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一】居山而行(散文)
一
在山中居住下来不久,我忽然感觉到那种从未有过的轻松快乐,真是无法比拟,洒脱、愉悦、惬意而又自由自在得很呢。
山里,从春到夏永远都是绿意盈盈,就算到了冬季,也并非完全灰暗下去,仍然有绿意跳动在山林间,那是因为有几种一年四季都不落叶的冬青树和松树的缘故吧!在白雪茫茫的冬季里,它们顶着一头的雪白,依然青绿,给荒凉山野一丝生机、一丝跳跃在心底里的不绝望。再就是,那些流水总是流动的,潺潺,淙淙,尽管有时候天气很寒冷了,上面会结一层冰,但是冰层下面,依然会有水流动,缓缓地流向远方。或者说,流水的骨子里总是痴心不改。流水不冻,我经常这样想着。
山中的景色永远也赏不完,因为景色不是一成不变的,会随着季节不同而不同——春天是一片片绿一片片花红,而秋季是一片片金黄一片片叶红和果子的成熟,都是有香气的。春天的香气是一种来自自然的清新枝叶繁茂的清香,而秋季又是果子成熟稻谷爆裂的收获中的飘香。
自从住进山里,用步子丈量这座山,成为了我的日常活动。我先是沿着河流而行,蜿蜒曲折的河流犹如一条蛇一样闪着波光粼粼的水色横穿在山脚下,若能来个空中拍照,那将会美成什么样子呢?见着,又会以为哪位仙子的玉带飘坠下来,万千青丝都凝结在山间这飘逸的清风里。
其实,山可以寂寂,在冬季来临时,千鸟飞绝,万景空置。唯有河流,它不会沉寂的!因为流水,因为流水下的鱼儿,吸引着不仅是人们,还有一些狼呀獾呀各种鸟儿来到河的身边,垂钓的,饮水的,寻觅食物的等等,络绎不绝。
不要以为我会在冬季停止脚步,我照样会走出屋子,或一个人或是与老公一起去山里走走的,大多数时间我是一个人随意走动的。无论山里枯黄还是姹紫嫣红或者雪白茫茫,都能看出山的美、水的美、景色的美。只是可惜,那些美丽的景色看似可掬可捧,其实却掬不住捧不起,只好任这美景倏然而去,挽留不住。
好在可以折几支花或几只柳回到小屋里,因此我的屋子里从来不缺少花香柳香尤其是果子的芬芳与稻谷的清香。还有呀,我家庭院里的那些花草树木连着门外的花草树木,都绵延进了山林、山岚、山谷……
二
依山而居,少不了与花打交道。怎样去分辨一株兰花在我庭院里与在山涧里的不同呢?我问着老公。老公微微含笑,摇摇头说:“真是无法分辨,都是清香清幽,花蕊含羞。若说庭院里的兰花缺少的就是山涧低的傲骨,而山涧低的兰花又缺少了庭院里的那一份柔和吧。”
想来“柔和”二字也是极尽美妙的。看看“柔”字吧,“矛”和“木”而成,岂不是有几分坚韧几分钢性在里面,并非是一滩稀泥,并非是柔得扶不起来,因为矛在上木在下,因此柔得一片葱翠,柔得一片生机。而“和”呢?是禾到了口边了,再美不过了,有得吃再好不过了。民以食为天嘛,丰衣足食的快乐,谁人可比呢?
这庭院的兰花之所以有这一柔和的美,想来它是接近了人间烟火,并不像山谷幽兰——袖月临风不食人间烟火,仿若高处不胜寒,真乃是“幽兰露,如啼眼。无物结同心,烟花不堪剪。草如茵,松如盖。风为裳,水为佩。”又怎如这庭兰“幽兰生前庭,含薰待清风。清风脱然至,见别萧艾中。”
老公喜欢养花,什么花也养,而我独爱这兰花,无论兰花开与不开,无论这兰花名贵不名贵,我都一视同仁,都喜欢,都赞赏。独看那叶子,也很美,兰叶春葳蕤,喜欢这般纯美,喜欢这自带清香的叶兰,香飘飘仿佛身边。依山而行,我会采些不被人发现的株兰,带回庭院,带回小屋,栽在庭院里,放在案前,或窗前,让它陪我读书饮茶共此良宵,同迎朝霞。
这深山幽幽处,想不迷路,或许靠的不是指南针也不是导航,因为深山里经常没有信号,也没有了方向感。那得靠着心的禅定,靠着一株兰花的清香,被风吹去的方向,你会从烦乱迷失中清醒过来,镇定自若,重新觅得方向。深山独处,最忌讳的就是乱了方寸、胆怯或退缩而不知所以。
居山而行,人在深山里行走,水在山间流淌,山有多高水就有多高,哗啦啦水声在耳边;再有鸟鸣,仿佛被水声洗过似的格外清脆;再有风声,也大不同,呼呼的声音犹如小乐曲,在水流的击打声里缠绵而悠长。
三
我经常在半山腰或是在山间遇到采药人,他们手握药刀,腰系绳索,背着药篓带足食物、火种等一些生活必需品,在山里像蜘蛛侠一样地攀岩,去绝壁间、断崖边采集各种草药——好药都生长在云雾中,生长在人迹罕至的高峻处,鸟兽到达的罕见处。哪里有好药,哪里就有采药人的身影。他们有时一人有时几个人,他们说笑着或是唱着歌:“谁家炉火热,茶烟起千朵/百草香不过,采药的竹簸/箫翁吹松珀/山阶往如梭/水从寺门过/踏起层层波……”这首歌,我在居室里或在车里听过,却远不如这些采药人唱出的味道动我心魄。
有一次我和老公遇见两位采药人,一位是董老伯,一位是老伯的儿子董毅,他们常年在山里采药,可以说他们用脚丈量的险峰山峻已不可胜数了。那黝黑的面貌,黑色的皮肤,只有一口牙,洁白得好似白月光。他们阳光,乐观,笑呵呵地与我们说着话,说着他们在绝崖断壁间采药的经历,那般危险,在他们口中都变得轻描淡写。
“为什么还要做这一行呢?现在可选的职业太多太多了?”我疑问着。
董老伯却微微一笑说:“爱上这一行了吧,舍不得这大山。”
“是不是采药收入高呀?因此舍不得呢?”
“这倒不是,何况很危险,只是想起那些药会白白浪费在山野里,自荣自枯,没人来采了,怕是找不到,而没有人再来寻找。”
哦,我不由得心里一紧,好似明白了老人家的顾虑,难怪老人还带着自己的儿子也来山上采药呢。他是怕越来越没人来采药,若没人再干这一行当,而那些好药材特别是救命的药材,岂不是再也没人采得了。
经过聊天,才知道老伯的儿子董毅是学中医的,喜欢与各种草药打交道,他在老人家的带领下来从小就认识很多药材,也知道什么时候采摘最好。这是最让董老伯欣慰的,他看着满头大汗的儿子,拿出水来,说:“喝几口,再涂抹点风油精。准备一口气走到山顶了呢。”
我奇怪老伯咋不自己也涂点风油精呢?他看出我的疑问,笑着说他早已不怕蚊虫叮咬了,常年的风吹雨晒,常年在山里穿梭行走,早已练就一身皮骨,不怕风雨不怕寒冷酷暑,至于区区蚊虫早不在话下了。
我和老公热情地告诉了我们的住址,希望以后有时间路过时,去我们小屋坐坐,到时候有好酒好菜,还有山中的好果子,最好的山野菜。老伯笑着,反复说一定会去的,董毅却冷不丁地吟起了一首诗来:“松下问童子,言师采药去。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
老公听了便说:“你是不是担心遇不见我们?放心吧。虽说我们不会采药,但我们就住在这山里。”我没等老公说完,就说:“我们呀,还会在家拾山柴煮酒,采桂子泡茶,等你们来呐。”话毕,大家都笑起来了,山水也好似在笑。直到他们父子走出很远了,笑声还在山水间荡漾着,天籁回声般纯净,美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