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流年·痕】晶莹的花(征文·散文)
一大早,我就匆匆去购物,准备买点吃的让儿子带回北京。正走着,在路边看到了洋槐花,不由就停下了脚步。一朵朵洋槐花半掩琵琶,身裹晶莹的玉衣,穿着粉红色的裙子,挤挤挨挨地躺在筐里,一股清新的甜香直冲鼻翼。
我蹲下身子,抚摸着这些白色的精灵,兴奋地买了两斤,才心满意足地站了起来。每年春天,一见到洋槐花,我都会爱不释手,非要买一些才行。
回到家,我把洋槐花淘洗干净,控干水,拌了面粉上笼去蒸,蒸十多分钟,洋槐花就熟了。揭开锅盖,热气弥漫中,洋槐花已不再妖娆,像一个个裹着棉衣的胖娃娃躺在笼屉上,散发着诱人的甜香。切蒜末,放食盐,把菜油倒进锅里烧热,端起锅,滋啦一声浇在蒸熟的洋槐花上,用筷子拌匀,洋槐花麦饭就做好了。我迫不及待地尝了一口,咸淡正好,一如既往地滑润、柔软、甜香袭人。品着品着,我就回到了小时候的洋槐树下。
那时,我住在东窑坊的一个小院里,院儿里有两间房屋,一棵桃树,还有一个窑洞。院外是一条小巷,巷子里有几棵高大的洋槐树。姑妈家也在巷子里,与我家离得很近,中间只隔了两户人家。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初,父亲从部队复员后,来到小巷盖了房子,也是为姐弟俩相互有个照应。
从我记事起,一到四五月份,在洋槐树的绿叶间,就挂上了一串串洁白的洋槐花,白绿相间,随风摇摆,煞是好看,淡淡的花香溢满了小巷,小巷就热闹了起来。十二三岁的小子来到树下,像猴子一样爬上树,骑在树杈上,摘下洋槐花大口地吃。树下的小孩流着口水,仰着头喊,哥,哥,给我扔下一串吧!树上的小子就折断一条细枝,连花带叶扔下去,树下的小孩连忙接住,也摘下洋槐花吃了起来。
大人摘洋槐花,是不用上树的,而是拿着一根绑着铁钩的长竹竿,站在树下够洋槐花。他把竹竿伸进枝叶中,双臂左右晃动着,一阵劈里啪啦,地上就落满了带着洋槐花的嫩枝,也有毛毛虫掉下来,在地上飞快地爬着。他妻子捡起树枝,把洋槐花捋下来,放进盆子或筛子里,他那刚会走路的孩子,伸出胖胖的小手,不停地抓起洋槐花往嘴里放。
我五六岁时,在洋槐花盛开的时候,有一天,十一二岁的表哥爬上了洋槐树,我和表弟站在树下仰头看着。不一会儿,表哥就折了许多洋槐树的嫩枝扔下来。绿色的枝条上,一朵朵盛开的洋槐花,露着黄色的花蕊,排着整齐的队伍,像一个个穿着红裙跳芭蕾的美少女。拿着枝条,我迟迟不愿动手,是舍不得摘掉她们。表弟一边捋洋槐花,一边大口地吃着,我不吃,洋槐花是有生命的,不能吃。从小到大,我从未吃过生的洋槐花。
那天晚上,妈妈把我端回家的洋槐花洗净,拌上玉米面蒸了麦饭。麦饭蒸熟后,伴上蒜水和油泼辣子,吃到嘴里香香甜甜,是我喜欢的味道。做洋槐花麦饭是有讲究的,要选择含苞的洋槐花,花粉还在花蕊里,吃了具有养颜美容的作用,甜味也浓郁。可那个时候,不懂这些,摘下的洋槐花,都是盛开的花朵。
洋槐花盛开的季节,家家蒸麦饭,小巷里弥漫着洋槐花麦饭的香味。洋槐花是天赐之物,在那物质匮乏的年代,在极大地满足小巷人味蕾的同时,也填饱了他们饥饿的肚子。
可在当时,我只知道洋槐花好吃,并不知道它还有药物作用。其实,洋槐花可以清肝泻火,治疗头痛眩晕,还能降血脂,降低胆固醇,用当下的话说,是绝对的绿色食品。
凡是带洋字的物品及物种,都是舶来品,洋槐花也不例外。洋槐树也叫刺槐,原产于北美洲地区,一百多年前才引入中国。由于洋槐适应性强,生长快,用途也广,很快在华北、西北、东北南部地区大面积地种植。本土的槐树,称为国槐,是秋季结果,果实只能入药,不能食用。由此可见,那些远古文人骚客所写的槐花,应是国槐的果实。
在小院居住的那几年,年年都吃洋槐花麦饭,原以为可以一直吃下去呢,没成想,在我十一岁时,出现了变故。那年,巷子里住进了一些无业游民,打破了小巷的寂静,衣服鞋子不翼而飞,馒头、面粉也接连丢失,人心惶惶。这样的环境,让父母担忧,担心不利于我们的成长,便一咬牙,卖掉心爱的院落,忍痛离开了小巷,把家搬到西郊,住进了父亲单位的楼房里。
楼房外是一条大马路,汽笛声声,车辆川流不息,马路对面是一大片树林。树林里树木品种繁多,就是没有洋槐树,别说吃洋槐花,连见都见不着了。那些年,只有父母回老家时,带回一点晒干的洋槐花,还像宝贝一样藏着。过一段时间,妈妈拿一点出来,用水泡开凉拌,虽然少了洋槐花的新鲜味,甜香味还是有的。
姨妈家在原上,一到四五月份,洋槐花开满了沟沟壑壑。表妹说,找矮一点的洋槐树,拽过树枝,用手一捋,就是一大把洋槐花,一会儿就能装一大袋子,回家用开水一烫,在太阳下晒干,储存一年都没问题。可那时候,姨妈家是靠天吃饭的,经常缺吃少穿,在青黄不接的时候,干洋槐花是全家人的果腹之物,分给我们一点,也就少了一点,就可能要饿肚子。
十多年过去了,有一天我去自由市场买菜,竟然看到了洋槐花,还是那样晶莹剔透,还是那样甜香袭人,我兴奋地买了两斤,回家蒸了麦饭。浇了菜油的麦饭,不但有洋槐花的甜香,还有蒜香和油香,味道更加鲜美。
有一年洋槐花大丰收,市场里到处都是,街边摆得也是,两元一斤,我一下买了好几斤,又去买了猪肉,回家包了饺子,淡淡的甜香和着肉香,也是别有风味的。
随着改革开放,物质丰富多彩,生活水平也提高了,可妈妈还是喜欢吃洋槐花,一年四季都想吃。妈妈对我说,在咱们老家,都是把洋槐花用开水烫一下晒干,用布袋子装起来,想什么时候吃都可以。妈妈还让父亲给姨妈写信,多晒点洋槐花,方便时给我们捎过来。那年夏天,姨妈让人捎来了一大袋干洋槐花,把父母高兴的又是凉拌,又是包饺子,又是包包子,整整吃了一个冬天。
接下来几年,一到洋槐花盛开的时节,我就花粉过敏,有一次我买洋槐花回家后,脸上起了小疹子。还有一次,我远远地看到洋槐花,实在忍不住,就走过去看了看,第二天,脸上又起了小疹子,医生说,这是洋槐花粉过敏,一定要远离。那几年,一到春天,到了洋槐花上市的时候,我不敢上前去,只是远远地看上一眼。经过脱敏治疗,面部补水,四五年后,我的花粉过敏症,才慢慢地好了。
姨妈去世后,表妹还寄过两次干洋槐花。可自从她到县城生活以后,就再也没有寄过。一到冬天,妈妈就念叨,吃不上老家的干洋槐花了,还是老家的干洋槐花好吃啊!当时不理解,认为洋槐花当然是新鲜的好吃!现在想想,那是母亲对故土的不舍,是难以释怀的乡愁。
近几年,每到洋槐花上市的时候,我都要买很多回来蒸麦饭,一部分当时吃,一部分冻起来,到秋天或冬天吃,什么时候想吃就吃。
那年春节,儿子儿媳回来过年,我拿出冰箱里的洋槐花麦饭,在锅里炒了一下,儿媳说太好吃了,从未吃过这么好吃的麦饭。我顿时心花怒放,又一个洋槐花的爱好者,洋槐花麦饭,也成了儿媳的向往。从那以后,一到四五月份,我要蒸许多的洋槐花麦饭冻在冰箱里,等儿媳回来吃。可是,三年的疫情,阻碍了儿子儿媳回家的路,他们一直没回来过年,洋槐花麦饭一直在冰箱里躺着,从春到夏,从秋到冬。
没想到,那天还没到清明,洋槐花就上市了,儿媳的运气真好。那天,我把蒸好的洋槐花麦饭全部打包,让儿子带走了。洋槐花麦饭飞奔一千多公里,晚上十点走进了儿子的家,在家中等待的儿媳,终于吃到了心心念念的洋槐花麦饭。儿媳说,三年了,今天终于吃到了家乡的饭,好开心啊!谢谢妈妈!
那一刻,我眼里溢满了泪水,一朵小小的洋槐花,承载了多少游子的乡愁,一如妈妈,对故土的留恋;一如儿媳,对家乡的思念;一如我,对小巷的怀念。故乡的亲人,故乡的亲情,还有故乡的饭菜,都是游子无法割舍的牵念。
洋槐花晶莹剔透,像玉一样圣洁纯净,她的花语是,美丽晶莹,脱尘出俗,春之爱意。愿这晶莹之花,能驱除病疫,为人间带来吉祥,带来美好,带来希望。
灵魂对晤、以心悟心,逝水的时光变得更丰盈和饱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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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的这朵花里有亲情,有乡愁,有思念,清香可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