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结婚已近20年，孩子也长大成人，家庭和谐美满，但在刘志平的心里，却一直珍藏着一条充满爱意、带着青涩味道的手织羊毛围巾。
　　 那是28年前，刘志平的初恋女友利用课余时间，一针一线手工编织出来的白色羊毛围巾，那时刘志平在读大学。大学的学习开阔了他的视野。刘志平觉得，美好的明天即将开始，人生的风帆已经起航，一切都充满希望，都是那么的美好！
　　
　　 一
　　 刘志平上大学后的第一个暑假，他回到了自己就读的高中，因为，这里有他的美术启蒙恩师柯振团。
　　 柯振团，人称“团长”，二十七八岁，浓眉大眼国字脸，满脸的络腮胡，马克思一样蓬松的发型，夸张的形象，让人一见终生难忘。172厘米的个子，挺拔的身躯，雄健的步伐，浑身散发着艺术家特有的魅力。
　　 在艺术方面，“团长”可谓称得上是奇才：国画、油画、书法样样精通，水平超群；歌唱得好，特别是美声唱法，堪比专业歌手；舞也跳得不错，尤其是国标舞，被圈内人士封为“舞蹈王子”，是很多女士心仪的舞伴，在当地小有名气。当然，他也有缺点，那就是喜欢吹牛皮。一旦来了兴致，他可以把自家的楠竹夸张到有水桶那么粗，把稻草说成黄金，把死的给说活了，有时更没边际。弟子们明明知道他在吹牛皮，也不点破，还很喜欢听，因为这些牛皮从他的口里吹出来特别有味，特别好玩！
　　 刘志平感谢“团长”，不光是“团长”对他无微不至的关照，更是被他的人格魅力所吸引。他想大学毕业后成为像“团长”那样的人，受人尊敬，有人崇拜。
　　 在“团长”的悉心指导下，他如愿以偿地考上师范专科学校。大学毕业后，就可以像“团长”一样从事美术教育工作，就可以桃李满天下。他很知足，很想感谢“团长”，更想继续聆听他的教诲，因此，走进了“团长”的画室，走上了助教之路。
　　 “团长”的画室只有20多个美术生，高一、高二、高三的混合在一起。有刚刚拿起铅笔的，有学了一两年的，也有学了三年的，甚至还有复读学了四五年的，高、中、低，各种层次都有，参差不齐。
　　 在助教的过程中，刘志平得到了师妹的爱慕，初尝了爱情的滋味。他的初恋有些青涩，女友是他的师妹，叫蒋晓莹，当时在读高二。这场师兄妹之间的恋情，既没有花前月下，也没有海誓山盟，只是悄悄地来随风而来，又悄悄地伴雨而去。刘志平就像是这场风雨中的匆匆过客，留下的只有苦涩的回忆。
　　 只不过，在这场恋爱中，刘志平一直被思念缠绕。既尝到了初恋的甜，更品到了相思的苦。
　　 蒋晓莹，家住巍峨的雪峰山脚下。那里有潺潺的溪水，有幽幽的青山，有广阔的田园……青山秀水出美女，蒋晓莹算是其中的一个。那种美，是带着自然芬芳的秀美，是来自深山的天然美，没有雕琢，没有修饰，美的纯粹，举手投足间，透着清纯的味道。
　　
　　 二
　　 1995年夏，大学放假后，刘志平找到了他的启蒙恩师柯振团。他把想利用假期帮忙带专业生的想法和盘托出，“团长”欣然应允。
　　 175厘米的身高，单薄的身体，俊朗的外表，随和的性格，听说还是师兄的刘志平，自然成了师弟、师妹们关注的焦点，大家都很喜欢他，相处的也特别融洽。
　　 上课时，刘志平延续了“团长”的专业训练模式——鼓励学生自主探究，老师解惑答疑。当专业训练碰到瓶颈时，刘志平会仔细地帮师弟、师妹们修改，耐心地分析讲解，直到他们听懂为止。那股子较真劲，得到了大家的认可，获得了一致好评。
　　 下课后，为增进感情，刘志平偶尔也会故弄玄虚，帮大家看看手相，娱乐一番。看手相，是大部分人感兴趣的事。手掌上的什么事业线、智慧线、生命线，什么感情线、婚姻线像有魔力一般，吸引着这帮师弟、师妹。在刘志平的胡诌下，看手相给大家带来了快乐，让大家兴趣盎然。
　　 听说刘志平会看手相，师弟、师妹们来了兴致，只要有空，就会黏着刘志平。最初，他们只是派代表来试探刘志平，想看看刘志平是否真的会看手相。于是，让代表找机会黏他，刘志平被黏得实在没法，只能勉强答应。
　　 “帮我看看，我能不能考上大学，事业怎么样？会谈几次恋爱，老婆漂不漂亮？”腼腆的杨威怯生生地问。
　　 刘志平看看杨威的手，捏了捏手掌，仔细端详了一番，然后侃侃而谈：“你看，你的手掌中，从手腕附近一直朝中指的事业线，没有断开，而且又粗又深，也无分叉，说明你会考上比较好的大学。在事业方面，你会顺风顺水，大有作为。哎呀，手心里竟然还有正方形的印，这叫‘掌印’，少见呀！你以后可能会当官，而且是大官呀，不得了啊，不得了！”刘志平啧啧有声。听到刘志平的话，杨威微微一震，随即扬起眉毛，嘴角上翘，心里美滋滋的，有点飘飘然。
　　 “你看，你的生命线从大拇指与食指中间的掌边开始，往掌底走，细而弱，说明你平时不怎么注意锻炼，身体不是很好，是不是？以后要加强锻炼了，把身体搞好才是根本。”刘志平边指着掌纹边解释，杨威一边听着，一边点头。
　　 “说得太对了，杨威的确很懒，很少看见他锻炼。还时不时的生病，经常吃药……”人群中，有人这样说道。
　　 “说起你的感情，有点悬！”刘志平故作高深，吊起了人的胃口。杨威听到这句话，一惊，神色凝重了起来。
　　 “到底怎么悬了，快点说嘛，急死人了！”坐在旁边的徐莉莉娇声娇气地催促着。
　　 “是啊，到底怎么个悬法？快点说出来吧！”大伙都急了，纷纷嚷嚷着，甚至还有人抓住刘志平的肩膀一前一后地摇了起来。
　　 吊足了大家的胃口后，刘志平接着说道：“你们看，他的感情线断断续续，有三个节点，还有几条附加线，这说明他至少要谈三次恋爱，前面两次，女朋友一个比一个漂亮，可惜感情都不稳定，处不长久，没有成功。还出现很多分叉，杂乱无章，说明他命带“桃花”，一生为情所困。第三次吗……”刘志平把声音故意拖得很长。
　　 “第三次怎么了？第三次到底怎么了？”听得最痴迷的段玉婷急切地问。
　　 “你有那么多‘桃花运’，给我们分一点啰！”李闻玮窃窃地笑着调戏道。
　　 “是啊，是啊！给我们分点呗！我们也想走走‘桃花运’，别小气啊！”几个男生跟着起哄。杨威被大伙这样一嘲弄，一愣一愣的，红着脸，低下了头。
　　 “你以后是一个‘妻管严’，和你结婚的老婆长相一般，家庭条件很不错，是官二代，不过人比较强势。你的这次恋爱是女追男。看得出来，你的老婆很在乎你，可不知道为什么，你们的感情并不好，还经常为了一些小事闹得不可开交，那是‘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最严重的时候，甚至影响到了你的工作，闹得满城风雨，差点让你丢了乌纱帽！”杨威的脸越来越红，一直到脖子。满脸的神气样消失的无影无踪。
　　 刘志平给杨威看完后，稍作休息，环顾了一下周围，见每一个人都神情激动，跃跃欲试。
　　 “给我也看看！”陈友德想趁热打铁。
　　 谁知，徐莉莉却横插一杆，迅速抓起刘志平的手，一摇一晃的，娇滴滴地说道：“帮我看一下嘛，我都等了好久了，求你了！”这嗲声嗲气的声音，听得刘志平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徐莉莉，一边凉快去！师兄，先帮我看一下，其他的我不问，只想知道，我以后有没有钱？”舒明利一脸的诚恳，小声地问道。
　　 “滚一边玩去，我在你前面，你也要讲个先来后到吧！”李立新拔开舒明利的手，据理力争着。
　　 “我是女生，在画室里最小，各位大哥大姐，你们让我先看好不好？就一下子！”陈潇潇装出一副可怜相，可怜巴巴地央求道。
　　 刘志平耸了耸肩，做出一副无奈的样子，看着大家。
　　 ……
　　 “女生优先，男生靠边！”不知道哪位不开眼的“大神”突然来了这么一句，彻底激怒了所有男生。男女之间，像被划了楚河汉界一样，瞬间对立了起来，有决一雌雄之态势。
　　 刘志平见大家你争我抢，互不相让，马上安抚道：“大家都别急，都别争，一个一个来，都有机会！”看见那一双双渴望的眼神，刘志平心里乐了，他知道，谁都希望下一个幸运儿就是自己。
　　 就这样，刘志平依次端详着那一只只因沾满铅笔灰而变得脏不拉几的手，帮他们解读着手掌上“密码”，一直到上课方才罢休。
　　 此时，只有两个女生仍坐在画室的一角，默默地画着自己的画。听到惊呼声时，才抬头看向刘志平这边，那直勾勾的眼神，羡慕着，蠢蠢欲动。
　　 暑假的两个月很快就已过去，在离开画室前的两个星期，坐在画室角落里那个文静的女孩，趁无人注意时递给刘志平一张纸条，只见纸条上用娟秀的字体工工整整地写着一段话——师兄：你好厉害，我很佩服你！我们可以交个朋友吗？蒋晓莹。旋即，害羞地低着头，飞一般地跑开，只留下一路衣袂飘飘的倩影。
　　 之后，他们开始了半个月短暂“蜜月期”。两人只要一有机会，便腻在一起……
　　
　　 三
　　 回到大学读书的日子里，想念，成了刘志平的习惯。他经常想起那个讲话都会红脸的文静女孩。她的一颦一笑，在刘志平的脑海里变得越发清晰起来。夜深人静时，蒋晓莹，这个名字不止一次出现在刘志平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思念，就像春天的雨，淅淅沥沥，悄然无声也无形，是那么的绵长。
　　 相思折磨着刘志平，第二个月，他开始拿出笔记本，在里面写下一首首情诗，满纸都是相思的话，相思的苦。也拿出信纸，情书一封接着一封，全部小心翼翼地珍藏在课桌抽屉的最底端，没有寄出。因为，他只知道女孩是高二的学生，却不知是哪个班级。就这样，直到刘志平写下第九封思念时，他收到了来自百里之外“红叶”，才有了“鹊桥”，开始“红叶传情”。
　　
　　 师兄：
　　 我想你了，你现在过得可好，还忙吗？
　　 你怎么不给我写信呀？你是不是有女朋友了，她漂不漂亮？
　　 我在学校除了上课、画画之外，就是想你，忍不住的想你！我最好的姐妹笑我得了相思病，天天念着你，无时不刻地想着你——想着你的样子，想着我们在一起时的一切。
　　 ……
　　 想你的晓莹
　　 1995年10月15日
　　
　　 信，整整两页半。刘志平反复地看着，就是舍不得放手。
　　 传递相思的通道一旦打开，信笺便在路上“奔跑”。那一句句相思语，一段段情意绵绵的话，倾诉着彼此的思念。
　　
　　 四
　　 1995年冬，一个寒风呼啸的雨天，室友曹亮突然从门外闯进，兴奋地喊着：“刘志平，校门口有你的包裹，还有一封信，好像是从你们县城中学寄来的。”
　　 听到这个消息，刘志平兴奋了，立刻穿上鞋子，三步并作两步，飞快地向校门口跑去。
　　 不久后，刘志平一手拿着塑料包裹，一手捏着信，迈着轻盈的步子走进了寝室。进门那一刻，寝室里沸腾了。
　　 “哇噻，你好幸福啊！是女朋友给你来信了吧？”高个子伍春洪貌似关心地问。
　　 “兄弟，别闹，是我的师妹写来的，我还没有女朋友呢！”刘志平矢口否认。
　　 “包裹里是什么东西？快打开来看看！”矮个子张立伟急不可耐地提议着。
　　 “我也不知道。”刘志平回答道。
　　 ……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刘志平不想回答太多的问题，便“逃”出了室友的包围圈，独坐到自己的床边，包裹还在室友手里。
　　 “我们替你‘开包’了，不会生气吧？”曹亮一语双关，调侃着。刘志平没有吱声，任由室友们“胡来”。
　　 “呦，是一条白围巾，‘温暖牌’的呀！好漂亮，还是羊毛的，毛茸茸的，好软好舒服！”毛孩何红松表情夸张，一边说一边捧着围巾，贴近脸，慢慢地蹭着。那神情，好像这礼物是送给他的一样，那种陶醉样，不得不让人遐想。
　　 “呦，还师妹呢？恐怕是情妹妹吧！一般的师妹会送你这么漂亮的围巾？还是亲手织的，不是女朋友是什么？你说不是，打死我，我都不信！”徐德林语言犀利，直指要害，刘志平却只能无言以对。
　　 拿到信时，刘志平心情是忐忑的，他不知道信里写了什么？也不知包裹里是何物？
　　 听到室友们说包裹里是围巾时，刘志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终于鼓起勇气，撕开了信封口，抽出叠得整整齐齐、厚厚的信，一展开，共4页。熟悉的字体，一样的思念，浓浓的情，那一行行、一句句，有相思语，有学习忙，还有对前途的迷茫。
　　
　　 亲爱的平：
　　 我想你了！你在大学还好吗？
　　 我相信你收到这封信时，也许会感觉到非常意外。前段时间，学习实在太紧张：既要抓紧时间训练专业，还要准备期中考试，好久没有给你写信了，对不起！
　　 期中考试后，天气逐渐变冷，你要记得添加衣服，别感冒了！我用了一个星期的课余时间给你织了一条围巾，现在寄给你，希望你能喜欢！
　　 我的专业现在碰到了大难题：临摹人物头像时总是抓不准形，色彩也找不到感觉，我该怎么办，你能告诉我吗？
　　 如今，我的文化成绩也出现了滑坡，好烦啊！现在，我的心里好乱……
　　 想你的莹
　　 1995年11月12日
　　
　　 读着读着，刘志平的眼眶开始湿润了……“我也好想你！”刘志平默默地在心里念着。看完后，他重新折好信，塞入信封里。随后，又从何红松的手里拿回了围巾，贴在胸口，回到自己的床边，发着呆，静静地坐了很久很久。
　　 此时的刘志平，心潮澎湃，久久不能平静。他有太多的话要对蒋晓莹说，有太多的衷肠需要倾诉。他毫不犹豫，拿出纸笔，洋洋洒洒地写了下去。
　　
　　 晓莹：
　　 你好！
　　 收到你的来信我很高兴！你送的围巾我非常喜欢，我的室友都说围巾漂亮，他们都夸你心灵手巧呢！
　　 你是一个好女孩，为了未来过得更好，你要把成绩搞上去，争取考上理想的大学。未来的日子是美好的，你一定要努力。现在，你应该静下心来好好想想，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当你碰到问题时，要想方设法解决问题，别慌！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志平亲笔
　　 1995年11月16日
　　
　　 洋洋洒洒，下笔千言。很快，一封2000多字的信便一挥而就。信，放入信封中封好，贴上邮票，一路小跑，到校门外的邮局把自己的思念投递了出去。
　　 这个冬天，不管天晴下雨，还是冰雪风霜，那条带着“温度”的白色羊毛围巾，一直围在刘志平的脖子上。看着、抚摸着软软的羊毛围巾，刘志平就想起远方的、在灯光下编织围巾的她，那个娇羞模样的女孩——蒋晓莹。
　　
　　 五
　　 在他与蒋晓莹的回信里，除了鼓励，还是鼓励，最多仅说过“想你了”这样简单的字眼，而不敢把“亲爱的和我爱你”之类的话说出口，更不会说出肉麻的甜言蜜语和动人的情话。正因为这样，才给刘志平留下了无限的遗憾。
　　 一年后，蒋晓莹高中毕业，她没有考上理想的大学。在父母逼迫下，蒋晓莹踏上了外出打工的路，从此音信杳无，一场波澜不惊的爱情就此终结。
　　 “也许，我们本来就是有缘无份吧！”刘志平无奈地长叹一声。
　　 回想起来，刘志平觉得，他的这场连手都没有牵过的恋爱，除了“享受”相思之苦外，只剩青涩的味道。彼此的思念，带给彼此的，只有那种纯纯的感觉，那是一种精神上的恋爱——柏拉图式爱情。留给刘志平的，除了遗憾之外，还有那条给人温暖的羊毛围巾。
　　 直到现在，刘志平回想起来，那种初识爱滋味，温馨而又苦涩的感觉，让他久久不能忘怀！
　　
　　 （2022年6月25日，江山首发）