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一】分别时刻(散文)
每次回家,我总想和父母多坐一会,拉拉家常,说说心里话。可每次都是来去匆匆,有时甚至连饭也顾不得吃就匆匆而返。为此,父母虽有埋怨,但总是提前预备好一切,让我们回家多陪陪他们。
父母已经七十多岁了,身体还算硬朗。他们是地地道道的农民,勤勤恳恳,面朝黄土背朝天,守着那十几亩地,一守就是几十年。他们视土地为命根,如同爱着自己的孩子。现在生活条件越来越好了,按理说他们本该安闲在家,享享清福,无需再像以前那样从早到晚辛苦劳作,可父母的想法并非这样。母亲总是说,趁着他们老两口还能动,刨几个算几个,一年下来也能收入个两三万,足够他们俩日常开销了。他们不能连累我们,给我们增添负担。还说我们也不容易,上有老下有小的都要照顾,花钱的地方多着呢。
母亲的心总在儿女身上。每次回去,父母总是大包小包地给我们装个不停。地里种的花生、核桃、花椒;门前种的韭菜、菠菜、黄瓜;家里鸡鹅产的蛋,甚至核桃榨的油,自己家种的小麦磨的面粉,父母都给我们一一打点好。他们总说,这些都是自家产的,不值多少钱,而且绿色无污染,比在城里买的更放心。想想这些,我都有些汗颜。扪心自问,我们除了从父母身上一味得到,又为他们做过多少事情?
父亲的胳膊在三岁时就摔骨折了,当时家里情况不好,没有得到及时治疗,落下残疾。年纪大了,腿脚行动不便,一瘸一拐,家里的重活全落在母亲一个人身上。母亲早起晚睡,忙里忙外,毫无怨言。父亲看在眼里,急在心上,但也只能帮忙打打下手,做点零散的轻活。
一生要强的母亲,在种庄稼这块从没输过别人。别人的地里有的杂草丛生,半天找不见庄稼苗,甚至枯黄瘦弱、病病殃殃。还有的星星点点,发育不良……而我家地里,找不见一棵杂草的踪影,庄稼总是郁郁葱葱,茁壮成长,收成属村里最好的。每到收获季节,总惹来一群羡慕的目光。左邻右舍都很纳闷,同样是种庄稼,差别咋就这么大呢?他们就向母亲请教,母亲只是莞尔一笑,轻轻地说:“庄稼跟人一样要用心对待,你哄地一时,它哄你一年。其实种庄稼没什么诀窍,就两个字——‘勤快’。”听了母亲的话,邻居们“啧啧”称赞,他们打心眼里佩服,母亲种地的确有一套。
自从父亲的胳膊第二次摔伤后,最近两年他更不能干活了。母亲愈发感觉压力大,力不从心。就拿种麦子来说吧,以前母亲撒化肥、喷农药、收种都不在话下,也从未落后于人。可是去年打农药时,一连打了三四亩地的农药,光背药管子都压得她喘不过气来。还有收麦子时,孩子们都没在跟前,她还是叫了邻居的车将麦子拉回来。麦子拉回来还要进行晾晒,有时碰到下雨天,还要及时将其收起来,只有母亲一个人忙活。那段时间,把母亲累得够呛。最后在我们姊妹几个的劝说下,母亲终于将地承包了出去。
有时跟我们提及包地的事,母亲显出一丝的无奈,还有一点不舍,她对土地的热爱和深情让人动容,包出去三四亩地,但还有好几亩地她没舍得放弃,地里种有核桃树,花椒树,黄花菜,光这些,都够他们忙活了。
生活对于每个人其实都是公平的,只是每个人对于生活的态度千差万别。有些人对生活充满热情,有些人对生活满腹牢骚,有些人却对生活感到绝望,而我总是感觉特别的累,并非生活的累,而是心累,压得我喘不过气来。对于生活中的各种不快,有时我很想把积压在心底的情绪发泄出来。可看着白发苍苍的母亲,都已是耄耋之年,却还坚强、乐观地活着,我为何还要自怨自艾,给他们再增添不必要的烦恼呢?他们已经很不容易了,我不能再让他们为我操心,他们只要身体健健康康,就是我们做儿女的最大的福报。
上次和孩子回家,看到母亲还和以前一样,对我们不厌其烦,关爱有加。回到娘家,就感觉如释重负,身心的疲惫也得以放松。感觉天更蓝了,草更绿了,连母亲家的小鸡小鹅,都感觉是那样的亲切。母亲端出女儿最爱吃的糖果,女儿还不忘礼貌地说声:“谢谢外婆!”看着外孙女那样有礼貌,母亲都乐得合不拢嘴了。饭后,女儿还拉着她外婆的手要合影呢!母亲更是被她感动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相聚时刻总是那么热闹温馨,分别时刻总是那样依依不舍。由于时间的关系,我们又要离开了,母亲赶忙给我们拿了一篮子土鸡蛋,还叮嘱说:“咱家现在养了这么多鸡,鸡蛋我一个也不卖,够咱们吃就行。”“你跟我爸在家又苦又累,鸡蛋给你们留着,你们买菜又不方便,别总给我们带。”我推让着。“几只鸡每天都下蛋,我俩哪能吃完呢!带回去省得买,吃完回家再拿。”母亲执意如此。我只好应着,但心里却充满了无限的感激与愧疚。
车子准备启动时,母亲还趴在车窗上,她额头上的皱纹如沟壑,深深浅浅,那是岁月留下的痕迹。花白的头发在阳光下映衬下更加耀眼。手背血管清晰可见,条条凸起。此刻,我的心跟针刺似的,隐隐作痛,泪水不自觉地模糊了我的双眼。“妈,我想来就来了,开车很快的。”我安慰母亲。“照顾好孩子,好好工作,我和你爸都挺好,不要操心我们。”母亲反复叮嘱我。
父母把最好的都给了儿女,可他们心里只有一个念想,只要儿女们过得好,他们就心满意足。
母亲常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以前的生活简直就不敢想,缺衣少吃的年代已经过去了。感谢党的好政策,如今的生活大变样。现在的社会就是好,看着五个孩子健康平安长大成人,她很知足,也很幸福。
车子缓缓地向前移动,父母还在门前驻足凝望,迟迟不肯离去。女儿趴着车窗挥手向母亲喊着:“外婆,我们过段时间再来看您!”明知道外婆耳背听不见,可她还一个劲地喊着,父母也一个劲地向我们挥手道别……
此时此刻,我的脑海里又浮现出父母离别时的身影:门前的老槐树下,两位老人佝偻着身躯,执手相依,期盼的眼神依然注视着村口的那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