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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东北】私密园(小说)


作者:宝玉 举人,5740.6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5574发表时间:2022-05-25 16:59:34


   因为从小对音乐的痴迷,她才决定报考音乐艺术专业。
   当年的袁教授常穿一件灰色休闲衫,下面是那条似乎很久没有洗过发灰了的黑裤子,他手里永远拿着一根黑且粗长的单簧管。这男人身材清瘦,忧郁的神情下是轮廓分明的五官。许是上了年纪,额角不时寥落着的几绺青丝,好像暖春里的白雪般触目。他看上去总是那么严肃高傲,这简直让林夕感到某种莫名的享受。
   当时城市的女孩子们没谁不羡慕那一支女子军乐队。每次碰到她们一身红装的军服打扮,林夕总会看得痴了。她们那近似军人般的庄严不容侵犯,更有暴雨狂风般奋勇向前的激情。她们身体里流淌着的血液,随着雄浑的旋律激昂起舞,林夕喜欢极了那种顽强的执着感。那是饱藏激情到接近死亡气息,好像能肢解灵魂深处的义勇军。疯狂,热烈,高涨,兴奋……简直就像烈酒,就像一支同死亡对抗的敢死队,维护人间正义,捍卫世界和平。
   袁教授从来没有开口问过她,是否有意愿报进他的私教班。可他的目光在课堂上,却总会像一只蚊子一样转悠转悠着便飞过来了。是错误的敏感?还是他有意想问一问热爱音乐的她:需要报班提升吗?算了。她又不是什么优越家庭出身的孩子,父母因为学费已向她唠叨过不知多少遍了。林夕知道父母每月打给自己的百元生活费有多么来之不易。其实,就算父母不叨念她也不是个傻瓜。她平日里省下的钱,除了购买一些学习资料外,便是想方设法给来自农村的好友做个饮食营养改善。这样一来,她除了啃馒头喝清水几乎弹尽粮绝了。
   袁教授的授课费是一个课时五十,这样的数目对于学习音乐艺术的学生当然算不了什么,可对于她的家庭而言还是奢侈的。
   “五十还多?袁教授是国内知名的声乐专家,他的许多学生都在国际,国内声乐大赛上获奖。只是我们学院请他临时代一学期课程,谁能摊上这样好的机会?”
   面对残酷的现实林夕终于野草似的低头了。多少人曾说过,这是个女生不适合只有男生才会有未来的器乐。可自己在这支乐器身上,已经洒下了三年的汗水不是吗?眼下的成绩虽已经名列前茅,但她的目标本不止于此。为这她的手烙了疤,嘴角无数次淌出的血红梅似的装点着苍白的竹哨片。不是说这门器乐需要浑厚的气息、力量,所以身为女性走不远吗?她偏要从这条男人的路上闯出去。
   失落的林夕和农村好友去了学校深处无人涉足的荒草地里。手中被折断的枝条拍打着空气,发出嗖、嗖的节奏。
   “你成绩那么好怕个啥?怕别人超了你?”
   林夕蹲在草地里,野草爬上手指凌乱的缠绕,同乱透的心事一样不能安定。谁知道呢?其实林夕怕的并非成绩。她始终坚信只要肯继续付出辛苦她就输不了。其实真正让她难受的,却是袁教授。
  
   不过那都是两年前的事。
   如今她的工作是每天都按时赶往南桥上等待送白酒的面包货车。厂区下班的工人们每天都必经这里,许多人都会停下来品尝盛进狭小镀银碗里的白酒,之后便各自作出满意的选择。这也是这座小城市民们唯一打发时间的方式。
   直到某天打扫里屋尘土,突然翻开早已经泛黄的小本子的时候,她看到了曾经袁教授的电话号码。是的,那曾让她深感享受却又遥远的男人、早随着窗外枯朽了几季的老树远去了不是吗?可不堪的往昔又为什么烙铁似的击痛了自己僵硬已久的心,让她在伸手触摸小本子的时候,竟发现它像犯病的罪人一样抽搐起来。电话拨通的时候她简直忐忑不安到了极点,甚至尴尬得不知该对几年前始终不远不近的陌生人,以怎样开头的问候是好。
   袁教授的声音听起来已经陌生得像个路人似的使她感到失落。
   “袁教授,我是七班的学生林夕,您还记得我吗?”
   明知故问让她的心慌乱得怦怦直跳,整张脸顿时感到一阵火烧。
   “林夕啊,记得。你很适合黑管的。”
   袁教授的声音如初春柔软的毛毛雨,意外地拍打在了她枯竭已久的心上。
   似乎很敏感的袁教授立即顺利的跳过了费用问题直接说,来我这吧,我指导你看看你现在成绩怎么样了。
   林夕难为情的握紧话筒:“我,我还是演奏之前您教我的曲子,但是再也找不到协奏曲的感觉了。”
   “我有办法教你。我愿意免费指导你,因为你有这个天赋。”
   袁教授的话显然给了她无穷的力量。世界仿佛熄了一个世纪的灯以后突然点亮了阳光。蠢蠢欲动的念头如心头上的一把火断断续续地开始燃烧起来。该去吗?之前穷困潦倒的尴尬如今不存在了,可是自己真的就该去投奔袁教授?就真的要去接近这个遥远的男人?心事泛滥如灾已让她辗转反侧的开始失眠。
  
   记得曾经某一堂课,那还是袁教授刚来到学校的头一个星期。所有同学都抱着一支黑管随时候命袁教授手里握着的指挥棒(其实就是一支普通的木头棍儿)。随着指挥棒的崛起,厚重的器乐如浪涛一样响彻整间厅房,回旋向走廊以外很远很远的地方。指挥棒掀起天地之间的空气,气氛越来越猛烈越来越紧张,紧张得林夕几乎合上了眼睛,除了协奏曲之外的一切都听不到了。
   袁教授就是在那个时候突然一跃而起,他身体微向后倾斜,紧闭着眼睛铿锵有力的挥舞起瘦消得指挥棒。仿佛在天地这一口巨大的鼓盆上面咚咚敲鼓一样癫狂。由于力气的冲撞“哐啷”将他身体面前的桌子顶出去将近一米远,而身后的凳子干脆“当”的一声栽倒在了地上。顿时所有的同学都受惊似得看向他,音乐声已经明显漏掉一多半儿了。之后陆续匆忙跟上来的同学们的乐声已开始颤抖,所有的人脸颊都已经红成了火烧云一样,是的,那真的是憋红的。因为袁教授疯了,面前的老师,他疯了。他此刻就像一阵狂风一样,依然紧合着眼睛晃动着整个身体将自己卷入涨潮的海浪里,仿佛一个极孤独的老人,正与风浪抗争着未知的命运。
   林夕不知为什么自己没笑反而突然湿了眼睛,她感到某种莫名的痛楚,是的,那就像袁教授手里铿锵有力的指挥棒狠狠的推了她一把,叫她更加闭紧了眼睛直接跟随着袁教授的手势一起栽进了曲子里。她感到自己同袁教授一同坠入了一场绝命风暴中,他们俩手拉着手一起面对着的是突如其来得绝命逃亡,直到缓缓的溪流逐渐平复下来,袁教授依然闭着眼睛,但林夕相信这个男人和自己一样听到了泪水砸向天空时所发出的清脆,因为他眼角偶然绽开的那一抹光亮不偏不倚的递进了自己地眼底,那仿佛是种极美的力量与被发现者之间突然的碰撞而令人心动。久久她清晰得听到了袁教授轻松深重的吐息,一曲终罢。
   自那以后,林夕经常被袁教授引领进一场又一场的乐曲深处。尽管袁教授狂烈的投入经常惹来一阵阵爆笑,他自己却是浑然未觉继续在音乐里沉沦下去。林夕第一次从一个人身上读到了灵魂同乐曲溶合的深刻,那是作为一个伟大演奏者本该有的精神。是付出?是投入?还是在以生命奏响情绪的漫长过程……
  
   袁教授的电话是晚上九点打来的,林夕意外而紧张。
   “准备来吗?现在练习到哪里了?”
   袁教授水一样温柔的声音仿佛贴着窗子柔软得月光,清晰得好像他人就站在身边,亮泽泽的星星眼睛似的、探头探脑的钻进了她的小屋子里,钻进了她的身体。
   她紧张得有些结巴:“哦,快,快了吧。好遗憾考级的机会已经耽误过去了。”
   “不急,将来可以再考的。”
   挂断电话后,她感到直接栽倒在床上地身体瞬间僵硬了,心里说不出是喜悦还是难过。
  
   林夕和男友刘彦超到了袁教授住处地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多。袁教授地房间只隔开两间屋子,一间用作琴房,一间是卧室。回避着男友的目光,林夕胆怯的不住偷看着袁教授,这个曾经一贯严肃、才望高雅得男人如今看起来更精神了。扫过琴房那座落地钢琴,旁边一张桌子上依然屹立着当年那一支古旧得泛黄的单簧管。是的,那不正是曾让他们俩一起坠入过那场绝命逃亡的那一支吗?显然这只管已经陪伴了袁教授不知多少年月,仿佛脱过了几层老皮的管体看上去是那样得孤独。
   “这是纯木质材料的管体,演奏出来音色会更好听。”袁教授流转着的目光在林夕与男友身上划了一圈,更是让林夕因尴尬而变得坐立难安。
   “是您演奏的好。我永远都听不够。”林夕低低的压着绯红得脸,声音小得简直就像是一阵微风在轻柔的叫唤。
   之后刘彦超同样也扫视了一圈小小的房间:“我是学影视表演的,你敢不敢给我也指导指导?”
   袁教授表情突然郑重起来,仿佛审视一件物品那样严肃:对于表演我不在行,不过还是希望你最好换个专业路子。为什么要选择影视表演呢?不是很好。
   林夕怎么也没有想到,因为袁教授的态度让刘彦超郁闷了一路。直到回到租处刘彦超终于发怒了:我他妈的就喜欢影视表演怎么了?碍着他老头子事儿了还是怎么地了?林夕嘟着嘴:袁教授又没说什么,再说也是你要问的,教授说的也是为你好,表演本来就是没有实质性地东西。再说将来要面对很多乱七八糟的你心理都有准备吗?我是赞同教授说的。
   刘彦超一把将林夕压倒在床上:按你地意思是说他说得有道理是吧?林夕感到莫名其妙:你不要无理取闹这么幼稚好吗?刘彦超伸手便撕扯起林夕的领口,衣服扣珠子一样乱跳出去:眉来眼去得当我傻子是吧。林夕反手凶猛的推开刘彦超捂住前襟:你地思想怎么这样无耻恶心。刘彦超企图继续剥开林夕里面地内衣却让林夕发疯一样的力气给彻底推开:你敢强暴我。刘彦超感到心里一阵憋屈:你说我强暴你?你用这个词形容你的男朋友?你有种就去和那老头子搞啊?林夕气得发抖得身体缩成一团靠着墙壁:你最好不要碰我,这么久你应该了解我是啥都做得出来的。刘彦超最气愤的就是这个女子总是强硬得让自己恨到心里发疼:他不过一个搞乐器地老头子他懂什么?懂表演?不就能吹响个破黑管吗。林夕像被锐利的刀锋抹了一把似的发狂:你胡说。他就是比你强他懂音乐,你没有权利说我的老师。林夕地辩护听在刘彦超心里仿佛生出骨刺那样疼:刚靠近老男人身边你就开始放纵了?开始饥渴了?
   “你无耻。”
   眼泪泉眼儿似的涌出来顺着林夕地脸颊直淌。
  
   第二天黄昏的时候林夕直接去了袁教授的琴房。当摊开曲谱开始演练一首协奏曲时,她开始紧张得手心直冒冷汗。袁教授清净地琴声流水一样高山而下,沐浴着春风小溪边妙龄的少女般娇羞婉柔。不知怎地,当曲子合奏到中途时林夕突然被学校里的那段回忆直接给拽了过去,那瘦消却有力的指挥棒,那严肃孤独却忧郁迷人得神态,他掀翻了座椅地情景,那时候唯有自己没有笑,而今却是再也忍不住甚至笑出了声。她绯红着脸极难为情地扭过头不敢去看袁教授。曲子就此停止了。胡思乱想真是羞人,弄得林夕像个突然出了精神问题地疯子一样尴尬。
   袁教授沉默着,抚摸琴键的手像抚摸疼爱的少女一样用心:演奏者最忌讳不投入。你不仅要在情绪与音乐背景里找到自我艺术的体现,随之而深入思想,涵义,更要将自己的灵魂注入其中才行,你笑什么?袁教授地教诲让林夕感到一阵难堪,整颗心都好像掉在火炉子上被烧烤一样难受。
   于是跟随袁教授娓娓道来的感受,林夕终于明白了这一首协奏曲背后所承载的情绪。这是有生以来自己第一次全情的投入在钢琴与单簧管所交融的躯体中、并触摸到了灵魂的律动。后来袁教授推荐林夕下去听一听“悲怆第六交响曲”提升艺术审美。
  
   当晚清净得夜空好像刚洗过澡的草原,湿漉漉得气息吐着新鲜好闻的味道。林夕抱着乐盒一连听了许多遍悲怆,却仍是一无所获。当她仰头望着天空地时候,突然看到袁教授地眼睛竟星星一样被挂在天上,是的,那是他演奏时所流露着的真情实感。于是林夕再次摁开调音键,那滚滚而来得调子如人生奋斗、爱情,兴奋直到恐怖、绝望、失败、消逝,充满挣扎的追忆与悲恸的情绪,瞬间铺满了林夕全身地血液,使她突然将头深深得埋进双膝之间,一双合着的眼睛再也难以睁开。
   在漆黑得夜空里那遥远地地方,她仿佛看到了柴可夫斯基宁静得站在一片无边无际得荒野里,那是一张怎样深郁而顽抗得脸,有浪漫美好却又能审视一切地睿智。那张脸像在梦里一样开始脱胎换骨,在仔细看时,却已是袁教授地摸样了。
   林夕开始闭着眼睛练习演奏,每一遍演奏仿佛都将自己关进了一口硕大神秘得黑色夜空里。她被曲子灵性的呼吸诱惑了,她似乎很爱那一首,甚至连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样地情绪打动了心情。袁教授依然很沉默地给她伴奏,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甚至偶尔让林夕产生比翼双剑得错觉,她就像置身于桃花岛正同一个男人拔剑双舞,只消桃花纷纷落,将无限岁月掩埋进宁静地尘世中。
   曲子结束后两人都如梦初醒般,袁教授先是略有疲惫得揉了揉眼睛,之后他突然紧紧地将林夕地手握进自己手里说,以后常来与我合奏。
  
   同男友再一次提及袁教授是在一个月以后地某天晚上。林夕下班后依然是去袁教授那里练习完曲子后回来。对于她遮遮掩掩的逃避刘彦超显然憋了很久,林夕同往常一样始终保持警惕并将话题每一次都成功地绕开。唯独这晚上刘彦超一下子买回了十多瓶啤酒。看到酒的时候林夕仿佛见到了多年前地至交老友一样,她抚摸着酒瓶子心里叨念着感激的话:如果没有你的恩,我怕是早就踏过黄泉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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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这篇小说中的主人公林夕是个有音乐天赋的女孩,她热爱生活,喜欢音乐。偶然的机会,再遇曾经的老师——袁教授,她依然被他的才华深深触动,向他学习,与他一起合奏曲目。生活中的事情,从来都是不可预知,渐渐地,她爱上了老师,与男友分手后,也未能和袁教授在一起。生活仿佛就是个矛盾体,当我们见识到正面的时候,反面效应也便随之而来。女孩依然热爱音乐,热爱生活,但她的生活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整篇小说文笔简洁、情节紧凑、布局合理,人物描写上细腻、极注重细节的表达。欣赏佳作,感谢宝玉的辛苦创作,倾力推荐!【东北风情编辑:彧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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