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江山·耕耘】【流年】戏说妖怪山(散文)
未见过真神,还真不敢妄说。但细读他的文字,觉得他就是我小时候的玩伴,似乎我们曾经一起上过树,掏过鸟窝;下过溪,捉过鱼虾;爬过山,砍过柴、挖过笋、摘过覆盆子……相似的童年经历,让我们见字如面,仿如多年故交。去年春天,原本是有机会见面的,约好了与流年家人一起,去梅城探幽,去元头鼋赏樱,无奈疫情干扰,我最终未能成行。过后读流年家人寻访归来的游记,弄得我心旌荡漾,好在二哥一篇《湖岛飞花再识君》,再一次发出了邀请,我相信因文字结缘的流年家人,总有见面的机会,只是时间早晚而已。
我看了照片,一见如故的文友,生长在梅城。他许多年笔耕不辍,是流年的编辑,也是期刊《新安江》的编辑,在当地颇有文名。他有一个特别的笔名:妖怪山。不只是我,还有许多人都对他取这样的笔名好奇,按他自己的说法,他家曾住姚家山,当地话发音,酷似“妖怪山”,因此得名。
这或许是一个诱因,但取名,或是成年后选择用名,看似风清云淡,但一定与赋名者的思想文化观念有关,与取名者的成长经历有关。
中国姓名史,实际上是一部文化发展史,从来都是郑重其事的。
姓与氏在远古时期是两个概念,“姓者,统其祖考之所自出;氏者,别其子孙之所自分。”姓是一种族号,氏是姓的分支。秦汉以来,姓氏才合为一体。中国人的姓氏大约可以追溯到母系氏族公社时期,“姓”是“女”和“生”的合体,这是一种原始生殖崇拜,与后来基于“天道”的原始宗教崇拜、图腾崇拜、祖先崇拜一起,成为姓的最初来源。古老的姓大多有女字旁就很能说明问题。如姬、姜、姒、嬴、妘、妫、姚、姞为上古八大姓,都带“女”字,它们最初用于区别不同的氏族,而只有不同的氏族之间才可以通婚。姓的出现,标志着群婚制结束,新的婚姻制度产生,这是人类文明进步的一个重要里程碑。“氏”是从“姓”中派生出来的,与西周的宗法制和分封制有关,也是社会稳定人口发展的产物。如西周的“姬”姓王室分封各诸侯,把封地名称赐为“氏”,经过几百年的更迭,派生出来的有周、吴、郑、王、鲁、曹、魏等四百多个“氏”,成为现代姓氏的最早来源之一。
与姓氏的隆重出场相匹配,传统取名,都比较讲究。按照家谱,都有字牌,还要因循传统赋形释义。如根据五行缺啥补啥的原则,选择一些与金木水火土有关的字用做名字。民国及其以前的人,除名外,有字,还有号。大名是爹妈等长辈给的,字与号,尤其是号则不同,大多反映了本人的志趣、经历和喜好。如蒋介石,原名瑞元,学名志清、中正,字介石。很显然,瑞元是他的谱名,志清、中正和介石,应该都是他自己的手笔。“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有出处,但并不是绝对的,只是要三思而后“改”。
笔名,类似以前的字或号,有意无意,总归要表达自号者的意趣。有的体现观念,有的寄托理想,有的承载愿望,有的憧憬美好。我的这位文友,以“妖怪”之名行世,是需要勇气的。毕竟妖怪家族中的主要成员,是由畜生修炼而成,虽然具有人形或近似人形,也有一定的法力,但通常会对人有一定危害性,从来都是一个贬义词。
“妖怪山”用做笔名,可能是一种观念外化。妖怪山,真名沈琪彪,浙江建德人,父母是乡村小学的老师,小学校最辉煌的时候有过40几位学生,后来渐趋没落,直至消散。妖怪山在那里上小学,读初中时去了乡里,寄宿,每周回一次家,翻山越岭单程要跋涉好几个钟头。妖怪山擅长写小说,有时我想,他那曲折的故事,一定与他走多了的蜿延盘旋的山路有关。
中国道教发源地隐匿于山,这大概与道教清静无为的哲学思想有关。四大道教名山分别是湖北十堰的武当山、江西鹰潭的龙虎山、安徽黄山的齐云山、四川都江堰的青城山,成为中国最主要的道教圣地。
浙江多山地丘陵,有“七山一水二分田”之说,道教在此承平日久,流传至今还有十大道观分布于天姥山、天台山、雁荡山、括苍山等地,香火不断。
说到天姥山,自然就会想起李白脍炙人口的名篇《梦游天姥吟留别》:“海客谈瀛洲,烟涛微茫信难求。越人语天姥,云霞明灭或可睹。”李白在此开宗明义,说的是自古以来,人们寻求道教的海上仙境,纯属子虚乌有。蓬莱如此、方丈如此,瀛洲亦如此。但天姥山作为道教第十六福地,虽然忽隐忽现,但还是有迹可寻的。天姥山在唐以前一直是道教名山、文化名山,要不然李白也不会对它魂牵梦萦。在他的文章中,无论是“脚著谢公屐,身登青云梯”的路数;是“半壁见海日,空中闻天鸡”的遐思;还是“霓为衣兮风为马,云之君兮纷纷而来下。虎鼓瑟兮鸾回车,仙之人兮列如麻”的做派,表现的都是神仙居所,都是道家的出场模式。
李白是个落拓不羁的人,他受不了儒学的束缚,同时,唐代的李姓王朝,为了标明他的正统和出处,把道家的创始人李耳奉为始祖,道教一度成为国教广受追捧。浙江天台山的道教宗师司马承祯曾受到武则天和唐睿宗的召见,到玄宗时期才应召进京,曾经与李白在天台山至古剡县途中有过一面之缘,并对李白产生了深刻影响。李白在《大鹏遇希有鸟赋》一文中,提到了司马承祯嘉勉他“仙风道骨”,给予李白莫大的鼓励。
老子是道家思想的创立者,道教则是道家思想指导下的世俗化发展,为道家思想开辟了一条立足民间的广阔道路。其宗旨是追求长生不死、得道成仙和济世救人。它的显著特点是:崇尚自然,清静无为,随遇而安。
说到崇尚自然,妖怪山一定是个典范。每次他发在群里的照片,不是在山里,就是在进山的路上。那些令人垂涎三尺的自然馈赠,有野花野菜,有雾霭流岚,有朴实得掉渣的风土人情。前不久,他晒在群里的桑椹、覆盆子晶莹剔透;蕨菜、竹笋鲜嫩水灵,让我产生飞奔而去的冲动。想象中身临其境,云蒸霞尉的壮观场面,真的是有些飘飘欲仙了。
有人说,每一个中国人心头,都隐藏着浮浪特性和爱好浮浪生活的癖性。受道教的影响,每一个人的生命里都或多或少呈现出游戏的姿态。
清静无为,是一种游戏的姿态吗?是,但恐怕不全是。读了妖怪山的散文《高岭,亦近亦远》,我很向往他的逍遥自在。文中的阿细,应该是他的妻子。夫妻二人夫唱妇随,有着共同的喜好,都秉持返朴归真的愿望。高岭,那个妖怪山曾经生活过的地方,他们三次起意,最终成行。山路的崎岖和抵达不易,都未曾消磨他们的兴致。那位发小的熊抱、阿细弄堂口的倩影、年轻后生的好奇,连同对老房子的探望留恋,都勾起了夫妻二人对隐逸生活的向往。在平常人看来的穷乡僻壤,在他们眼中竟然成了世外桃源。但逍遥,终归有世俗的羁绊,阿细的父母,远在彝乡的一对老人,是他们唯一的牵挂。
事实上,妖怪概念出自道教,降妖祛魔一直都是道士的使命。东晋文人干宝的《搜神记》中指出,“妖怪者,盖精气之依物者也。气乱于中,物变于外,形神气质,表里之用也。本于五行,通于五事,虽消息升降,化动万端,其于休咎之征,皆可得域而论矣。”“精、气、神”,阴阳五行等概念及理论产自中国,都是道教的核心内容。
佛教传入中国,就走上了一条与道教相融合的发展道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以古典小说《西游记》为例,孙悟空从石头缝里蹦出来,以猴子修道,学会72变,掌握一定的法力后,得不到天庭承认时,被称为“妖”;得到天庭承认时,被尊为“神”。最后他由于护送唐僧取经,皈依佛门又成了“佛”。《西游记》是一本道家佛家思想杂糅的小说,判定“妖”与“神”或是“佛”,它采用的是两个体系中的不同标准,但在对善恶进行评判的过程中,在人类对美好追求的共同性上达成了统一。
我虽然没见过真神,但妖怪山的形象已在我的脑海中定格。中等个子,黝黑的面庞,虚缈的一对小眼睛,充满对未知世界探求的热望。那样一身穿着打扮,仿佛是随时随地都做好了上山的准备。一件蓝色的工作服,一条洗得泛白的牛仔裤,一顶黑色的毡帽,一双变形的运动鞋,如果再点一支烟,与我印象中的老农毫无二致。可从他身上透露出来的平和、率直、本真、无欲无求,以及他的坚毅、笃定,即便喊着他的名,也不可能把它与妖怪联系在一起。叫这样的名,可能与它的自信、叛逆、底气有关。
前些天,为写这篇文章,我与妖怪山沟通。他说,“世人以为妖怪都是坏的、害人的、可怕的,这是一种偏见。我以为妖怪有善有恶。”当我问及,“妖怪有一定的法力,你想借助法力实现怎样的愿望?”他回答说,“三天两头见一些悲惨的事(天灾人祸),希望不要有。”
他的这些说道,还真不是无源之水、无根之木。道教早已为动物修炼,开辟了一条光明之路。只要一心向善,妖可以修炼成仙。妖确实有好坏之分,中国历史上最著名的妖有狐妖妲己、蛇妖白素贞。前者坏,后者好,这是中国传统文化为她们贴上的标签。
浙江正好是白素贞的故乡,许仙与白娘子的爱情传奇流布很广,道士法海镇妖义不容辞,至今西湖边上还有一座“雷峰塔”。记得读过鲁迅先生的《论雷峰塔的倒掉》,其中有这样一段话:“这是有事实可证的。试到吴越的山间海滨,探听民意去。凡有田夫野老,蚕妇村氓,除了几个脑髓里有点贵恙的之外,可有谁不为白娘娘抱不平,不怪法海太多事的?”
《清平山堂话本》中有一则《西湖三塔记》,讲的也是一个镇妖的故事。道士将水獭、白蛇和乌鸦用铁罐封了,压在湖中心,造了三座石塔镇住,最终成了西湖一景,就是著名的“三潭印月”。
有这样的文化积淀做后盾,谁还会为是不是妖怪而自寻烦恼呢?妖怪山对自己有信心,他希望通过努力修为,得道成仙,并借助法力,去除人间灾难。
所以,我想文友沈琪彪用“妖怪山”做笔名,除了对大山的热爱,是不是隐含某种愿望,为了某种追求,是要实现某种价值?我不得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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