡淡的回忆,愈想愈发清晰。多亏了父亲及时将我送往医院并想法治疗,而在医院里,又认识了很多给我鼓励我的人,让我感激。是的,我们应该善待、珍惜那些带给别人鼓励的人。只是岁月悠悠,人海茫茫,再难见到那些遇到的人。而我大病然后大变,把身体锻炼得棒棒的,提高了抵御疾病的能力。
风有约,花不误。又是一年槐花开,在这个人间四月天里依然洁白如雪,流露出淡淡的甘甜之味,随春风飘散着。追忆自己的故事,不断感叹自己的人生,我就特意折下一枝,闻着花香,采下一朵,剥去花冠,露出花柱,送进嘴里,一股甘甜滋润着整个喉咙,从舌尖甜到心底,仿佛整个春天在嘴里……
(作者注:原创首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