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东篱】故乡的那片海(散文)
故乡的那片海,装着我快乐的童年,如今,也装满了我的深深思念。远在异域,我始终听得见故乡那片海向我发出的呼唤。
一
我的故乡是座落于辽东半岛渤海湾畔的一个海滨小城。临山傍海,风景秀丽。尤其是故乡的那片海,充满了迷人而梦幻的色彩。海水湛蓝通透,一碧千里,海面上白鹭翩飞,船帆点点,浮光跃金,静影沉璧,渔歌唱晚,就像一幅精致的油画,悬挂在我记忆的画廊,令我心醉神迷,也让我魂牵梦萦。
故乡的那片海,在我的记忆里,除了有着震撼心灵的美和传奇的故事之外,在浩淼无垠的海水宫殿里,还蕴藏着丰富的宝藏,铺满了奇珍异宝,给我的童年带来了美好的遐想和无穷的乐趣,故乡的海,更是我童年时快乐的天堂。
记得小时候,父母经常带着我和哥哥去赶海,而且选择的日子不是初一,就是十五。为什么一定要选择初一或十五呢?因为乡民有一句俗语是“初一十五正晌干”,意思是说,每逢初一和十五,在中午时分,那片海就会出现退潮水干的现象,这也是乡民们多年来根据经验所了解的潮汐规律。
从家到海边,如果步行的话,以不疾不徐的速度,差不多需要一个多小时,如果骑自行车的话,只需二十多分钟。每次去赶海,父母各骑一辆自行车,父亲在车前载着哥哥,车后载着渔具,母亲于车前载着我,车后载着挖蚬子用的小铲以及盛装海产品的小桶。我坐好后,母亲用两只胳膊将我环绕在自己的怀中,当自行车在路上飞驰时,我就像一只小鸟,在母亲温暖的羽翼下,也快乐地飞翔起来。
到达海边,我们穿过一片金色的沙滩,向远处望去,海水已经退到很远的地方了,蓝色的海水在远处闪烁着如蓝宝石一样的光芒,近处是一片湿地,那是海水亲吻过的土地,那里有海水孕育的各种宝藏,是我和哥哥儿时最快乐的天堂。
父亲把裤腿高高挽起,走到浅水区,站在过膝的海水里开始钓鱼。我、哥哥和妈妈蹲在海边的湿地上,开始用小铲挖蚬子。挖蚬子是有窍门的,海水退潮后的湿地上会出现一个个小孔,只要在小孔处用铲子去挖,通常就会挖到蚬子。有时候还会挖到很大的蛤,光亮华丽的贝壳上有着精美的图案,就像是画家用画笔精心绘就的一幅山水画,赏心悦目,我每次挖到这样美丽的鲜蛤时,都会高兴好一会儿。这片海域很少会挖到那种产珍珠的珍珠蚌,也许我的家乡这片海域的水温不适合珍珠蚌的生存,它们更喜欢温暖的巢床,比如福建附近的海域。但家乡的海有很多宝藏,在石头下,有时候我和哥哥会抓到螃蟹,在礁石上,长有很多牡蛎,妈妈用小铲子撬下来,回家后清洗干净拌在饺子的馅料里,做出的饺子鲜美可口。后来上学学到《我的叔叔于勒》,当老师念到课本上的牡蛎时,我的脑海中就已经有了形象,这是生活的阅历带给我的一份宝贵财富。
退潮的时间并不长,只有几个小时,当我们还意犹未尽时,海水的水位开始慢慢上涨,等涨潮到一定高度之后,父亲不得不离开最初钓鱼的位置,开始回到近岸的地方寻找我们。父亲一只手拿着鱼竿,另一只手里提着装着鱼的小桶,虽然钓到的鱼数量不多,但已经很满足,因为足以让我们全家饱餐一顿鱼炖豆腐的鲜美佳肴。我很早就懂得知足常乐的道理,那是父亲言传身教给我的。父亲还告诉我和哥哥,钓鱼钓的是一份快乐的心情,我们来赶海,更是为了获得心灵的愉悦,父亲的话语至今还在我的耳边回响,让我懂得快乐才是人生的真谛。
无论鱼获多与少,都是大海的无私馈赠,唯有感恩,才是最美的大海情怀。
每次赶海归来,妈妈都会把鱼收拾干净之后,切成鱼段,再去街上买一块雪白的豆腐,给我们做鱼炖豆腐吃。那是妈妈拿手的一道菜,也是爷爷奶奶最喜欢吃的菜,每次当妈妈做这道菜时,爷爷奶奶都会赞不绝口。
家乡的海,不仅给我的童年带来了快乐的时光,也给我留下了美好而难忘的记忆,我的脑海中不时会浮现出一幕幕温馨的画面,有我和哥哥双手捧着美丽的鲜蛤时的快乐神情,有父亲站在海水中钓鱼时的辛勤身影,有妈妈用小铲撬动牡蛎时的美丽剪影,还有爷爷奶奶吃鱼炖豆腐或者吃牡蛎饺子时的幸福笑容。这些温馨的画面,给当时贫穷的生活带来了绚丽缤纷的色彩,要感谢家乡的那片海,以最美最慈悲的胸怀,不仅带给人们以快乐,也恩赐给人们幸福与温馨。
二
上学了,我学会的第一首歌就是《大海就是我的故乡》:“小时候,妈妈对我讲,大海就是我故乡,海边出生,海里成长,大海呀大海,就像妈妈一样,走遍天涯海角,总在我的身旁……”音乐老师赵明生老师一边弹着钢琴,一边深情地为我们演唱,并说,同学们,你们哪怕只会唱一首歌,也要学会这首歌,因为这首歌对我们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小时候听这首歌时,只感觉很美,但如今当我远离故土,再听这首歌或者再唱这首歌时,想着赵老师说过的话,我会不知不觉间热泪盈眶。
记得上小学五年级时,担任我们班主任的,是周志涛老师,他既教我们语文,又教我们数学,周老师那时候二十几岁,是一个开朗乐观充满阳光的大男孩。那是夏日的一天,周老师对我们说,明天带你们去仙人岛看风景,同学们想去不?我们一听,各个欣喜若狂,纷纷举手,嘴里齐声说着,去!因为听父母说过,仙人岛是一个美丽的小岛,离家距离稍微远一些,走路差不多要两个多小时,父母从来没领我去过。大多数同学和我一样,也没去过。仙人岛美丽而神秘,对我们有着难以抵御的诱惑,让我们每个同学都心驰神往。老师看我们一个个兴奋的表情,接着说,不过,由于路途遥远,我们没有车,只能步行,要早晨早点出发,稍微晚些回来。而且,我们不是光欣赏风景,是有任务的,同学们回来之后,要写一篇大海的文章,把所看到所感受到的都写下来,同学们有没有怕苦怕累的不想去的?我们那时候,初生牛犊不怕虎,又是农村的孩子,没有那么娇贵,我们异口同声说,我们不怕苦也不怕累!老师见我们一个个激情高昂,就决定第二天带我们去仙人岛。
翌日清晨,爸爸和妈妈早早就起了床,妈妈烧火做饭,为我准备早餐,爸爸用铁锅给我烙了两张葱花饼,金黄翠绿,香气扑鼻,妈妈将饼和煮熟的两个鸡蛋放进一个不锈钢的饭盒里,连同洗好的两三个白里透着红的鲜桃、四五个红中泛着紫的李子,以及一瓶清水,我的背包装得满满的,嘴里还不停地叮嘱我,走路一定要靠边走,海水涨潮时千万注意安全等等。那时候还不太懂事,觉得父母喜欢唠叨。现在想想,我小时候去一趟仙人岛,让父母那么费心费力,准备得细致而周到,又千叮咛万嘱咐的,可见天下父母对儿女的一番深情和爱意。
我们班的同学那天全部到齐了,没有一个缺席的,男女生各站成一排,在周老师的带领下,我们穿过了迤逦狭窄的乡村小路之后,踏上了笔直宽敞的柏油大路,向着仙人岛的方向走去。那时候的柏油路,还没有单独的人行道,是人与车共行的一条路,车辆不时地从我们身边经过,还是有一定的危险因素存在着。周老师让我们靠边走,我们走在里侧,周老师走在外侧,周老师用他自己的身体保护着我们的安全,这次旅行,对我们来说,只有快乐,而对周老师来说,快乐之外还承担着一份沉重的责任。
终于到达了美丽的仙人岛。这是一个就像桃源仙境一样的小岛,岛上的嘉木繁茂葱翠,如翡翠般的绿草地上盛开着色彩缤纷的花朵,空气中弥漫着花草的芬芳,微风拂过,沁人心脾。这个小岛三面环海,临海的山崖垂直陡峭。静谧而祥和的小岛,其形状就像一只玉兔静静地俯卧在那里,聆听大海日夜不息的潮音。周老师为我们选择了一处绝佳的观海地,距离悬崖有一小段距离,地面干净平整,视野开阔,能够俯瞰大海的壮美风光。
周老师给我们讲关于仙人岛的美丽传说。这个岛屿也叫兔儿岛,很多年前,这里没有山,也没有岛,只是一块长满荒草的平坦之地。有一天,身在蓬莱仙岛的仙人们远望此处,祥云缥缈,瑞霭氤氲,宛若仙境,立刻吸引了仙人们的目光,仙人们感觉此处似乎比蓬莱岛还要美,于是,仙人们决定到此一游。张果老骑着一头毛驴走在前面,突然间,蒿草中窜出一只玉兔来,一蹦一跳地慌忙逃走,没想到,玉兔跳跃时掀起的一片尘土迷了驴的眼睛,那头毛驴身体一倾,把张果老重重地摔在了地上,老仙人怒不可遏,挥起拐杖向玉兔身上打去,第一下只打掉了玉兔的几颗牙,接着,张果老又挥动第二拐,这次不偏不倚,把玉兔打倒在海岸,这只玉兔就化作了这座兔儿岛,而那打掉的兔牙,化作了兔牙礁。周老师讲完这个故事,说道,同学们,你们看,那座礁石就是兔牙礁,我们顺着周老师手指的方向,果然看到了一座礁石。周老师说,同学们,仙人岛是我们家乡的一个美丽的岛屿,不仅有旖旎的风景,还有动人的传说,这是我们的骄傲。
周老师叮嘱我们要用心观海听潮,回去之后把所见所感写下来,写下我们心中对家乡这片海的热爱之情,才不虚此行。
在仙人岛之上,俯瞰大海,波澜壮阔,蔚为壮观。蔚蓝的大海,一望无际,浩淼无边,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就好像是无数颗星星眨着快乐的眼睛,闪烁着耀眼的银光,海面波起潮涌,一波又一波白色的海浪向岸边涌来,就像卷起了千堆白雪,掀起了万朵琼花。有数只白色的海鸥在海面上翩翩飞翔,还有小船在海面上往来穿梭,以及渔民撒网捕鱼的身影。闭上双眼,聆听大海,惊涛骇浪,如万马奔腾,似千军呐喊。海浪一声声拍打着沙滩,撞击着礁石,这是大海与沙滩和礁石共同演奏出的最美妙的天籁。
我们结束旅行归来,每个同学都写了一篇关于大海的文章,我的文章被老师作为范文朗诵,也为我日后喜欢文学埋下了一颗种子,要感谢家乡的这片海,更要感谢亲爱的周老师。
仙人岛之行,给我留下了深刻而美好的记忆。有旖旎迷人的岛屿风光,有美丽动人的传说,有周老师温馨的话语,有同学们一起观海时的快乐与欢欣,还有家乡那片海演奏的最美最动人的海之歌,这些美好的画面,时隔多年之后,依然在我的脑海中久久回荡。
三
最近这十多年,家乡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大海周边的村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座现代化的海滨城市。一座座高楼大厦取代了一所所低矮的平房,狭窄逼仄的乡间小路变成了宽阔笔直的柏油大路,旧貌换新颜。现在妈妈住在鲅鱼圈,距离大海更近了,走路大约半个小时就能走到。
上次回国期间,正值夏日,有一天傍晚时分,吃完晚餐后,便去海边走走。
在路上,路旁一树树木槿正盛开着紫色的花朵,还有一棵棵合欢正绽放着一朵朵粉色的团扇,繁花似锦,姹紫嫣红,耳边不时传来鸟语蝉鸣,悠婉动听,充满了诗情画意。这还是我第一次和妈妈一起走路去看故乡的海,幸福和愉悦的心情自不必说。
走了二十多分钟,我们就到了山海广场,这是鲅鱼圈标志性的广场,代表了鲅鱼圈特殊的形象和超凡的气魄,山海广场闻名遐迩,可以和位于大连号称“亚洲第一广场”的星海广场相媲美,我和妈妈走在石板路铺就的宽敞街道之上,感觉走了好久,才到达海边,可见山海广场之大。
一片金色的沙滩,一面浩瀚无边的大海,多么奔放!再一次看到故乡的海,内心涌动着一种久违的感动,激动的心情难以言表。我和妈妈穿过金色的沙滩,看到岸边矗立着一个个搭着凉棚的小摊位,售卖着各种纪念品,一排排一列列整齐有序地摆放在摊位上,有一串串洁白莹润的珍珠项链,有各式各样玲珑奇妙的贝类工艺品等,琳琅满目,令人目不暇接。我给妈妈买了一条镶嵌着绿宝石的珍珠项链,并帮妈妈戴在颈项上,妈妈立刻焕发出了青春的光彩。
不远处是一座观景台,我和妈妈走过去,站在高高的观景台上,蔚蓝的大海,浩浩荡荡,海面波光粼粼,在晚霞的映衬下,就像撒了无数颗碎金子,金光闪闪,璀璨夺目。数只白羽灰翅的海鸥时而腾空飞起,时而如蜻蜓点水般在海面滑翔,这些美丽的精灵,以矫健的身姿,划出一道道优美的弧线,它们不时发出一声声高亢清脆的鸣叫声,在海面上飘荡着,回响着。它们有时又像闪电一样疾速俯冲,有时又展开羽翼,在海面上自由自在地翱翔。海鸥,是风雨中的勇者,有着不屈不挠的精神,给人一种振奋人心的力量。
听到有人在大声喊着:“有没有人坐游艇?马上就出发了!”他的喊声引起了我的注意,我问妈妈,妈妈,想坐游艇不?妈妈回答,票太贵了吧,不坐了吧。我知道妈妈是舍不得花钱坐游艇,对于我来说,我坐过游艇,只是想让妈妈也体验一下坐游艇的感觉。于是我走向卖船票的小亭子,买了两张票。当我拿着两张票和妈妈准备坐游艇时,妈妈问我,票是不是很贵?我怕妈妈心疼,说了一句,不贵,因为天晚了,半价出售,我只想让妈妈安心坐游艇。
我把票交给了那个负责游艇的人,我和妈妈沿着一条伸向海里的木栈道走过去,一条停靠在那里的小型游艇正在等着我们。驾驶人让我们穿上救生衣,并让我们坐好,用手扶紧扶手,告诉我们游艇开动时,身体会随着惯性向前方倾斜,所以一定要注意安全,这一番话,让我感受到驾驶员的细心与周到,妈妈和我都紧紧握着身旁黑色的扶手,即使游艇真的飞起来,我们也有了安全的保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