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星月】巨商陈老亭传奇(小说)
麦子刚收进了仓,玉米也下了种,正是夏收秋种后的空当儿,农民们经历了数日的劳累,难得休息几天,所以,尽管太阳爬上了村头那棵百年老槐树的树梢,村里的街道上还是静悄悄的。大家都窝在家里睡觉,就连看门的狗儿也懂得体恤主人,不再大声狂吠,偶尔几声公鸡啼鸣,划破了村庄的宁静。
忽然,村中央传出一阵鞭炮声,震碎了村民的美梦。
几户人家相继打开屋门,有人问道:“这年不年,节不节,谁家放鞭炮呀?难不成有人办喜事?”
对门邻居也是大眼瞪小眼,他也不知道谁家办喜事呀。
忽然,从村里走出十几头黄牛,后面跟着一个带着破草帽的老头,村民马上向他打听:“喂,张老三,咱村谁家办喜事了?”
张老三咧开嘴笑了:“哈哈,比办喜事还要高兴!陈老亭的六姨太生了一个千金,老亭乐得亲自放鞭炮呢!”
村民说:“那真是好事!别看陈老亭家大业大,就是在子嗣上没缘,娶了六房太太,才见了一个孩子……要是男孩就好了!”
张老三说:“老亭说了,先开花后结果!下一胎就是小子!”
村民们议论纷纷,有几个人干脆跑到村里去看热闹。
村中央的一座大宅门前,早就围满了人,地面上到处是花花绿绿的鞭炮碎屑,空气中还残留着鞭炮的火药味,陈老亭带着瓜皮帽,穿着一身白色丝绸暗花长袍,正在人群中接受村民的道贺;几个老妈子拿着一盆盆红蛋在挨个分发,村妇和孩子们争先恐后往前挤,只怕抢不到。
陈老亭看着身边乡亲们的笑脸,一边作揖一边安抚混乱的人群:“乡亲们,不用抢,人人都有份,今天吃红蛋,满月再请大家伙看大戏,喝喜酒!”
良久之后,村民们才散去,陈老亭转身回到宅院,他直奔后院六姨太的偏房,六姨太的屋子里坐满了人,大太太陈王氏坐在床边,其他几个穿红挂绿站在一边的几个女人分别就是陈老亭的二姨太,三姨太,四姨太,五姨太。大太太陈王氏抱着襁褓里的婴儿,像捧着一个宝贝一样,满脸都是慈祥的笑容。身边站着的几个女人脸上的表情可就复杂了,有的强颜欢笑,有的满脸不甘,还有的干脆拉着脸,丝毫不掩饰心中的嫉妒。看见陈老亭进门,所有人的脸上马上堆满了谄笑,齐声向陈老亭道贺。
陈老亭看了看襁褓中的婴儿,女孩眉清目秀,粉嫩可爱;他又看了看躺在床上虚弱的女人:“婉儿,你生下陈家第一个孩子,你是大功臣!说吧,你想要啥?就是要天上的月亮我也给你摘下来!”
婉儿笑了笑:“老爷,我不要月亮,只要老爷对我和女儿好,我就心满意足了!”
“那好,等你想好了再跟我说!现在你好好休息,等养好了身子我再来看你!”陈老亭又看了看大太太:“太太,奶妈请来了没有?”
陈王氏说道:“请好了,在下房候着呢!”
陈老亭说:“过两天我还要去天津,家里的事就有劳太太了!一定要照顾好婉儿母女两人!”
陈王氏说道:“老爷请放心了,家里一切有我呢!”
身后几个女人也纷纷说道:“老爷,大太太忙不过来,不还是有我们吗?您只管放心就是!”
陈老亭点了点头,刚想再说什么,忽然一个下人在门口喊道:“老爷,天津来人了,请您赶紧过来!”
陈老亭又看了看襁褓里的婴儿,匆匆走出了房门。
来到前厅,只见掌柜陈旺财正站在屋里,他一身疲惫,满脸憔悴,一看到陈老亭就慌张地说道:“老爷,大事不好了!”
陈老亭瞟了旺财一眼,他那气定神闲的气派让旺财有些尴尬,陈老亭坐在屋内中堂桌旁的一个太师椅上,慢悠悠地拿起桌子上的旱烟杆,身边的丫鬟麻利地摁了一烟锅子烟末子,又拿出火石点燃。陈老亭猛地抽了一口,然后喷出一股烟雾。
“说吧,啥事?”
“天津的粮价又跌了!”
陈老亭放下烟杆:“啥?又跌了?”
上个月,陈老亭装了十几船粮食,从淇河经卫河直运天津,当时天津的粮价不太高,陈老亭就吩咐手下的船队等过段日子粮价上来了再卖,因为六姨太临近生产,他先行返回了老家,让掌柜留下见机行事,没想到粮价竟然一路下跌,甚至还没有河南的粮价高了。
陈老亭的眉头皱了起来,这船队一来一往需要一个多月,路上也是一笔大花销,让船队返回淇县实在不是良策,可是贱价作卖,他又太不甘心,因为今年的粮食来得太不容易了。
今年春天,陈老亭去县城粮仓办事,一大早出城后不久就觉得腹内隐隐作疼,他想到可能是昨晚在羊肉馆吃的肉太多,要闹肚子,就让车夫停了车,准备去路边的地里方便一下。
此时,正值春末夏初,麦地里郁郁葱葱,小麦正在扬花。陈老亭蹲了下来,顺手扯了一个麦穗看看长势,可是他感觉到麦穗特别冰凉,他掰开麦穗上的表皮,发现麦穗里空空的,根本没有灌浆。陈老亭心里有些发慌,他顾不上提裤子,又往旁边走了几步,再次扯下几个麦穗仔细观看,情况都相同。陈老亭仰天长叹:老天,你这是不让老百姓活了呀!因为前段时间的倒春寒,麦子全被冻伤了。
陈老亭穿好裤子,吩咐马夫快马加鞭来到了自己家的麦田里,他一头冲进麦田,扯了好几个麦穗细细查看,跟刚才在城外看到的麦穗一样,都是瘪的,他意识到今年夏天的麦子没有收成了。
陈老亭坐在地头,他看着一望无垠的麦田长吁短叹,陈老亭自幼秉承祖训,靠祖上传下的几百亩地成为淇县屈指可数的地主,他勤勉持家,好不容易才经营得家大业大,为富一方。可是他要如何面对即将来临的灾荒年呢?
突然,一个念头出现在脑海中:我何不趁现在别人都不知道麦子冻伤的情况,把淇县所有粮行的麦子囤积起来,今年一定可以卖个好价!这样,我家的损失岂不就减少了?
陈老亭站起身,他对车夫说:“赶紧进城!”
看到陈老亭匆匆返回,掌柜陈旺财刚想问询,陈老亭让他和几个管事的赶紧过来,吩咐道:“你们几个人两人一组,套上马车,赶快去县城里各粮行收粮,把县城里所有粮行里的粮食全部买下,要多少钱就给多少钱,不要还价,我有大用场。”
掌柜虽然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但还是照办了,不到一上午时间就把县城各粮行的粮食几乎全部收了上来,陈老亭亲眼看着他把粮食收进仓库,忙完这一切,陈老亭才松了一口气。
果然,没过多长时间,人们就发现今年的麦子出了问题,有大部分麦子开始“青干”(没有成熟就干枯了),剩下的虽然没有青干,可麦穗都是瘪的,等到收了麦子打罢场,农民们苦不堪言,麦子减产过半,严重的甚至颗粒无收。
县城里各粮行的老板都恍然大悟,他们明白了前段时间陈老亭为啥大收粮食了,那么多的粮食眼都不眨价也不还收的那么痛快,原来他早就知道了今年麦子会减产,他们一面在心底里骂着陈老亭的不仁不义,一面还得陪着笑脸说好话花高价把自己卖给陈老亭的粮食再买回来,这一进一出,陈老亭大赚了一笔钱。除了各粮行买回去的粮食,陈老亭就把剩下的粮食全部运到天津,准备卖个好价钱。没想到虽然淇县遭遇了冻灾,可其他地方的粮食却很少受损因此收成不错,导致很多商家前往天津贩卖粮食,光河南就有几十家,因为粮价一直处于低迷状态,商贩们就把船泊在运河里,不敢上岸。时间一长,好多商家就受不了了。
“这可怎么办?”陈老亭感觉自己像吞了个热汤圆噎到嗓子眼,吞不下去也吐不出来。
“老爷,有几家河南的商贩想把粮食转手卖给咱家,说咱家本钱大,不怕拖……”旺财吞吞吐吐地说。
“唉!咱的粮食还在手里烂着呢咋还会要他们的?再说谁知道这粮价啥时候能涨上来……”突然,陈老亭顿了一下:“哎,你让我想想……这样,你跟他们说,收他们的粮食可以,但暂时给不了他们现钱,等啥时候把粮卖了,再给他们钱。”陈老亭说。
掌柜得到了陈老亭的指示,就赶紧返回了天津。当他说主家老爷同意收这些粮贩的粮食时,这些粮贩们高兴坏了。过了几天,这些小粮商们都把粮食趸给了陈老亭,开着粮船回家了。一些外地的粮商也撑不下去了,就把粮食趸给了陈老亭,最后,运河里停泊的粮船走得一干二净,只剩下了陈老亭一家了。这时,在老家坐不住的陈老亭也赶到了天津亲自坐镇,他日夜守着几百船粮食,心里也是忐忑不安,他心里也没有底,不知道这次能不能赚到钱。
又过了两个月,天津的粮食供应逐渐紧张,粮价有些抬头,一些本地的粮商开始来找陈老亭,想买他的粮食。
此时陈老亭有了底气,他的腰杆变直了,他坐在船舱里,悠闲地抽着旱烟,品着香茶,不管谁来找他,他就是两个字:“不卖!”
不久,天津的粮食供应更为紧张,粮商们成群结队天天去找陈老亭协商,陈老亭看时机成熟,就跟粮商们达成一个协议:天津粮商卖粮陈老亭不卖,陈老亭卖粮天津粮商不卖,即不同时出售。
很快,天津粮商们手中的粮食就售罄了,现在轮到陈老亭卖粮了。养精蓄锐多天的陈老亭和伙计们抖起精神开始“作战”了,陈老亭把粮价抬高了两倍,这下天津的那些粮商开始傻眼了,他们在心底里痛骂着陈老亭这个奸商太黑,但是却无力与之争锋。民以食为天,粮食再贵也得吃,天津市民络绎不绝来到陈老亭的粮船买粮,陈老亭整整一个星期才把囤积的粮食售完,他也整整垄断了一个星期天津的粮食市场,发了一笔横财。
短短几个月,陈老亭就依靠自己的智慧和胆识积累了不少资金,发财后,除了又添置了一部分良田,陈老亭准备大造庄园。
陈老亭从天津请来了一个建筑设计师为自己设计了一个三层四合院转角楼,并仿造天津洋楼来了个中西结合。在他的九门相照的大宅院左边还建了一个大偏院,让家里的几十号仆人,打杂的下人们居住,宅子东边还有一栋三层的长工楼。
在建造时,陈老亭亲自施工,一砖一瓦都非常讲究,墙上垒错一块砖也不行,都得让工人们扒开重砌。陈老亭的房子设计精致,每个门窗的周围都有“s”形或者菱形的石刻花形装饰。陈老亭的大庄园落成后,整座宅院在村中如鹤立鸡群,威严地俯视着整个村庄。
置了地,建了房,陈老亭还不满足,他要办钱庄,借老百姓的鸡为自己下蛋。陈老亭分别在董桥村、淇县城和道口镇开了三个钱庄。为了更方便的经商,陈老亭还跑关系花重金买了一个道台的官做,这个道台相当于现在的市厅级。常年混迹商海,陈老亭深知只有钱是不行的,面对官府、军阀、土匪的倾轧和盘剥,一个地主或者商人是没有靠山的,都要受气任人欺凌,因此陈老亭不但要金钱,还要权势。
几年过去了,除了六姨太生了一个女儿,其他几个姨太依然都没有开怀,偌大的家业总得有人继承啊,陈老亭这一急就又娶了三房年轻漂亮的姨太太,这一通操作下来,银子花的跟流水似的,家里的其他开支就缩减了些,引起了诸多姨太太们的不满,导致家里你争我抢,整天鸡飞狗跳,战火纷飞。于是就有人猜测陈老亭的资金周转不过来了,家道要败落了。
这天,陈老亭正在屋子里跟九姨太说笑,忽然道口钱庄的周掌柜匆忙来到陈家,管家陈武带着他来到九姨太的楼前,周掌柜等不上管家禀报,径直闯了进去,正好看到陈老亭跟九姨太亲昵,陈老亭一看周掌柜,脸上就挂不住了:“啥事这么慌忙?就不能让下人先来禀报一声吗?”
“老爷,来不及了!钱庄出大事了!”周掌柜战战兢兢地说。
陈老亭让九姨太去里屋回避一下,问道:“啥大事?遇强盗了还是遭土匪了?”
“不是,老爷,好多存钱的客户把钱庄包围了,都要取钱!可是钱庄里哪有那么多钱啊!他们说不给钱就要把钱庄给砸了!”周掌柜说。
陈老亭有些疑惑:“这些客户怎么会突然一起去取钱?这其中定有猫腻。”
“我问过了,有个客户跟我说外面都在传陈家不行了,几个姨太太都在闹着分家抢东西,家道要败落,钱庄随时会崩盘,这样一传十十传百,客户们就开始慌了!”
陈老亭来到庄园的议事大厅,他让几个下人骑着马去董村钱庄和淇县钱庄看看是什么情况,半个时辰后,下人们回来了,说这两个钱庄也有客户围堵钱庄要取钱的情况。陈老亭摸着胡子思索了一阵,开口对周掌柜说:“你附耳过来……
第二天,太阳刚刚爬上村头那棵老槐树的树梢,就听到一阵“吱吱扭扭”的响声,陈家大宅的院门慢慢打开了,四辆马车相继鱼贯而出。只见这四辆马车都用清一色的枣红大骡马拉套,每辆马车上都插着一杆红旗,上面写着“陈氏钱庄”四个金黄大字,车上载着八只钉着黄铜铆钉的大木头箱子,车两旁由十几个持枪家丁护送,从村子里缓缓而出,沿着官道向道口镇而去。这大张旗鼓的架势引来了沿途很多百姓围观,人们议论纷纷,眼神中满是羡慕。
不到一个时辰,车队就到了道口钱庄,这声势浩大的送钱车队早就引得道口镇的老百姓倾城出动,道口钱庄门前简直就是人山人海,取钱的,看热闹的,卖零嘴的,把钱庄门口围了个水泄不通。有人竖起拇指说;你看,我说人家陈老亭有钱吧?这阵势,哪像家道败落的样子?旁边有人赶紧附和:那是,人家那是淇县首富,这些钱对人家来说那就是九牛一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