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摆渡·遇见】聚散(小说)
1
六楼,天台。
长安对着泪流满面的莫诗说:“我早走过,伤疤已愈,现在让我回头,那些失眠的夜,喝醉的酒,发疯的日子我怎敢重走?”
他抱起莫诗,冷酷的把她丢在天台边缘,嘴角上扬嘲弄道:“从这里跳下去,我们就和好。”
莫诗小声啜泣着,怯怯回了下头。六楼,不高,但跳下去非死即伤,不敢确定如果丢掉了条腿或胳膊,长安还会像以前那样爱自己吗?这还是以前拼了命的保护自己的那个长安吗?
莫诗微扬额头,眯着红肿的眼,咬着嘴唇望着长安:“跳下去就可以回到从前么?”
孟长安和黎莫诗是小学同学,初中同学,高中同学,他们一路相伴考入了同一所大学。理所当然假期一起回飞。同期考入同校的还有六个同城的学生,长安对每一个人都很好,对莫诗的好有一种小心翼翼的紧张。有时候莫诗会觉得长安喜欢她,可长安什么也没说,莫诗就当成哥哥的宠爱享受着他的照顾。她想,也许自己多心了吧,不再胡思乱想后,她把所有的心思扑在了学业上。
大四结业,莫诗各科全A,领了全额奖学金,她气势轩昂的邀请室友和同城老乡一起欢庆。
那晚,长安西装革履,手捧大束玫瑰出现在莫诗面前。一群人起哄。
长安走到莫诗面前,红着脸,盯着她的眼睛:“可以做我女朋友吗?我喜欢你好久好久!”莫诗捂着眼睛,心砰砰的跳,隔着指缝,问:“好久是多久”?
“第一眼就喜欢。”
“为什么不说呢!”
“因为说了,如果你不愿意,连朋友都做不成。”一问一答中,心下明了。
莫诗羞怯的点了点头,红了脸。
毕业后,长安和莫诗一起返回了家乡。孟长安考入了父亲工作的国企延续着父辈的生活,拥有了一份人人羡慕的铁饭碗,美中不足,安居县城,周末才可以返回市里和莫诗团聚。莫诗的父亲是市里的领导,给她安排了一份事业单位清闲的文职工作。爱情生活两如意。两年后,婚礼提上日程。长安见了莫诗父母。她母亲说,只要长安在B市买一套三居室的房子,给莫诗6万6的彩礼,他们就可以结婚。长安也想给莫诗一个属于他们的家,可是家中还有患病的父亲和将入大学的弟妹,要怎样才能给爱情一份好归宿呢。他怯懦着问莫诗,可以换成一居室的么?莫诗咬着嘴唇没有说话,心里却在盘算着自己的存款还余多少。
又过半年,母亲看长安迟迟未有行动,勒令莫诗退还了长安送的电脑和其它物品。莫诗不舍,偷偷把长安送的发簪和手环藏了起来,母亲勃然大怒,把长安从县城喊回,翻出残余物件摔在了长安的脸上。那天,莫诗看着长安颓废的背影,心底苍凉无比。要怎样才可以守护这份感情。再次偷偷相见的时候,长安哭了,他搂着莫诗紧紧的,紧紧的,说:“到底要怎样你才可以不离开我?”
2
那晚,云雨过后,长安用牙签顶着莫诗的眼皮不停追问:“你到底嫁不嫁我,快说?”莫诗的头沉沉地痛。幻想的浪漫婚礼和柔情求婚在他的一次次逼问下,崩盘瓦解。她只觉得心力憔悴,哀求着:“给我时间,我肯定能说服父母。”
其实,除了来自父母的压力,她更多感到是深深的不安。这个满心满眼都是她的男人,有一种深不可测的魔力,跟他一起总有一股莫名的不安。不知道,不被祝福的婚姻,会不会如母亲说的那样,嫁过去,肠毁青。
正在她不知道如何抉择时,遇见了豌豆。那日只对视一眼,他便喜欢上莫诗。
豌豆是莫诗闺蜜的死党。很早前莫诗就知道有一个叫豌豆的男子陪着闺蜜打游戏,一度以为闺蜜和豌豆是一对恋人。可那天,豌豆带了用糕点做的玫瑰花羞怯的捧给莫诗,红着脸问:“我可以做你男朋友么?”
莫诗犹豫了。闺蜜推了一下豌豆,莫诗现在单身,看你本事啦。莫诗想拒绝,闺蜜拉起她的手嘻嘻哈哈地跑开了。
那天后,豌豆正式向莫诗发起进攻。早接,晚送,中午爱心餐点。更诡异的是,豌豆居然住在莫诗家对面的家属院,更便利了他的猛烈追攻。有时候莫诗想,也许是天见可怜,派了豌豆来拯救她。
长安还不死心,夜夜打电话给莫诗哭诉。莫诗有愧,又怕他想不开。因为长安总说,失去她,他便要做一名浪子,或者出家,或者去死。莫诗不想让他伤心,总会在夜深人静时躲在被窝里电话宽慰他,希望他尽早走出困境。
豌豆像个孩子,也把莫诗当孩子一样宠着。他经常会偷偷跳在她的眼前,手心里藏糖果捧给她,或者偷偷的从背后搂着她,吧唧地亲她一口。然后,豌豆说,他的母亲要见莫诗,想把亲事定下来。豌豆的父亲是B市另一单位的一把手,和莫诗的父母间接相识,也算门当户对。豌豆的父母说,结了婚就把河边的两套门面房给莫诗,莫诗想上班就上班,不想上班收收租也可以,想换单位随时调换。甚至,豌豆的父母还用莫诗和豌豆的名字写了副对联贴在了门上……
过年的时候,两家的父母见了面。三金,房子,礼金,一应齐全。莫诗一闭眼,要不就嫁了吧,豌豆对她也确实不错。
长安电话的次数越来越少,情绪逐渐稳定,一切往好的方向发展。
然而有一次,莫诗安抚长安时,豌豆突然从身后跳了出来。他怒气冲冲夺下电话,对着电话狂喊:不要再打过来,我们已经订婚了,莫诗现在是我的女人,谁也不能抢。回头他瞪着莫诗怒斥:你不是早和他断了么?怎么还联系,你骗我!莫诗知道解释什么都没有用。豌豆却刹不住车,追着转身离去的莫诗不依不饶:你这个坏女人,已经收了我们家的彩礼还跟旧情人藕断丝连,你这个坏女人。路上的行人纷纷驻脚观望。莫诗恨不得有个地缝可以钻进去。她羞耻地喝道:闹够了没有!豌豆像失去羁绊的困兽,手起脚落,啪的一下摔碎了莫诗的手机,也摔碎了莫诗刚被暖热的心。莫诗浑身颤抖恶狠狠地对他说:这婚不结了,三金和彩礼我退给你们,我不稀罕!
和母亲说了退婚的原由,莫诗总结到:不想在冰冷的房子里和一个野蛮冲动且长不大的孩子吵一辈子架。母亲无奈却冷静的回:豌豆的婚约可以解除,但不能跟长安再在一起,丢不起人。如果非要,那就登报脱离母女关系。
莫诗闭门在家一个月。趁父母不在家她总会偷偷跑去地下室,藏在那个带着斗的床里,盖上床板,任凭哥哥的呼叫声由近至远。这个床斗里残留着长安的气息,如果可以,真想就这样静静的死去或者一直沉睡不起。
豌豆买了新的手机找她,她拒而不见。看着窗下站在雪地里傻傻等她的豌豆,她也会心疼,但真的需要时间,捋清心思,想想到底要怎样走?
三个月后豌豆出了车祸。闺蜜说,豌豆在买药的路上被车撞了,送到医院在急症室抢救了两个小时,他母亲放弃了抢救。莫诗浑身发抖,一下子瘫倒在地。她说,不可能,不可能的。前天母亲还在街上遇见剃了光头的豌豆,再说为什么要放弃抢救?
闺蜜哽咽:医生说豌豆头部创伤严重,抢救过来也是植物人。
莫诗一下子泪流满面。满满的愧疚如洪水涌出,她想起豌豆曾经说过,如果她实在放不下长安,他愿意变成天上的云朵守护着他们幸福!
可是父亲却说,还好没有结婚,不然你可要守寡呐!
参加完豌豆的葬礼,莫诗去了北京。父母没有阻拦,和她约定两年后回来安家。
那一年,莫诗26岁,长安28岁,豌豆30岁。
3
两年未到,莫诗就回来了。
有时候离开是为了看清自己的心,确定自己想要什么。
离开后,她开始不停的想念长安。原来爱一个人有时候自己也会不知道。陌生的城市里,遇到风雨她总想,如果长安在他一定不舍得自己淋雨,如果长安在他一定不会让自己饿着,如果长安在一定会帮她洗脚帮她拿包,如果长安在一定可以哄她入睡……
如果,如果。当意识到长安已经驻扎心间的时候,她迫切地回来了。
可是,长安,却冷冷地说:如果你从六楼跳下去,我们就和好。
莫诗擦了擦泪,探头看了下楼底的车马人流。如果真丢了胳膊丢了腿,认栽吧!没有长安,活着也没有意义。她心下一狠,猛地站起,闭上眼睛,张开双臂展翅翱翔。突然,含香从天台另一边飞驰而来,拦腰抱起她。傻女人,你疯啦,跳下去,还有命么?闺蜜气急败坏。
长安脸色煞白。他没想到莫诗真的会跳。他瘫软着一屁股坐到地上,泪流满面。莫诗,莫诗,我爱你,很爱很爱,但我过不了心里的那道坎。你已经是别人的女人。再说,就算我能回头,我父母也不答应。我父亲刚刚做了心脏搭桥,我不能再气他。我更怕自己对你不好。家里安排的亲事,我已经答应。我曾经和母亲约定如果不能和你结婚,就只能顺从家里的安排。下个月8号,我就要和那个只见一面的女人结婚了。
莫诗倒抽一口冷气。原来,他介意的是那个。可是,她能解释什么呢。再说,先退缩的是自己,再回头,一切物是人非。
闺蜜给莫诗披了一件衣服,扶着她离开了。
天台的角落,留下抱头痛哭的长安,那铮铮铁骨在父亲抢救的时候,沉稳冷静的应对,而面对自己心爱的女人却无能为力。
6号,长安约了莫诗见面。他说,最后一次见你,婚后我们各自陌路,两不相欠。他给了莫诗一个浪漫梦幻的夜晚,直到他浑身虚脱瘫软在怀。他说这辈子我们缘分已尽,下辈子有缘再见。莫诗咬咬唇:“这辈子都无法相守,下辈子太远”。
莫诗30岁的时候还未结婚,父母开始后悔,早知就让你和长安结婚了,谈什么彩礼和房子,只要你幸福,我们就知足了。莫诗抽了抽嘴角,冷冷道:过去就让他过去吧!
35岁,莫诗遇见了平安。没有房子,没有工作,也没有三金,只是,他在长安待的那个县城生活。莫诗就嫁了。只有自己知道,她真的太想念长安了,只想在那个小城来一次偶遇,哪怕就一眼,远远的看看就行。
所幸,和平安一起买的家属区在长安小区的对面。她记得,长安的婚房是和她一起看的,他还说买了一楼母亲可以过来帮她带孩子。他还说父母的家是父母的家,有她才是自己的家,他还说如果跟她结不成婚,他就会变成一个浪子采蝶花间……
终于和长安在街上偶遇。他看着莫诗从身边穿过,吃惊的长大了嘴。莫诗骑着小电驴突突突从长安身边擦肩而过,心中狂喜却佯装未见。长安追上去,拽着莫诗的手,你为什么会在这里?莫诗笑笑,我嫁这里了。不是你母亲嫌丢人么?她呀,35岁的老姑娘了,能嫁出去就不错了。长安苦笑了,原来我为他人做了嫁衣!
长安的家在三楼。墙壁上挂着大幅的婚纱照,小城照相馆的技术缩水严重。墙上的长安被P变了形,木然的牵着那个叫玉禾的女人。长安苦笑:墙上若不是长安就好了,她太强势,天天打架,要不是为了孩子……
他吞下了那句话。你呢?
4
我还好吧!莫诗感慨道。物是人非,再见仍然心跳,但他有了孩子。
长安凑了上来,绵长而深情的吻揉碎了莫诗的心。只是,他把莫诗褪去的衣服穿上,拍了拍她的肩膀,好好生活,不要再任性。
莫诗不肯,倔不过长安的决绝,黯然离开。
是喽,她以什么资格呢,彼此都已有了各自的归属。
和平安本就没有太多感情,生活的柴米油盐中难免磕磕碰碰。吵架的时候,莫诗总把气憋在心里,等平安出了门,莫诗悄悄地下楼走到对面的家属院,看一眼楼下那辆车长安为了她特意上的B市执照,MS521。只要看到它,再抬眼看看楼上那扇窗,所有的气和委屈顷刻就化了。
半年后的一个凌晨,长安打电话喊莫诗出来K歌。平安夜班,莫诗溜了出来。车上三人,每人搂了一名半露酥胸的女子,都是长安的铁哥们。长安拍拍腿示意她过去。莫诗有些犹豫,看看那些人再看看长安,心一横坐在了长安的腿上。长安的手开始不老实了,嘴里含糊的说着爱她,一边揉搓着她。浓郁的酒气扑鼻而来,车窗里的暧昧一点就着。长安翻身压上了莫诗,不顾她的挣扎和反抗,也不管车里旁人。
莫诗很生气,他把她当什么人?那些女人分明是小姐。她虽不是良人但不至堕落至此。反抗的当头,长安的一哥们儿光育嘭的一下打开了车门。KTV到了。长安粗暴的把莫诗拽下了车,扔在了包厢里。摇摇晃晃中,他走向前台。尽管有些恼怒,莫诗担心长安摔跤就尾随在后。刚到前台,长安的嘴凑到了老板娘的脸上,莽撞地贴着,那个一脸雀斑的老女人笑了笑,大方的和他纠缠起来。莫诗一阵反胃,冲出门外扶着墙嗷嗷直吐。
老板娘看了眼冲出去的莫诗,一把推开长安,冷冷问:“这样做值吗?”
长安说,“我只希望她可以幸福!”
莫诗不知道是怎么回去的。只是那天起,她再也没有联系长安,长安也仿佛人间蒸发般消失在她的生活中。
两年后,莫诗给平安添了一个七斤的大胖小子。平安待莫诗也算上心,对她是言听计从很少招惹。莫诗给孩子取名安心,孟安心。从此再也不会半夜想起长安泪流满面。只是每次路过那家KTV还会条件反射的直呕。
平安打趣,你也太娇贵了,孩子都三岁了,妊娠反应还有?
莫诗笑笑,没说话。
(原创首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