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八一】二哥家的留声机(散文)
前日,到一个有“民间收藏家”之称的朋友家玩,遇见了一个老物件——留声机,放上唱片竟然还能唱。它几乎和四十多年前我二哥家的那个“宝贝”一模一样。看着它,心中升起一股温暖与甜蜜,眼前渐渐浮现出一幕幕聆听留声机的美好往事。
1978年,改革开放伊始,留声机作为紧俏时髦家电,能买到的人寥若晨星。尤其是在农村,买留声机谈何容易?二哥酷爱家乡的黄梅戏,为了能经常欣赏到委婉清新、细腻动人、具有浓郁乡土气息的黄梅戏,1979年春节前夕,二哥一家省吃俭用,勒紧裤带,花“巨资”买来了全生产队第一部留声机和十几张唱片,轰动了全村,引来众村民一阵“啧啧”赞叹声。
改革开放之前,农村几乎没有录音机和电视机,有几户富裕的人家虽拥有收音机,但是整天播放的都是革命样板戏。二哥买留声机的那个春节,从村头到村尾飘荡着的,都是从我二哥家传出的醇厚甜润的黄梅戏。清新自然、沁人心脾的黄梅腔也吹走了压在人们心头多年的阴霾,让人如沐春风,陶醉不已。也是从那时候起,我认识了严凤英,了解了黄梅戏,熟悉了天仙配、女驸马、牛郎织女、夫妻观灯、打猪草……唱腔婉转悠扬,动人心弦。耳濡目染,渐渐地我也痴迷上了黄梅戏。
二哥一家视这留声机为珍宝,将它“供奉”在自己房间里的条几上,上面盖着一块红绸布,还经常给它擦洗身子。出门就将房门锁着,不让我们这些小孩子随便接近或触摸,更不允许我们去用它,以防弄坏。
不过我是例外,二哥二嫂对我还是颇为“娇惯”的。记得有一次,我从外面玩累了回来,想到二哥家去听歌,恰巧他们要出门。他们看到我满脸的失望表情,心生慈悲,说:“那你就去听一会,不过不要乱动,如果弄坏了,就没有下一次了。”我一听他俩同意了,喜出望外,连声说:“请二哥二嫂放心,我不会弄坏的。”此时,我才真正第一次近距离地观察它、欣赏它、研究它。我细细打量着这台留声机:蓝蓝的机身,闪闪发光,盈盈的光泽,显得既高贵又典雅,让我有一种敬畏感。我撑开箱盖,插上电源,然后放上唱片,待唱片转动,搭上有唱针的唱臂,留声机里的美妙音乐便在房间里荡漾,仿佛看见花儿在春风中轻轻绽放开来,香气四溢,让人沉醉不知归路。听了好一会儿,我拿下唱针,尽管盘子还在转动,但歌声却停止了。那时心中充满好奇,我小心翼翼伸出一根食指在机身上慢慢抚过,那光滑凉沁的感觉丝丝入骨,小小的心顷刻漾起微醺的快意。那黑黑的唱片,在我眼里神奇极了。细细观察后发现,它正面布满了细细的密纹,任时光变换,那些经典依旧充满了魅力。背面有贴纸,写有歌名、歌手姓名、灌制年份等。我极其认真地盯着,但并不明白那薄薄的一张片子,怎么会藏有那么多美妙的声音?怎么有那么多不同的歌儿?我的小脑瓜里满满的疑惑。直到我上初三时,才从物理老师那里知道了其中的奥秘,也知道了美国的伟大发明家爱迪生早在一八七七年就发明了世界上第一台留声机。
随着时间的推移,二哥家的唱片也与日俱增,数量足有近百张。除了黄梅戏,还有流行歌曲、相声等等。我们不仅能欣赏到黄梅戏,还能聆听到在当时风靡一时的流行歌曲,那简直是天籁之音。至今保存在我记忆中的那些耳熟能详的“怀旧金曲”,多是从那台唱机中学会的。特别是听了老一辈相声表演艺术家马三立、侯宝林、马季等表演的相声,更是令人忍俊不禁,肚皮差点笑破了。
我每天下午放学或节假日,顾不上吃饭,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到二哥家,打开留声机欣赏音乐和相声。每当听到优美的旋律和诙谐幽默的相声,所有的疲劳和不快便烟消云散,那种喜悦和忘情,是现在的人难以体会的。这些唱片当时给我贫乏枯燥的生活增加了丰富多彩的文化气息,陪伴我度过了几年贫瘠的岁月。当留声机里的歌声和音乐悠悠地在唱片的转动中漫溢出来,象阳光中那些微小的尘埃一样在空寂的屋子里飘舞时,我内心一些说不出的情思也跟着飞扬起来,使我对歌声以外的世界充满了美好向往……
就这样过了三年,我到外地读书了。再后来毕业后,又到皖南的一个小城教书,很少有机会再去二哥家去欣赏留声机里那清新动人、透彻心扉的美妙旋律了。
岁月匆匆,时光流转,社会发展的脚步不断向前。现如今各种电器逐渐增多,听音乐的方式也越来越多。有录音机、CD机、MP3、MP4、电视机、电脑等等,都可以随时满足我们的精神需求。二哥家的留声机也慢慢地退出了历史舞台,淡出了人们的视野。非常可惜的是,由于几次搬家,二哥家的留声机几经迁徙,最后不知所踪。现在想来,还是十分惋惜。
如今,留声机似乎已经尘封在了历史的记忆中,现在的年轻人大都没见过留声机。就是见过,那也是在博物馆或者电视剧以及电影中。这次偶然在朋友家看到留声机,我真的被深深地吸引住了,留声机好似我失散多年的老朋友,此刻的重逢,让我似乎又回到聆听二哥家留声机的美好时光。
人间四十载,弹指一挥间。留声机,即将消失的老物件,承载了太多特定时代的印记,也寄托着我难以割舍的温馨记忆。不管时光如何变换,我依旧怀念那些留声机岁月的点点滴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