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心灵】少年抬工(续)(散文) ——如烟往事
我是趁着落雨的间隙赶到工地的。
刚走进放着各种工具的工棚,雨又下了起来,如注的雨水直往下泻,还伴随着“呼呼”的风声。工地边几棵高大的桉树受不了风的热情,深深地弯下了腰去,一根硕大的枝桠终于挺不住了,发出一阵断裂的声响,从树上落了下来。这让少年的我心中一阵激动,真想冲上去把它拖到一边,等着往家里弄了。其实,前不久我还在外面捡拾桉树的枝叶,用于引燃家里的风箱灶,解决引火柴的问题,可这会儿,我已成了南方这座地级市报社人防工地的一名抬工,是大人了。时间过得之快,超乎我的想像。
昨天下午临下班前,终于完成了这一段工程的砌石封顶任务。只留下前方一个大约一米宽的空档,那是接着开挖的工作面。如果不下雨的话,今天上班后的重要任务,就是回填防空洞已经砌好的这一段和挖掘前方的泥土,直到够下一个砌卷石的长度过止。当然,抬石头更不用说了,我们得把石匠需要的毛料石头抬到他们工作的地方,再把他们打好的卷石抬到防空洞旁依次摆好。可从昨天下半夜下起的暴雨,却打乱了这种节奏。
雨还在下着,上班的铃声在风雨的喧嚣中显得不甚清晰。平日里在树上跳跃欢啼的白头翁此刻不知躲到哪儿去了,没有了那些小精灵的陪伴,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伴着长长的铃声,工地也热闹了起来,几个抬工和那些小工们都赶在上班前来到了这里,把工棚挤得满满的。
防空洞下面传来工地负责人兼施工员的喊声,听明白了,那是在叫我:“小曾,你赶紧下来,这水太大了,得马上抽水!哦,对了,叫上小马……”
我应了一声,拉了小马一下,赶紧冲出工棚,朝着不远处防空洞的入口跑去。
与电影中的地道不同,这个防空洞显得高大宽敞,那是因为要用它来作排版和印刷的车间。在已经修好的地段中,亮着几盏临时照明用的灯,借着略显昏暗的光线,可以看到下面积满了雨水,一脚踩下去,直齐脚踝,比我想像的要严重得多。怕水漫过长筒胶鞋,灌进鞋子里,干脆把鞋脱了,放在入口处,将裤腿卷得高高地,朝着工作面的方向赶去。小马还在犹豫,见我打着赤脚朝前走去了,也脱了鞋赶了上来。
施工员姓黄,是名转业军人,有着雷厉风行的作风。这种作风也被他带到了工地上,潜移默化地影响着我们。他常对我们说:“年轻人,干事就得麻利点,安排好了,就要马上做。”
“好的,明白了。”
“不能答‘好的’,要答:‘是’!”
“好的,是!”我们赶紧回答。
于是,我们就成了他手下不穿军装的士兵了。
此刻,只见他穿着套发白的旧军装,一手扶着洞壁,一手按着肝部,正看着不断从工作面的土坎上倾泻下来的混浊的雨水。听人说过,他在部队得过肝病,这会儿准是老毛病又犯了。
于是,就对他说:“黄领导,你安排了就是了,快去医院看病吧。这里交给我们。我们这就去抽水,等雨一停,就开始掘进,不会误事的。”
“不行,我得看着抽水机运行起来了才行。那个抽水机不太好用,要先灌引水,是不是的人还玩不转它。”
他说得很对,工地上用的那台抽水机的确是不太好启动,如果一开始就把电源接通,只会空转,根本抽不上水来。但我看过黄施工员的操作,相信肯定能将它启动起来。
于是,我们三人又返回了地面。我和小马从工棚里把那台老式的抽水机抬起,安放在工作面前不远的地方,把抽水管理顺放好。见都妥当了,我这才抓起一个空铁桶,从旁边的水管里接了半桶自来水,开始灌起引水来。一直到那些水从抽水机的引水孔溢出,再也灌不进了为止。施工员满意地点了点头,示意小马合上电闸,随着电机发出的柔和声响,混浊的积水不间断地从水管中抽了上来,直流到办公楼前的排水管中,和那不断滴落的雨水混在了一起。
雨还在下着,但雨势明显地小了。抬工们开始往石匠工作的地方转运石头。工地上只有我们四个抬工,我和小马忙着抽水,大刘和大黄的工作量就增加了。还好,几个石匠自己也动手抬了些石头过去,让手里的活不至于停下来。几个小工不用人安排,就拿着铁铣下到防空洞里,将那些随着雨水灌进来的泥沙搅起,让它们抽上去,这样,就可以减少抽干水后,清理泥沙的工作量。见抽水机工作正常,防空洞中的水也不间断地抽了上来,施工员终于松了口气,他的脊背因肝区疼痛而佝偻着,对我和小马说:“你们两人帮着盯着点。今天先把防空洞里面清理干净,回填等天放晴了再进行,不然土太湿了,不利于夯实。”又叮嘱了我们一番,这才去看病了。
雨不知何时停了下来,天空中出现了一道美丽的彩虹,不知是谁惊喜地叫了声,“虹,看!彩虹!”人们纷纷朝天空望去。我抬头看着天空,看着美丽的彩虹,也看着正在天上飞舞的一大群鸽子,一阵悠长的鸽哨在耳畔回响着。
趁着抽水的这个时间,我和小马赶紧加入到了抬石头的行列中,给每个石匠都抬去了足够他们打制两天的毛石。我们是抬工,抬石头是我们的主业。这段时间,我明显地感觉到工地负责人有些倚重我和小马,干什么都是叫我们两人。越是这样,我们越是要自觉一点,不能与其他两位抬工伙伴产生隔阂。毕竟大家都是打工的,或许以后还会在多个工地遇上。
水终于被抽干了,由于几个小工在抽水的同时就在防空洞里搅动、铲那些泥沙,留下来的泥沙并不是太多,我们又从工棚中拖了两根水管,并将它们分别接在了水笼头上,用来冲洗残存的淤泥,更加快了工作的进度。待施工员从医院看病回来再来到这里时,里面已经清理得差不多了。
施工员在我和小马的陪同下,围着工地上上下下地检查了一番,见我们干得还不错,摸着剃得铁青的下巴,满意地点了点头。
早上被风刮断的那根硕大的桉树枝桠正好在工地靠外面的那条通道上,平时这里没有什么人走动,但这会儿查看工地,就有些碍事了。我紧走几步,将它拖到墙边。工地边的围墙已经拆除了,这会儿只竹子编成的档席临时遮挡着。我将那根硕大的枝桠放在了一个低洼处,尽量让它离通道远一点。那里的挡席离地面有尺许的距离,而外面是一块荒芜了的绿化地,上面长满了杂草。
施工员看了枝桠一眼,又说道:“放在这儿也不是个事。看你们两人,谁下班把它拖回去当柴烧算了,一来物尽其用,二来也让工地整洁一些。”
小马有些为难地说:“我家太远了,拖着这么大个树桠走路,不方便。”
“交给我吧。”我高兴地说,“我家正好缺引火柴。”
“行,就交给你了。”黄领导说道。
我把那枝桠朝外移了下,让它的断口处伸到了外面一些,打算等会儿下班从外面经过时,把它拖回去,只是要让小马帮着把挡席往上提一下,免得把挡席弄坏了。我把这个要求告诉了小马,小马爽快地说:“没问题,你下班走到那儿就喊我一声。”
想到这样这么大一根树桠可以解决家里好几天的引火柴,不由得欣慰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