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文学网-原创小说-优秀文学
当前位置:江山文学网首页 >> 淡雅晓荷 >> 短篇 >> 传奇小说 >> 【晓荷】迷茫(小说)

编辑推荐 【晓荷】迷茫(小说)


作者:潘绍龙 白丁,21.6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10200发表时间:2022-06-01 11:04:52
摘要:随着经济的不断发展,农村生活在精神层面日渐陷入单调贫乏。小说通过鄂南一个偏远农村因修建祠堂和教堂之间发生的冲突,希望引起全社会对农村精神文明建设的重视。


   李仕垴是湖北中部的一个默默无闻的小村,千百年来,象一枚被人遗忘的锈迹斑斑的铜钱似的,散落在广袤无垠的斧头湖边的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湖汊子边上。说其锈迹斑斑,主要是缘于李仕垴这个村子的村名。全村男女老幼都坚决否定村名是缘于村后那个长满杂树的黄土墩,而自称是哪个朝代官居大学士的一位名叫李仕高的先祖,因躲避朝庭官患隐居在这个湖汊子上,经过说不清是几百年还是上千年的繁衍生息,最终形成以他名字命名的村子。至于后来是什么时候村名最终由李仕高演变成李仕垴,村里人自己也不知道,但都说那是周边那些鸡肠小肚子的人因嫉妒自己先人的荣耀而故意曲解的结果。面对挂在村委会会议室里的全县地图上标明的李仕垴这个不起眼的村名,多年来,全村人虽然愤愤不平,但也无可奈何。
   如果真的照村里人说的自己的先祖是一个文化人,那么在后代子嗣中的文化基因应该非常旺盛鼎实。但是硬是让全村人始终弄不明白的是,在所有的记忆和传说中,除了那个不知真假的先祖值得他们时时炫耀、自豪以外,还真的找不出有哪一位子嗣在哪个时期、哪个朝代能够突然金榜题名,进而实现全村人光宗耀祖、出人投地的夙愿。如果说考个秀才,中个举人,那确实是难于上青天,大家都不敢奢望,但是在改革开放后,通过高考进而跳出这个湖汊子的机会多不胜数,但三十年来,全村仍没有一个后辈考上大学、中专。更让人垂头丧气的是,村东李老憨的儿子李俊生虽然在一九八五年通过关系考上武汉市一所技工学校,但这小子不争气,没读上一年就因在学校与人打架最终被学校开除,现在不得不沦落得与他父亲李老憨一样面朝黄土背朝天地在家种地。
   如果说来文的不行,那来武的应该可以吧。非也!可怜,不管老幼,至今全村人谁也记不起村里什么时候走出个连长、排长,即使班长也闻所未闻。老话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北边蔡家边村与李仕垴村一样,都喝的是斧头湖的水,吃的是斧头湖里的鱼,并且都傍着不远处咸宁的大山,但是他们村在一九二七年秋末时,竟然有五个年轻人自发参加了共产党领导的鄂南起义,其中有一个放牛娃出生的九死一生活了下来,成了一位声名显赫的开国将军。就因为此,李仕垴人在蔡家边人面前始终抬不起头,就连乡里、县里的那些头头脑脑们也厚此薄彼,在许多事情上对蔡家边另眼相看。比如,这些年搞村村通公路活动,蔡家边的公路不仅比李仕垴修得早,修得宽,甚至还在路两边修了漂亮的绿化带。在武的方面让李仕垴人抬不起头的事情远不至于此。比如,文化大革命时,李仕垴的武斗在周边村子里最凶,连村后头保留了几百年的李氏祠堂也给一把火烧了,以至周边几个村的人笑话李仕垴人内战内行,外战外行。最近几年更甚,那些好象永远有使不完劲的年轻小伙子们,一个个象吃错了药一样无法控制自己的言行举止,今天盗了蔡家边的鱼,明天抢了老屋陈的鸡,再后天不定会为争夺哪位年轻姑娘伤了王屋边的人。整个李仕垴的人,真正应了大事做不了,小事不愿做那句话,不折不扣地沦落到鸡鸣狗盗之徒层出不穷的境地。连县公安局局长都知道李仕垴大名,曾在一次全县治安大会上以鄙夷的口吻评价李仕垴:“穷山恶水出刁民。”
   “唉,祖上是不是真的有李仕高这么个官居大学士的人哟,否则后人为什么一个比一个不争气呢!”作为一村之长的李瑞成捶胸顿足,一脸苦恼。
   “怎没有李仕高这个人呢,以前祠堂在时,我见过画像的,厚嘴唇,红脸膛,又大又厚的一双耳垂几乎垂到肩膀上,一副知书达理的福人相。”李瑞成的母亲放下手里的已经拾掇了一半的一只老母鸡,瞥了儿子李瑞成一眼,慢条斯理地反驳他的怀疑。
   李瑞成看了母亲一眼,没有再言语,只是无可奈何地苦笑了一下。他知道母亲所说的一切他没办法回答,因为那个供着老祖宗的祠堂在文化大革命中被时任生产队队长的李老憨带一帮人一把火烧成灰烬时,他还不满三岁,至于那个厚嘴唇,红脸膛,有着一双又大又厚耳垂的先人,多少年来,他只是根据人们的述说似是而非地想象。
   “怎就一把火说烧就烧了?”李瑞成嘀咕一句,心里怎么也想不明白,毕竟是自己的先人,再怎么说也不能数典忘祖呀。
   “也不是李老憨要烧的,是上面要求的。结果全村人没有一个人反对,就照上面的意思办了。”
   “你为什么不反对呢?那时你还是村里的妇女队长哩,大小还是个领导。”李瑞成故意调侃自己的母亲。他说得没错,那时节自己的母亲是全公社出了名的妇女队长,获得的无数奖状、证书,现在还被她用一方红绸布包得严严实实的,藏在家里那个老式高脚柜的里最面,没有她的许可,谁也不敢轻易翻动。
   “你在笑话你妈吗?”母亲不高兴地白了李瑞成一眼。
   “那敢哟。”李瑞成象个孩子似地朝母亲笑了笑,“我只是不明白,那时的人头脑怎这样简单。”
   “是的,感觉那时的人头脑确实要笨些,上面怎么说,下面就怎么办,没人敢怀疑,也没人想过对错。否则你就是落后分子,而落后分子那是会被人瞧不起的。记得那年公社的王成武书记只是在会上说了一下我们李仕垴还留着这祠堂,之所以留着,说明封建思想还在脑子里作怪。回来后,李老憨招集大家商量了一下,二话没说,就一把火将祠堂给烧了。”往事勾起母亲不尽的回忆,说起所作的那些糊涂事,老人咧开没牙的嘴自嘲地笑了起来。
   “那什么偏偏要烧了呢?”李瑞成一脸迷惑。
   “那时想得简单,折下的砖瓦木料仍有封建残余,只有一把火烧了,才能证明自己与封建思想彻底决裂了,才能算得上是真正的一刀两断。你呀,以及现在的那些人不懂那时的人哟。”母亲长长地叹息一声,撑着膝盖站起身,又捶了捶酸痛的腰背,准备到厨房去忙活。这当儿李瑞成的儿子李浩背着一个沉甸甸的蓝色书包,低着头一步跨进了大门,谁也不打招呼,径自往楼上自己的房间里去。
   “李浩,怎不跟奶奶打声招呼呢。”李瑞成板着脸,厉声喝住儿子。
   李浩停住脚步,扭过头,白了自己的父亲李瑞成一眼,毫无表情地朝自己的奶奶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然后,匆匆地上楼去了。
   “感觉现在的学生一代不如一代了,一点儿礼貌都没有。都不知在学校里学了些什么。”李瑞成不满地摇摇头。
   母亲却瞪了儿子一眼,为孙子开脱:“现在的学生功课压力大,哪有心事顾得上其他的。”
   李瑞成没再言语,坐在椅子上自顾自边抽烟边想着心事。他觉得母亲说得对,儿子读书确实压力大,自小学到现在读高三,从没有见他轻松过,感觉他就是为了读书而活着。特别在儿子十岁时儿子的妈因病去世后,他觉得儿子变得更加深沉,更加孤僻了,从天一门心思扎在书堆里,仿佛这个世界除了读书外,其他的没什么能够引起他的兴趣。他自己觉得自己从没有给儿子施加过什么压力,但是儿子对自己对他寄予的希望却是心知肚明的,所以一直发奋读书,在学习成绩上不仅从没让自己操过心,并且让自己在全村人面前感到无限的自豪,因为十多年来,全村唯一考上县城高中的就自己儿子一个。每当村里人以羡慕的口吻夸奖儿子时,他嘴里虽然打着哈哈故意将儿子挤兑一番,心里却比打麻将时胡了一个“金顶”还高兴。特别是一个月前儿子的班主任告诉他,儿子的成绩非常好,临考时只要发挥正常,考上一本可以说是坛子里抓乌龟,手到擒来。即使发挥一般,考上二本也是十拿九稳。李瑞成并没有将班主任的夸奖告诉儿子,只是晚上将儿子带到县城最大的超市,让儿子选了一套他最衷情的耐克运动装,外加一双耐克运动鞋。他感觉儿子不仅是他李瑞成的全部希望,也是他们李仕垴村人几百年来的全部希望。
  
   二
   也不知是从哪年开始养成的习惯,吃了晚饭,李瑞成就去到村西边的村委会里。
   村委会是五年前县里出资建成的,三层楼,雪白的瓷砖铺面,气派的不锈钢门窗,整个建筑面积有一千五百平米。一楼是大会议室,一排排精致的不锈钢长条椅排列整齐,即使全村男女老幼全召集到一起开会,也仍有一两排椅子空着。这地方用得很少,照时下时髦的说法是利用率特低。也难怪,在李仕垴这地方,除了红白喜事以外,还有什么大的事情能够将全村人召集到一起呢。二楼是小会议室,十几张不锈钢圆椅子毫无规则的摆在一张长条桌周边。咖啡色的桌面上积了厚厚一层淡白色的灰尘,不知那位玩皮的小学生用手指在桌面上画了两个重叠着的心形图案,并且在图案的下面写了“阿芳,我爱你”几个歪歪扭扭但却异常醒目的大字。三楼是整座楼房里人气最旺的地方。整个楼面被隔成方方正正的六大间,每间正中摆放着一台电动麻将机,每天晚饭后这儿人头汹涌,热气腾腾,村里热衷于搓上两把麻将的男男女女全都会聚到这儿。在这儿必须说清楚的是,麻将机可不是县里配的,而是李瑞成自作主张,用村委会节余的经费购置的。用李瑞成的话说,购置这六台麻将机既丰富了全村人的业余生活,同时也为乡里县里下来检查工作的干部寻得了一个放松工作压力的方式。在购置麻将机时,虽然早就在家抱孙子的李老憨以没有文化氛围表示异议,建议将隔开的房间腾出一两间来建个小图书室,但是在进行表决时,李老憨的动议最终被全村人否定了。大家笑着调侃李老憨,说现在是以经济建设为中心,若建图书室,显然与中央的精神相违背。更有尖刻的说,若他李老憨热衷于建图书室,可以将他儿媳妇陈二娥的卧房腾出来建更好,那样他李老憨不仅可以与他那漂亮的儿媳妇从天在一起肩并肩看书学习,而且可以相互探讨学习体会。
   临湖边的那间麻将室是李瑞成专用的,之所以专用,是因为村里其他人不敢参与其中。之所以不敢参与其中,是因为这间麻将室的输赢数额较大,一般人没办法承受,只能望而却步。虽然这间麻将室的摆设以及必备的用具与其他五间麻将室并没有特殊的地方,但是全村人好象个个心知肚明,除了李老憨的儿子李俊生、开餐馆的李成功、做早点生意的李二娃以及最近几年因贩狗发了财的李大壮以外,谁也不敢主动坐到这间屋子的麻将桌边。
   李瑞成进到麻将室时,李成功、李二娃和李大壮早就坐在桌子边等着他了。虽然是多年的老麻友了,但规矩还得讲。仍按老习惯,首先由李瑞成掷骰子,其他三个依次跟着掷,然后根据掷得的点数大小,分东南西北坐下。打麻将讲究特多,也可以说是迷信特多,比如有人为了保证火气旺,不管抽烟不抽烟,都故意在口袋里装上一两个打火机,而有的人如果手气一直不好,就会借故上下厕所,希求改变一下霉运,而其中大家最忌惮的是不能欠钱,否则再好的火气也不会持久。
   这天一开始,李瑞成就向大家建议玩个新玩法,那就是玩武汉的“红中赖子”杠。“红中赖子杠”是最近几年在武汉周边日益时兴的一种打麻将方式,那就是摸着“红中”必须杠牌,而摸着作为配子的“赖子”可杠也可以不杠,这根据各人的胆子大小决定。由于杠一次牌在输赢结果上得翻一番,所以这一新玩法玩起来虽然更惊险刺激,但输赢也更就大了,牌桌上经常说的“清水变鸡汤”就是由此而来。
   大家虽然从没玩过,但都听说过这一新玩法,所以现在李瑞成提出这一倡仪,也就没有谁表示反对。在听了李瑞成对相应规则介绍后,大家就半生不熟地开始玩起来。
   就打麻将而言,李瑞成在周边村子里可是个家喻户晓的知名人物,这不仅在于他牌打得精,更在于他的牌风特好。说他牌打得精,我们可以举一个例子加以证明。围棋高手在下完一盘经典的好棋后,可以将几百手棋一一还原,目的在于总结下棋过程中的得失进而提高各自的技艺,名曰复盘。而李瑞成在打了一晚上的麻将后,在第二天或者更长时间内,可以将当晚上所打的一到两场好牌从头到尾一张不差地进行“复盘”。要知道围棋只是两人之间的相互搏奕,而麻将则是四人之间的殊死缠斗,也就是说就“复盘”而言,前者只需记住相互之间的每手棋而已,而后者则必须记住四人之间的每手牌。两者之间的难度不言自明。至于说李瑞成牌风特好,那从村里人给他起的绰号“赖子”就可以证明。“赖子”其实是武汉麻将中的配子,是随机抽出来的,比如,四家起完牌后,如果翻起的最后一张牌是一万,那么二万就是“赖子”,如果是东风,那么南风就是“赖子”。“赖子”是武汉麻将中最特殊的一张牌,既可代表它本身,也可以代替其他任何一张牌,此外,还可以作为杠牌,其亲和性、随意性和重要性在牌局中得到全面的证明。所以,从大家给李瑞成所起的“赖子”这一绰号中,不仅可以看出李瑞在的牌风,也可以看出他的人品。
   牌局从晚上八点开始,一直打到第二天凌晨四点才结束,并且结束是由输了钱的李大壮提出来的。在一起打麻将有个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输家不提出散摊子,赢家是绝不能收摊子走人的,除非遇到翻船死人、烈火上房那一类紧急事。李大壮整个晚上手机好象没有停过,隔三岔五地起身到外面接电话,并且表情爱昩地一说就是好长一段时间。毫无疑问,这李大壮有“情况”了。大家虽然都最烦这类事,但看他魂不守舍地尽输钱,也就耐着性子由他去。

共 30444 字 7 页 首页1234...7
转到
【编者按】这是一部反映农村精神生活缺失,导致建教堂、祠堂现象变得普遍的小说。小说扎根现实,从琐碎的日常生活中提炼共性,真实地反映了当代农村人在精神上面临的种种困境和迷茫。透过一粒沙看世界,一个人的命运就是一群人的缩影。人民有信仰,国家才有力量。重塑一代人的精神世界,亟需社会的广泛关注和共同努力。小说具有很强的思想性和社会意义,令人深思,值得品读。【编辑:亭上秋风】

大家来说说

用户名:  密码:  
1 楼        文友:亭上秋风        2022-06-01 11:41:38
  人应该始终是文学聚焦的中心。文学即人学,关注人的心灵,关注人的痛苦,是一个作家应具备的良知、责任和使命,老师做到了。一部近3万字的小说,创作出来实属不易,致以敬意。
世间万事,皆有利我
2 楼        文友:武汉廖生斌        2022-06-01 12:01:17
  好!有才潘作家
共 2 条 1 页 首页1
转到
分享按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